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眼前一亮。站台!一个站台!列车轰地一声停住。
他止住哭泣,警惕地朝外面打量。的确是一个站台,而且是一个他熟悉的中转站,平时是人最多的。但现在站台上没有一个人。从他上车的那站,要开到这里,正常情况要经过五个车站,需要二十分钟。但这趟列车行驶的时间,远远不止二十分钟,要说起来的话,恐怕几十个站都开过了。
他正在惊虑,车门轧轧地打开来。
现在顾不得想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一头冲了出去,甚至没有去管车厢里仍在酣睡的那些乘客。
整个列车长虫一样停在站台上,仿佛从来就没有动弹过。门都打开了。但除了他外,没有人跑出来,包括司机。
站台并没有显出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通过空荡荡的候车厅时,他是快跑着的。但他仍然注意到了站台上的挂钟停在他上车的那个时刻。他两步并作一步沿着台阶朝地铁出口爬去。沿途他看见售票房、车长室、地铁公安室的门要么紧闭,要么开着,但里面没有一个人,像在一个突如其来的灾难前,大家都逃走了。
似乎,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
他快到门口了。他停下来往后看看:没有人跟上来。
然而,这时,他发现一道铁栅栏把出口锁紧。地铁晚间是要关门的。他抓住冰凉的铁栏,朝外望去。
外面的城市依然闪烁着沉重的灯火,好像是午夜刚过。路上有幻影一样的车辆驶来驶去。他没有看见行人。
世界一如往常。他舒了一口气。
他触触身体,发现它又恢复了实体感。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刚才的确是他哭过,这真让人笑话。
他与属于自己的世界仅隔了一层,但他仅能嗅到它的空气。气流已很寒冷。他想到了,停在下面的车中还有几百人在酣睡,打了一个哆嗦。
他再一次回头去看,仍然没有人跟上来。非现实的震撼又攫住了全身。
喂!他朝着城市叫唤了一声,不敢大声,但仍希望有过路的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但是偏偏这时没有经过地铁站口的人。来往车辆的司机,自然是不会朝他看上一眼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下面的站台似乎有响动。好像是脚步声。
他犹豫了一下,又走下台阶。
他又看到了站台。长长的列车仍然停在那里。但是,有一些人正从门里出来。
这不是那些乘客,而是另一些人。矮矮的个子,穿着灰色的连裤服,蒙着脸,灵巧地在从车厢里往外搬运着什么。
他吓了一跳,躲到一根柱子后面,但控制不住好奇心,偷偷看去。
那些怪人只有十岁的小孩子那么高。由于脸蒙着,看不见五官。他们两人一组,搬运着那些昏睡的乘客。一人拽着两只胳膊,另一人拽着两个脚。他们把乘客搬运出来后,便装进一个充满液体的大玻璃瓶,由一人吃力地扛着,在另一人的保护下,攀下铁道,踩着铁轨朝隧道深处走去。同时又有人扛着空瓶从隧道深处走出来,爬上站台,加入搬运的行列。
他一动不敢动,怕弄出声音,并控制住自己不要晕倒。
然而怪人并没有发现他。搬运持续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所有的怪人都沿着铁轨撤走了。站台又恢复了平静。
他又等了一会儿,直觉告诉他他们不会再回来。他忍不住走下站台。他查看了列车,发现车厢里早已空无一人。连乘客的随身物品也不见了。
只是在一处空地上,他发现了一样东西。他捡起来,见是一张身份证。从照片上看,它的主人竟是他曾用手去触碰的那个年轻人。
他把身份证揣进兜里,朝地铁出口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