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院子里,植物一派生机昂然,竹子以及树下的潮湿泥土上生出了淡绿的青苔,左左正忙着打理晒台上的葡萄,葡萄开了几十串花,老远就能闻见涩涩酸酸的葡萄香,悠悠的窗帘关得很严实,偶尔有嬉笑声从缝隙里漏出来,像些小而带着利刃的石子,打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疼,他一边修剪葡萄一边说悠悠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我要你快乐……
这句话,像一道咒语,只有不停到重复着这句话,他才会,将汹涌在胸口的疼,镇压下去,他不想再疼了,只要心一疼,他的心里,就会澎湃起杀念,杀念一起,那些尖利如婴的笑,就会一波又一波地在他的耳道他的心里他的脑海里滚动,在这绵延不绝的笑声里,他就像一座堆积起来的泥土,正在洪水的冲击下,悄然坍塌。
这样喃喃说着,葡萄架渐渐然失了色,眼前模糊了起来,他往脸上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泪已将脸弄得湿漉漉的了,他往下看了一眼,看见了在院子里转悠的巧云。
他正要招呼巧云,忽然见一个女子心事重重地上了台阶,她的脸让左左感觉似曾相识,他拼命想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就听见阁楼的门,呼啦一声开了,陈年压抑着愤怒,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
陈年的脚步渐次远去。
悠悠的哭声,从阁楼飘出来,猛然间,左左想起来了,刚进院的女子是陈年的妻子,曾在商场里有一面之缘。
左左什么也顾不上,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奔到阁楼门前,连门也不曾敲就闯进去,从里面把门关严了,悠悠惊诧地看着他,止了泪,厉声道:伊左左!你要干什么?
左左慌张道:我在晒台上看见陈年的老婆了,正往你这里来。
正说着,门就被敲响了,左左从门缝看了一眼,是陈年,他脸上的怒色已不见了,只有落魄和无奈,身后,站着他气势汹汹的妻。
左左对悠悠说:是陈年,开不开门?
悠悠从床上跳下来,她还穿着性感的丝绸睡衣,赤着脚,涂着豆蔻的脚趾象花瓣一样漂亮,闪烁着水晶光泽,她看也不看左左,就径直走到门前。
左左把着门,不让她开:是陈年和他老婆……
管他呢。悠悠摆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架势,劈手,就将门拉开了,陈年几乎不敢看她,这时,他妻子把他扒拉到一边,站过来,笑吟吟地对悠悠说:我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让陈年跟你说一声,他爱的是我不是你。说着,她又看了看左左,很意外很惊讶的样子说:呀,你男朋友也在啊,我倒不明白了。又看看陈年:你也在,悠悠小姐是怎么处理好这个三角关系的……
悠悠美丽的眼睛越睁越圆,小胸脯剧烈起伏,突然,她冲陈年夫妇狠狠地啊呸了一声,拉着左左退回阁楼,咚地一声关上门。
悠悠拉着左左坐在床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口,就听陈年的妻子说:你说么,在家里,你是下过保证的。
门里门外,是那么地静,左左能听见他们在门外相互推搡中的衣服摩擦声,窗外的葡萄叶子,在阳光一下一闪一闪的,像无数柄水银镜子,晃得人心慌晃得人绝望。
许久,他听陈年说:悠悠,我们就此做别吧。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愈来愈远。
左左看了一眼悠悠,她像傻了一样,两眼呆滞,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落,他晃了晃她的肩,说悠悠,悠悠……
突然, 悠悠转过头,冲他倩然一笑,将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柔情似水地说:说吧,说你爱我,左左,我觉得我要死掉了,我的心脏快停止跳动了,它正在一抽一抽地缩小,求你了,你说爱我。
眼泪就模糊了左左的眼,他环过她的腰,说:悠悠,你哭吧。
悠悠直直地看着他,忽然地,她张开了嘴吧,长长地、长长地嚎叫了一声,直到很远很远的后来,左左都觉得,悠悠的那声嚎叫,像一条悠长而绝望的山洞,没有止境地开裂在他的心里。
她嚎完那一声,爱情,就在她心里死掉了。
嚎完之后的悠悠,像一条僵硬的鱼,直直地躺在左左怀里,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杂念,好半天,悠悠伸手摸摸他的脸说:五年了……
左左喔了一声:你和陈年在一起五年了?
