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生活。
今天余果穿了鼠灰色的短袄,“湘夫人”的设计。是真的有些短,腕子上的几只银镯子全都藏不住了,叮叮当当地往下落。袄子的颜色也太沉着,不过李重庆算是有些了解余果了。她的外表不张扬,是因为她的时尚有底气。
生意很清淡,余果自己送了茶来,在李重庆对面坐下。
今天没有课么?嗯。李重庆低低地回答了,看出她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镯子被她的手指挑逗着,在腕上旋转着,好像有道光斑在缓缓地爬行。李重庆呷了口茶,觉出了彼此间的僵持,心存芥蒂似的。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于是找些话来说,你的茶社不妨改个名字。余果笑了。
你看,可以叫戈登花园广场46号,你这里多的是文人雅士。李重庆本想开个形而上的玩笑,结果自己先发现了其中的乏味。余果倒是领情的,说也好啊,不过我做弗吉尼亚,谁来扮范奈莎。再者真叫了这么个饶舌的名字,像你这样闷声不吭的,早像韦利似的,被赶出去了。
现在这个小资的名字,的确是流俗了。不如叫春来茶馆好些,到底还是国粹好。“摆开八仙桌,铜壶煮三江,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她轻轻地唱,却做了个极其夸张的手势,把他逗笑了。
你知道么,阿庆嫂是我的偶像。《沙家浜》里的男人,好人坏人,没有阿庆嫂搞不定的。这时候的余果,真正是孩子气了。她握紧了拳头,有些昂扬地说,不过,比起阿庆嫂的时候,对敌斗争更加激烈了。我开这间茶社,就为了认识男人,看看男人究竟有多坏,对我而言,所有的男人都是敌人。
敌人。李重庆回忆着她和男人们周旋的场景,顾盼生姿间,硝烟四起。那我呢?李重庆脱口而出,待发现不妥,也晚了。余果的眼睛发出些青蓝色的光,忽而大笑了,恶狠狠地说,我准备统战你。
李重庆心里一惊,暗暗叹道这么年轻的女孩把这个词用得那么精辟又俏皮。
你不会是个女权主义者吧?李重庆眼前浮现出挥舞着拳头的斯皮瓦克。想要是这样的千娇百媚的女孩也是女权主义者,天下男人唯有以头抢地耳。
你错了,女权主义者不过是伪男人,而我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李重庆躲过这个年轻女孩的眼睛。他心底软软的,有些不安在波动。他走到大街上,在凛冽的风中清醒了,想起自己的茶账还没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