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没有世界的头脑 死

归途中台莱瑟十分气愤。

她请那人吃饭,那家伙不知感恩却反而对她胆大妄为起来。难道她对他有所求吗?她没有必要追求陌生的男人。她是一个已婚妇女,不是那种跟男人鬼混的婢女。

在饭馆里他一拿起菜单就问,该要什么饭菜。她真蠢,回答他说,要什么由他,她照付钱。到现在在别人面前她还感到难为情。他发誓说,他自己是个大好人。他也不是生下就注定是个穷店员。她安慰了他。他说他在女人那里总是很幸福的,但是他得到了什么呢?他需要资本,因为他要自立。这资本倒不一定很大。女人没有资本,不过有些积蓄而已,少得可怜,用这点儿钱做不了生意,也许别人可以,他不行,因为他要一笔整钱而不愿意接受人家小来小去的施舍。

在他吃第二块炸肉排之前,他抓住她的手说:“这是帮助我、使我幸福的手。”

他给她挠痒痒,挠得真好。谁都没有对她说过,她会使人幸福。那么她要不要参与他做的买卖呢?

他从什么地方能一下子搞到这么多钱呢?

于是他笑着告诉她说:这钱是他的相好的给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都气红了。她现在就在这里,他干吗还要有一个相好的呢?她也是人嘛,真是欺人太甚!

“那个相好的多大啦?”她问道。

“三十岁。”他说。

于是她想看看那位相好的人的照片。

“好的,请等一等,我愿意效劳。”突然他把他那漂亮的粗指头伸向她的嘴巴说,“这就是相好的!”

她还没有作出答复,他便用手托着她的下巴,真是一个强人所难的家伙,在桌底下则用腿紧紧地压着她的腿。他一边这么做,一边看着她的嘴说,他正被爱情弄得神魂颠倒,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领略到她那浑圆的臀部的乐趣。她应该信赖他,他懂得如何做这项买卖,绝不会蚀本的。

她说,她喜欢说真话甚于喜欢一切。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她是一个没有资本的女人,她的丈夫因为爱她才和她结婚的,她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普通雇员,这是她要告诉他的。至于领略什么浑圆的臀部,这要看怎样安排了,她也很乐意干这件事,女人都是这样,而她在通常情况下不是这样的,但这次是例外,格罗伯先生不要以为她要依靠他,没有那回事儿,她在街上走,男人都瞧着她。她倒是盼望着这件事。丈夫十二点睡觉,他是一搭上枕头就睡着的人,这是没有错的。她有一间特别的房间,是过去女管家睡觉的地方,这个女管家不在这里了。台莱瑟跟丈夫合不来,因为她需要安静,这个人是如此地缠人,简直不是个男人,所以她一个人睡在从前女管家待的地方。十二点一刻她带着大门钥匙下楼给他开门。他无需害怕,看门人此时睡得很死,因为白天工作太辛苦了。她买这套卧室家具,为的是要把屋子布置一下。她有的是时间,她要安排好,使他每天晚上都能来。女人也得享受享受人生的乐趣。人一下子就四十岁了,黄金时期总是有个完的。

好吧,他说,他放弃妻室。如果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他就可以为她豁出一切。她也应该作出相应报答,请她丈夫给点资本。他只能从这个女人身边而不是从别的女人身边获得资本。今天夜里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她喜欢说真话甚于喜欢一切。她提醒他注意,而且不得不马上承认这一点:她的丈夫很吝啬,从来不肯向谁施舍什么东西。他手头的东西是从不肯给人的,哪怕是一本书也不给。如果她有一份资本,她马上就参与他的买卖了。每个女人都那么轻易相信他的话,她们都那么相信他这个人。他务必要来,她热切地等待他。那个时候有句老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人必有一死,大家都一样。他每天夜里十二点一刻来,这资本到时候就有了。她跟她老头子的结合不是出于爱情。人们也得想想她的前途。

他在桌子下面把一条腿松开说:“好啦,亲爱的夫人,您丈夫多大啦?”

四十出头了,她知道得很清楚。

于是他在桌子下面又松开了第二条腿,站了起来说:“请允许我冒昧地说一句,我觉得这是令人气愤的!”

