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最回家是下午三点,外面雨还没停,家里窗帘都拉开了也还是暗得厉害,他去开了灯,屋子瞬间变得明亮。
从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出来,周最坐在沙发上,拿瓶口怼着手心,双眼失焦呆了好一阵。
他搞不懂一个小时前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答应跟姜弥结婚。
她跑到他车前,丢下一个惊雷,然后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姜弥口才还是不错的,短短两分钟,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透。
“再继续这样下去,大家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相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显然我们两个都不是爱家顾家想结婚的那种人,干脆搭个伙领个证让家里人满意就好了,日子我们各过各的,还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歪理邪说有一大堆。
姜弥说话的那一阵,周最的车窗一直开着,风和雨都灌进来,他的眼镜镜片都模糊的不成样子,周最期间摘下眼镜擦了下,彻底看不清姜弥的脸了。
她的话逻辑漏洞到处都是,现在想想他随口都可以反驳,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公司旁的马路边,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甚至到最后他听完,还觉得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于是他点头,对姜弥说:“我同意。”
两人的对话过于官方。
姜弥满意的笑了笑,她单手插在腰间,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感到愉快。
“周一上午八点,我在民政局等你。”
他们确定要结婚,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而他们从重逢到结婚,还没有半天。
周最头一次觉得自己很荒唐。
他想了想,给姜弥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
“关于结婚的细节问题,我觉得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讨论,明天你有时间吗?”
姜弥看了眼手头的文件,有点小问题,她带着手机跟文件出了办公室的门,抽空回周最:“明天我这边比较忙,下午三点到四点,一个小时够吗?”
“够。”
“我公司旁边有一家星巴克,在那见吧。”
“可以。”
“好,那我挂了。”
周最听见她那边在问工作进度,一两句后电话没了音,彻底挂断。
她好像比他还要忙。
本来周最过了这个周末就要出差,手上的并购案进程也在不断推进,这场相亲带来的意外,导致他往后的时间会更紧缩。
周最想好好休息两天来着,碰上这种事他也没办法。
不过仔细想想,他的情况可能比姜弥还要好一点。
至少他还有一个周末。
周最喝完一整瓶冰水,起身回房打开电脑。
他也该干点正事了。
姜弥所在的公司叫做展思建设,公司成立了十几年,在业内也算是风生水起。前些年弄了两个特大的项目,公司人越来越多,老板也赚得盆满钵满。
资本家好像都这样,赚了钱自己往兜里揣,然后再使劲的压榨下面人,生怕自己的利益被损害一丁点。去年展思因为减薪裁员还很是闹了一阵子,业内风评受损,今年年初接到了超级大的一项工程,直接满血复活。
老板很开心,员工很难过。
因为他们一直在加班。
姜弥作为设计总监,细活儿不用她干,可方案汇报设计总览都在她这,甲方盯得严,她被催得气都要喘不上来。
她大周末的回来加班,且没有工资补贴可言。
她不止一次想把两个老板开除。
也就只能想想了。
姜弥跟下面的几个主任看完图纸,回去把PPT还有文稿做一做,忙到六七点种下楼吃个饭,回来继续加班。
期间她还接了个电话,家里面人问今天相亲怎么样,姜弥没跟他们说具体的细节,一个劲儿的挺好挺好,虽然他们盼她结婚,但绝对不会赞成她闪婚,姜弥现在还不想吓他们。
这个关头她是真没时间去抚平他们的意难平,她就想快刀斩乱麻,省去后续所有麻烦。
反正现在家里户口本在她这,领了证敲了章,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姜弥把手头上的活都解决好,看一眼时间,马上十点,外面的办公区还有不少人在呢。
今年展思新招的一批人都特别有干劲,加班加到作息完全颠倒,十分钟吃完饭回来立马进入工作状态,平时也就抱怨抱怨工资低,别的是一句都不在公共场合露出。
姜弥有回跟她一个同校师妹聊天,说着说着人都哭上了。
这几年环境不大好,找工作难,他们能进展思本来就很不容易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工作。这儿不少人都是外地的,没了饭碗,连房租都付不起。
大家不敢也没那个时间去抱怨偷懒。有那功夫不如多钻研上进一点,祈求早日升职加薪。
这种情况姜弥也没办法,她能帮的就是帮他们点个外卖。
“我点了点吃的,你们一会儿回去带上,早点回家吧。”
“谢谢弥姐!”