悠悠捂了他的嘴一下:别提他的名字,一提那两个字,我的心,就生生地疼了起来。
这时,巧云的声音,被上升的气流带上来,她在院子里低低呼唤着左左,左左对悠悠说,我姐。
悠悠没理会。
左左又说: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让她叫吧,叫一会她就走了。
左左的手机响了,还是巧云,他没接,等它不响了,便关了机,再过一会,院子里的巧云就走了。
左左抚摩着悠悠的胳膊,轻轻地拍打着,很快,她就睡了,像哭累了的孩子,眼角还挂着泪,偶尔,还会在梦里啜泣两声。
左左将脸贴在她的脸上,说:悠悠,我是爱你的,从看见你第一眼开始。
悠悠又啜泣了一下,他觉得心酸,就拿起她的手,将她的指,一根一根地吻过去,忽然,他觉得有只手钻进了他的腰带,他吃惊地看见,悠悠醒了,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一只手固执地沿着腰带往里摸,左左惊异地看着她,缓缓地,说:悠悠……
悠悠执着地看他,眼睛都不肯眨,她终于打开了他的腰带,又一点点拉开了拉链,左左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知该怎样做,才好。
悠悠的脸上泛起了一片潮红,呼吸渐渐灼热,她坐起来,眯蒙着双眼将唇覆盖向左左,她灼热的气息,热辣辣地喷到左左脸上,左左的矜持便再也管不住身体。
悠悠像一朵被摘下的白玉兰花,张扬地盛开在床上,她美丽的额头和调皮的小鼻子上渗出了细细的汗水,忽然,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大喊了一声:陈年,你再也不是我的唯一了!
左左瞪着红红的眼睛,大叫道:悠悠,忘记他,忘记他,在这个世界上你只爱伊左左!
后来,每当他和悠悠做爱,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诉说着相同内容的话,大抵就是我是最爱悠悠的人或是我是悠悠最爱的人。
悠悠已不再说那句话,做爱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身体很冷,像出水的鱼,柔软,却没有温度,即使有了快感,也最多是身体痉挛一会。
她的沉默,像石头,重重地压在左左的心上。
他们常常像约好了一起玩某种游戏的老搭档一样,在夜晚,很默契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做爱,很少说话,即使说,也是与爱情无关的,一次,做完爱,他们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星星,悠悠别过脸,看着他,说: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做爱吗?
左左深深地看着她,说:我很怕。
怕什么呢?
怕你说和我做爱不是爱我而是报复他,因为他曾那么迷恋你。
不对。
左左窃喜了一下,捏住了她的手指。悠悠无谓地笑笑:和你做爱,是因为我很爱他,但是我很绝望,我总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只有和你做爱,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觉得自己像游魂野鬼,在这个世界上游荡。
左左心中,有冰冷的液体淅沥而下,悠悠是不爱他的,当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就想变成他心中的天使,并围绕着这一目的不停地制造谎言。
悠悠的坦白让他绝望。
绝望的夜里,他伏在电脑上,疯狂地制作动画,抽烟,迷上了品酒,品着品着人就醉过去了,那些窃窃的笑,它们像一些小小的动物潜伏在塞满了灰尘的墙缝里,透明而无形,趁他醉眼朦胧时跑出来放肆,他站起来,趔趄着要去捉住它们,它们却轻巧地跑了,跑进了墙里,似要引导他穿楼板而上,穿过两层楼板的上方,睡着悠悠,她不肯到他床上来,每次,都是他去阁楼,做完爱,她赶他走,他想耍赖,装着已睡着了,可悠悠并不纵容他的小聪明,总是把他晃醒,将鞋子扔到床前,目光淡漠地说:你该下去睡觉了。
有一次,左左面带央求地揽着她的腰,说:悠悠……
悠悠拍了拍他的肩,说:哥们,别把性交搞得这么情意绵绵好不好?