她请他继续用餐。她说,这不能怪她,她丈夫是个骨头架子,身体一定有病。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她都想,他今天死了。可是当她给他把早饭端去的时候,他总还是活着。她的先母也是如此:三十岁上就有病,活到七十四岁才死,何况还是饿死的,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穷老太婆竟有这么大的寿。这个非同一般的店员第二次放下刀叉说:他不吃了,他害怕。

起先他不肯说为什么,后来还是开腔了:人是容易中毒的!我们俩萍水相逢,幸福地在一起吃晚饭,共享这美妙的夜晚。饭店老板或堂倌会出于嫉妒把毒药放到食物中,我们吃下去很快就完了。在我们还没有领略风月之情以前,我们的美事儿就成了一枕黄粱。但他不相信,那些人会干出这种事来,因为在公开的交际场合这种事情是容易败露的。如果他结了婚,也许他会担心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对女人比对他口袋里的东西还熟悉,可以说是彻头彻尾、彻里彻外都熟悉,不光是熟悉她们的臀部和大腿,这臀部和大腿无疑是女人的精华部位,如果人们善于体察的话。女人是很能干的:她们先是等待,一直等到丈夫写的遗嘱稳稳当当拿到手,然后他们便对丈夫为所欲为。等到丈夫死了,尸骨未寒就另有新欢,乃至跟相好的结为夫妇。当然这新欢自然会报答的,而且还不会败露出来。

她马上就知道了该如何作出答复:她不做这样的事,她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这样的事难免要败露出来,那就要被关起来。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被关起来总不合适,要是不马上关起来才怪呢!女人可不许随便动,一有什么蛛丝马迹,警察就来了,随即就会被关起来。他们根本就不考虑一个女人对此是受不了的。警察什么闲事都管。一个女人跟她的丈夫如何生活,关你们警察什么事?女人什么都得忍着,女人不是人,男人再无用,女人也得忍着。这样的男人是个男人吗?不是男人,这样的男人真叫人遗憾。莫若叫相好的拿一把锄头,趁他睡觉的时候,在他头上给他一下子。但是他夜里老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因为他害怕。相好的应该观察他是怎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他说,事情不会败露的。可是她不干这种事,她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

这时那个人打断了她,叫她不要这样大声嚷嚷。这种令人遗憾的误解使他很难过。她大概不会断言,他唆使她去谋杀亲夫吧?他可是一个好心的人,连个苍蝇都不伤害。正因为这一点,所有的女人才都喜欢他,喜欢得恨不得要把他吞下去才舒服。

“她们知道什么是好的!”她说。

“我也知道。”他说。他突然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她的大衣,仿佛她感到冷似的。而实际上他不过借此机会在她脖子上吻一吻而已。这个人的嘴唇和他的嗓子一样甜,一边吻着一边还说:“我非常喜欢吻漂亮的脖子,请您考虑考虑那事儿吧!”当他坐下来时,他便笑了起来:“就这么办吧!吃得好吗?我们该付账了!”

于是她付了两人的饭钱。她干吗这么傻呢?一切都很美妙。在街上走的时候不幸却开始了:起先他什么也不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到达家具店的时候,他便问:

“同意还是不同意,考虑得怎么样啦?”

“对不起,请务必十二点一刻来!”

“我说的是钱!”他说。

她天真无邪地给了他一个巧妙的回答:“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他们二人进了家具店,他跑到后面去了。这时店老板突然走了出来说:“祝愿您吃得好!明天上午付钱,给您送卧室家具,您看好吗?”

“不!”她说,“我想今天付钱。”

他接过钱便给她开了一张发票。这时那位非同一般的店员从后面走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大声说:

“您得另外找个情人了,亲爱的夫人。我已经有比您更年轻的情妇了,比您要漂亮一点儿,亲爱的夫人!”

听了这话她很快跑了出来,随手关上门走到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下哭了起来。

她难道对他有所求吗?她付了饭钱,他却胆大妄为,她是一个已婚妇女,没有必要追求陌生男人。她不是那种跟男人鬼混的婢女。她要找个情人的机会有的是,她走到街上,所有的男人都看着她。那么谁应该负责任呢?当然是她丈夫!她在城里到处奔跑,为他买家具,得到的不是感谢而是被人奚落。他总喜欢自己一个人走,他是个废物。但这所住宅是他的,什么样的家具放在他的书旁边,这对他来说也许不无关系。为什么她有这么大的耐心?这样的一个男人以为,他可以对别人为所欲为。人家什么都为了他,而他却让妻子在众人面前受奚落。只有那个非同一般的店员的妻子才配受这样的奚落!可是他没有老婆。为什么他没有老婆呢?因为他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才没有老婆。真正的男人只有想到要娶老婆的时候才结婚。我们家那一口子根本没有那种要求!他想什么呢?这个骨头架子!人们也许以为他死了。这种东西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可是这种东西偏偏还活着。这样的人实在一无是处。就会拿高薪。

她走进屋子。看门人在小房间的门槛上吼道:

“今天可有好事,教授夫人?”