姜弥在这帮人里的风评很好,毕竟她不为难下属,还经常请吃请喝,情绪稳定从不乱发脾气,他们遇上这样的上司已经很感激了。
骂也就是在心里骂老板资本家吸血鬼。
姜弥和他们一样,觉得自己无比倒霉,待在展思,痛苦度日。
周日姜弥连轴转了一整天,头脑都变得不清醒,她提前定了闹钟记得要跟周最见面,手机铃声响了后她就急匆匆下了楼。
相较于和周最吃饭时的精致明丽,今天的姜弥都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她加班加到十点,回家休息是十二点,早上睡过了头,潦草化个妆赶去公司,上午还到工地走了一圈,可能是天太热了,她脸上向来很服帖的粉底液竟然脱妆,她没办法只能洗了。
她就那么素着脸,靠一管口红提气色,在办公室跟图纸殊死挣扎。
连番冲击下,她的精神状态显得很差。
周最看见还略微惊讶。
“你没睡觉吗?”
“差不多。”
姜弥去点了杯咖啡续命,也懒得顾什么仪态,歪歪扭扭摊在椅子上,催周最:“有什么事赶紧说,我时间很紧。”
周最满足她,直接把合约摆在她面前。
“你昨天的提议我认真考虑过了,我拟了一些具体的细则,包括财产分割,我们各自需要履行的义务,特别注意事项还有……”
周最真的想跟姜弥好好谈的,但对方不这样想。
他话还没说完,她几下把合约看过,跳到最后签字。
姜弥两个字被她写得龙飞凤舞。
周最没忍住按了按额角,他问姜弥:“你就不怕我骗你?”
姜弥无所谓:“同学三年,我相信你的人品,而且你是我姑妈给我找的相亲对象,我姑妈不会害我的。”
她还挺自信。
“万一呢。”
“那就是你人品有问题。”
周最懒得跟她讲了,他把合约往姜弥那边推了推,道:“这个你收好,回家再慢慢看吧,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你有条件也可以加。”
“没有问题,明天我们直接去领证就好。”姜弥狠灌了一口冰美式,苦得她牙齿发酸。
周最:“你怎么这么着急?”
姜弥:“我赶着上去工作,我明天请了半天假,我今天就得补上。”
劳模。
周最有些佩服她了。
“那,我们抓紧时间吧。”
所谓的抓紧就是,尽快确定他们婚后的行程安排,例如哪天去姜弥父母家吃饭,哪天去周最父母家吃饭,哪天昭告天下他们已婚这件事,婚礼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太忙,没时间。
周最给姜弥点了份甜品,让她边吃边喝,主要都是他在说,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姜弥只管照做。
他们只花半个小时就把所有事项理清楚,讨论完毕两个自己做回自己的事,以坐火箭的速度结束后续所有。
周最回他父母那拿了户口本,姜弥请好假处理手头上的工作,两人没有丝毫要结婚的忐忑和希冀,纯粹把这事当作工作去处理。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拍证件照都是面无表情,生硬死板的。
工作人员久居民政局,见过形形色色的夫妻,他们这种工作人员也见过,没什么好奇怪的,拍照签字敲章,说句新婚快乐,同样面无表情的送走这对新人。
然后继续下一对。
结婚证对于有的人来说是很沉重的,对于姜弥来说,现在它只是可以用来扇风的小本子。
今天温度很高,哪怕九点还不到,太阳已经挂了老高,民政局前的空地被晒得热乎乎,脚踩上去好像都能感觉到热度。
姜弥和周最站在民政局前,同时拿结婚证挡太阳。
许是被晒得久了,头脑发胀,姜弥测颊滴了两滴汗,她抬手拂去,没什么力气,她终于有了点不真实的感觉。
“我们好像真的太草率了。”她喃喃低语道。
周最眯着眼睛,低头瞥了她一眼,认真答:“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回想这几天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姜弥。”
“嗯?”
“为什么是我?”
姜弥往后退了点,阳光又透进来许多。
“什么是你?”她说罢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选择的结婚对象为什么是他。
姜弥顺了顺头发,手上鲜红的结婚证依旧在晃动。
她答得极为随意,像是她平时最常有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你看着比较顺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的结果就是,从法律层面上讲,他们是真正的夫妻。
他们的已婚生活马上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