这句话,让左左心中的温柔,腾地就跌了下去,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悠悠,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句话,是美好若透明橘子的悠悠说出来的?
他黯然地把脚套进拖鞋里,下楼,即使这样,他依旧不能做到看低悠悠,她是那样一个各色的女子,在她眼里,和不爱的人做爱就是性交,非常单纯的性交,没有任何目的性和功利性,只是性交而已,它什么都不代表也什么都不能说明。所以,她会准时把房租拍在左左面前,面色凛冽说:如果你想看低我,就拒绝收它们。
左左爱她,尽管她说她一直在等陈年来找她,在等陈年允许她继续爱他。
她说这些时,窗外的玉兰枝叶发出了海涛般的汹涌声,一浪接一浪地扑在坚硬的礁石上那些被镇压了很久的杀念,在左左心里,跌宕起伏。
左左偶尔会买些礼物给悠悠,悠悠不要,即便是在他的千般央求下,悠悠收了,改天,他就会在阁楼的某个角落里发现它,悠悠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他们之间,绝对没有可能。
就象角落里的尘埃,注定了只能是尘埃却不是土壤一样。
所以,悠悠拒绝到左左房间过夜,左左问她为什么,悠悠就说:在感情上,睡觉的地方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立场。
她的坚守让左左很是黯然,亦不再说什么。
只要他和悠悠的生命还在,他就有机会等到她的爱。
左左等得夏天去了秋天来了,冬天深了春天浅了,悠悠依旧无动于衷,一年过去了,她已渐渐接受了陈年离她而去的事实,却坚定陈年依旧是爱她的,离开她,是老婆以死相胁下的无奈选择。
她心情好时,左左会反驳她:如果是这样,事后他为什么不向你解释一下呢?为什么不向你道歉呢?
悠悠瞪着他:这样更能证明他是爱我的,明知不能够却依旧给予希望就是最自私最残忍的温柔,你懂么?若他跟我又是道歉又是解释,只能让我更放不下他,更要继续等他的爱,或许,他希望我恨他并早些将他忘了,他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快乐,可是我做不到。
左左在心底里窃窃地笑:哦,原来他是为你的幸福着想,想让你快点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呀。
悠悠就飕地坐起来,像只愤怒的小豹子,瞪着他道:你用不着讽刺我,就是我想开始新生活,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左左连连点头:我有自知之明。
悠悠用鼻子笑:相信我,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我。
然后,她就很是神往很是虔诚地给左左讲一个故事,有对老人,年轻时非常相爱,但他们的爱情不幸发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在颠沛流离中相互走散,等他们再次知道彼此消息时,已年过半百,各自拥有了自己的家庭,为了不伤害另外两个无辜的人,他们压抑着内心的爱,几十年后,老爷子的太太去世了,他一直等啊等啊,等到老太太的老头子也去世了,那时,他们已经80多岁了,但是,他们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这个故事,悠悠给左左讲过无数次了,每一次讲完,她总是托着下巴,用叹息般的神往声调说: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多么幸福……
左左知道悠悠讲这个故事的寓意,他很想问:如果陈年比老婆先死呢?或者,你比陈年或陈年的老婆死得都早,又将怎样呢?
他忍住了,不问,只是,紧紧地将悠悠揽在怀里,那一刻,他那么渴望死去,变成一个有魔法的鬼魂,依附在陈年身上,让他决绝地离婚,娶回悠悠,只要她能开心,死又何惧?若她痛苦,自己生又何欢?
