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把鸟放到露台上。
简简说,这个家没什么好,可是有一个大露台。
在我眼里,这露台却是个很大的败笔。我们没什么钱,买了一个小户型。这露台不是送的,实实在在地算进了平方数里去。这么大的露台有什么好,夏不能避暑,冬不能御寒。大而无当,一无是处。比主卧还大,又不能用来睡觉。我这么一说,简简就不服气,怎么不能,我巴不得在露台上睡,最好是做爱才好哪。
我说,你疯了,光屁股溜溜地在外面展览,你可别毁我。
简简就说,这叫野合懂不懂,现在时髦着呢。亏你读了一肚子四书五经,连孔子哪来的都不知道。
简简这会儿在露台上,对着她的鸟抒情。简简说,噢噢噢,小可怜儿,你爸是个二百五,急吼吼地搬进来,房子里装修的味儿还没散呢。妈咪可是心疼你,怕你呛着,幸好我们有个大露台,噢噢噢。
我一听就火了,我说,哎哎,话说清楚,谁二百五,谁急吼吼的了。还有谁是谁的爸,话可得说清楚。
这鸟可算给你买着了,用来变着法地骂我。
简简不理会我,还在那儿巴巴结结,絮絮叨叨的。
鸟却也不怎么理会简简,自顾自地理了理毛,然后就是一脸目无下尘的表情。
我突然有些烦它,就说,看它那副鸟样。
说完觉得自己讨了没趣,它是鸟,自然是一副鸟样。
简简跑到厨房里去,乒铃乓啷的。我进去一看,她正在砸核桃,我就夸了她,说,不错嘛,知道自力更生了。
她哼了一声,一把把我推开,雄赳赳地朝露台走过去。
我跟过去,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核桃仁一粒粒地放进八哥的食盒里去,脸上堆积着孝子贤孙的神色。我心想我真是命苦,我把她伺候饱了,她去伺候鸟。
那鸟似乎并不领情,挺有抱负地只管望着天。
简简很愤懑地转过头,说,一定是你刚才吓着它了。
我用沉默表示对她的轻蔑。我正沉默着,就看见那鸟飞快地低下头去,衔起一颗核桃仁囫囵地吞了下去。
我赶紧指着它,对简简说:快看。简简回了头。它已经恢复了不受嗟来之食的矜持模样。
简简就痛心疾首地呵斥我,看什么看,看它都给你吓呆了。
在那一瞬间,我对这只鸟产生了恨意。在我的知识结构里,八哥的印象尽管模糊,我觉得基本算得上是种磊落的动物。虽然在鸟类里也不出人头地,却是很本分的风格。
这只鸟看上去,就有些诈。
一个小时后,食盒空了,简简终于醒悟过来。她只顾着高兴了,没对这只鸟人前背后的不端品行做深入探讨。
晚上睡觉的时候,简简说家里添了个新成员让她激动得睡不着。结果熄了灯,很快就响起了她轻轻的鼾声。
睡不着的是我。
我披了衣服到了露台上,猛然间产生了错觉,以为笼子里空了。这只鸟黑色的羽毛,已经和暗夜融为一体。它仍然很安静地站着,也许是疲惫了,把头深深地埋进了翅膀里。我突然有些自责,觉得它其实是一只无可厚非的鸟。我咳嗽了一声,它警觉地抬起头来。这一刹,我看到它眼睛里射出很冷的光芒。
我打了个寒战。它烦躁地动了动,低低叫了一声。
卧室里响起简简很紧张的声音,毛果,它是不是饿啦?
我赶紧回到床边准备哄哄她,让她息事宁人。看见她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