每每黄昏,左左便来到一家叫老橡树的咖啡店,临窗而坐,慢慢喝完一杯柠檬水,悠悠就下班了,她总是一边走一边把手包甩来甩去地东张西望,好象无聊到了极点的人在盼望故事发生,她的长发,在夕照中,像流淌的金子,眩人眼眸,偶尔,会有人与她打招呼,她笑一下继续前行,然后,依在公交车站的广告牌上,懒散地望着车来的方向。
当她从公交车站消失,左左便跳将而起,飞快奔向街边,跳上公交车或是拦出租车,在悠悠刚换上拖鞋并开始往下脱职业套装时,他就已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前。
悠悠总是瞥他一眼,继续嚼口香糖,任他从背后揽过来,任他温暖湿润的唇从颈后爬到唇上,大多时候,她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同他做爱,待他起身,她像皮毛光滑的小兽,滑离了他的身体,很快,卫生间里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温润的沐浴液香味从门缝蜿蜒钻出。
有时,左左想把温存无限延长,随她进卫生间,可,当他看到那枚被粘在洗手盆边缘的口香糖时,心就抽了一下,或许,在悠悠眼里,他笃定是枚口香糖,可能随时被一吐在地,之后,无有任何留恋价值。
左左想说服悠悠答应他去商场门口接她,悠悠拒绝得严厉:万一他也来找我,与你碰上了,我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左左忍了心里的酸楚,做无辜状说:干嘛要洗清呢?
因为,我想让他知道,我有多么爱他,我一直不曾背叛过他。
可,你在撒谎。左左不死心。
所以说我是爱他的么,女人越爱一个男人就越要对他撒谎,因为她想做他眼里的天使。
房间很静,有水的滴答的声敲打着夜的寂寞,悠悠把睡衣从头上往下套,左左痴痴地看着她,幽幽叹息道:悠悠,我是爱你的。
刚洗完澡,皮肤潮湿,睡衣艰涩地搁浅在腋下,她裹在绵软的睡衣里,声音微恼: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不爱你,帮我往下拉拉睡衣!
她像一抹剔透的月光,立在红艳艳的地板上,这具美妙绝伦的身体里的那颗心,却不属于他的,他伸手,没替她拉睡衣,而是,将她揽在怀里,伏在她耳边,用哀求的声音说:悠悠,你爱我吧。
说话时呵出来的气流扑在悠悠的脖子上,她有些痒,哏哏笑着,挣出他怀抱,左左觉有种冷,从脚下一寸一寸地升上来,他愣了一会,刹那间,觉得心在一点点变硬,便一把扼住了她的腕,低低地问: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悠悠湿漉漉的脑袋从领口钻出来,睡衣扑簌一下就坠到脚面上,看上去她就像一只修长的蜻蜓:当你寂寞无聊,你喜欢做什么?
制作动画。
悠悠把长发塞进毛巾,像包裹起一束海藻:你就是我的动画,有点事做,我才没空闲想绝望的东西。
长长的睡衣拖在地板上,干净的,一尘不落的地板。她拉开了门:你该回自己房间了。
温柔的月光下,她眼里满是妖媚的笑,可,左左看到一束犀利的冷光,正从她满是讥笑的心底,扑面射来,直中他的命门。
从那一刻起,左左的心里的利器们,纷纷而突兀地竖立了起来。
他默默地下了楼,望着夜空,冷冷地说:陈年,你活不成了,悠悠不给你活路。
悠悠不会知道,她犯下了致命错误,她可以不爱左左,但不能伤害他,且是伤害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在爱情面前的自尊。
次日,左左便疯狂地寻找一个叫陈年的男人,谁让他就是那个不屑于让悠悠扑下身子来爱的男人呢?
找到他,实在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悠悠不爱左左,很多事都不避讳他。
半年前,悠悠像个垂暮的老人一样狂热地喜欢上了怀旧,她的旧日美好,全是陈年,凉薄的陈年简直就是镶嵌在她青春岁月里的一颗璀璨钻石,时光弥合了这个男人留在她心上的伤痕,这个名字也不再让她疼了,每每说起陈年,她目光里就会流露出落难公主对昔日好时光回味无限般的贪婪,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左左,说:你知道吗,我再也不会像爱他那样爱上另一个男人。
她说这句话时,左左就那么无助地望着她,像溺水的婴儿,悠悠看不到他眼里的疼也看不到他心里的沉溺。
对过去的追忆严重损害了悠悠的神经,她开始失眠,失眠的夜里,拎着一瓶葡萄酒叼着一棵香烟敲他的门,进来后便坐在床前地板上,呓语般地倾诉与陈年的种种过往。
她哭着说:你知道吗?我和他在一起时,一想到他和老婆要睡在一张床上,我就会发疯,发疯的时候,我就用烟头烫自己。说着,她就把胳膊伸出来,露出手臂的一截,在上臂根部,有一圈整齐的烟花烙,像一圈玛瑙色的手链被推到了上臂,妥帖中透着忧伤。
左左就将她从地板上打捞进怀里,他抱着她,不知该怎样抚慰才能使她的心不疼了,他那么爱她,爱得心都在疼,可,他的疼,悠悠不稀罕,她稀罕陈年的凉薄。
说到陈年时她满眼深情,拒绝左左以任何亲昵的方式碰触她的皮肤,她说,回忆过去是对爱情最至高无上的忠诚,左左不合适宜的亲昵,是亵渎。
左左想,他要杀了陈年,一定。
左左想,他一直在等待悠悠的爱,把心都等荒了,他的心里,长满了荒草,只要看见悠悠,那些荒草,就开始在他的心里,摇晃着生满了毛刺的叶子,哗啦啦的哭泣。
左左决定,杀了陈年,坚决。
他坐在阁楼外的楼梯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黑魅魅走廊,掌心里有些冷冷地东西在不停地往下滴落,那是冷汗。他把手合在脸上,一阵沁心沁肺的冰凉,杀抵而来。
他狂热的心,不能降温,凉薄的陈年毁了悠悠,也等于是毁了他,只要陈年活着,悠悠爱陈年的心就不会死,而左左的爱,就必然是永无可能。
左左站起来,摇晃着往楼下走,他说:陈年,对不起,我爱悠悠,我没办法。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空气中的打了个转,又回来了,左左说:陈年,我恨你,如果不是你,现在,我就不必下楼去单裘冷被。
说这句话时,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走廊将回音送回来,可是,送回来的声音变调了,是个女声,他听到了隐约的啜泣,是李小兰的,她说:左左,我的孩子,左左……
左左晃了晃头,笑着说:我决定了,必须除掉那个混帐东西。
然后,他觉得耳朵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噙住了,一阵气流钻进去,那些气流发出的声音是:左左,给我搬家吧,别让我看着你就哭……
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他喃喃着说妈妈……
他一边流泪一边下了楼,坐在院子的台阶上,风把老楼的窗子吹得呀呀呻吟,李小兰的哭泣,隐隐响在耳边,左左说:妈妈你抱抱我吧,自从你走后,我就不知爱是什么滋味了……
一阵温柔的风,轻轻地绕着他身体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来,他听见李小兰说孩子你长大了。左左用手抚摩着风的边缘问妈妈你好吗?
一声叹息,在风中旋转,拖着长长的尾音,像一道远去的烟雾。
左左依在台阶旁的墙上,神志混沌着就迷糊过去,醒来时,怏怏起身,见玉兰树下坐着两只猫,它们眼里闪烁着骄傲的寒光,看见他,忽地露出笑意,那猫脸,恍若人面。
左左伸了伸手,它们却一跃,跳上墙不见了,它们卧过的地方,被刨了两个浅浅的坑。
左左说:妈,我知道了,改天我给你搬家。
一阵风,摇曳得甬道旁的风竹簌簌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