“没什么!”她回答说,说完就蔑视地转过身子走了。

到了楼上她打开了大门,什么动静也没有,在前厅堆着乱七八糟的家具。她悄悄地打开膳室门,吓了一跳,四面的墙突然变样儿了:从前是褐色的,现在却都变成了白色,一定发生什么事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旁边的那个房间发生了同样的变化。在那个她要安排为卧室的第三个房间里亮着灯。丈夫已把书翻转过来了!

书的摆法应该使人拿起来就拿着书背。这种摆法对拂去灰尘也有益。否则这书怎么拿得出来呢?现在这种书背朝墙的摆法对她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她对拂去书上的灰尘已经厌烦了。拂灰尘应该雇一个佣人,他有的是钱。他居然舍得花很多钱买家具,他应该节约嘛。家里的妻子也有她的心愿。

她找他,想对他诉说她的心愿。在书房里她找到了他:他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梯子横架在他身上,甚至盖过他的头。漂亮的地毯染上了血斑。

这样的血斑很难去掉。她用什么办法才能最好地除去血斑呢?他根本就不考虑别人的工作!他太着急了,所以他才从梯子上掉下来。她不是说过嘛,她的丈夫身体不好。那个非同一般的店员应该看到这一点。这种情况使她不高兴,她不是那种人。难道他死了吗?那个店员简直使她感到遗憾。她可不想爬上梯子然后摔下来摔死。是因为不小心吗?各人有各人的情况。她每天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拂灰尘干了八年多,难道她发生过什么事吗?规规矩矩的人总是抓得牢牢的。为什么他干得这么蠢呢?现在这些书又要她来归置了。在这个房子里还有一半书没有翻过来。他说过,这些书可是一笔资本。他想必知道,这些书是他自己买的。她没有去动尸体。那得把沉重的梯子翻过来,这又是要和警察发生麻烦的事情。她不如就这么放着,不是因为血,血她并不在乎。这不是血,丈夫哪里有真正的血呢?他不过是用血弄出斑点而已。她对地毯也不感到可惜。现在什么都是属于她的了。这漂亮的住宅是可观的。她马上就把书卖掉。要是在昨天谁能想到这些呢?偏偏就有这样的事:先是跟妻子胡搅蛮缠,然后突然就死了。她老想说,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但是她不敢说。这样的男人以为,就他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十二点睡觉,搅得妻子心神不安,人们应该这样做吗?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应该九点睡觉,让妻子好好休息。

写字台上乱七八糟,台莱瑟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滑动着走过去。她打开台灯,在一堆纸下面找遗嘱。她以为,他在未摔下来之前就写好遗嘱搁在那里了。她毫不怀疑,她已成了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因为她知道没有其他的家庭成员了。但是在那些科学论文的手稿里,她从头至尾看了一下,没有一处谈到钱的问题。那些写着文字的纸片她都放在一边,这些东西也特别值钱,可以卖一笔钱,有一次他在写字台边就对她说过,他写的东西,跟黄金一样值钱,但他不是为了黄金才写的。

经过一小时的精心整理和查看,她十分气恼地认为,这里头没有遗嘱。他什么也没有准备,此人一直到临终的最后一刻还是只想到自己,根本不考虑老婆的切身利益。她一边叹息着一边下决心,把写字台里里外外,各个抽屉一个挨一个地都搜查一遍,直到搜到遗嘱为止。一开始她就碰了壁,发现抽屉是锁着的,而钥匙他总是放在他的裤兜里。这可怎么办,现在她站在那里束手无策。她什么也拿不出来。如果她只是偶尔接触血,警察是会相信的。她走近尸体,弯下腰看了看衣兜的位置。她担心这样蹲不下来。此时她习惯地先把裙子脱下来,叠好放在地毯的角落边,然后在离尸体一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为了蹲得更稳当一点,她把她的头顶住梯子,把左手的食指伸进他右边的裤兜里。他是那样笨拙地躺在那里,使她的工作无法进展下去。她认为在衣兜的最里头有一个硬东西。她突然十分害怕地想到,梯子也许也有血。她马上站起来,手去摸顶着梯子的脑袋。她没有发现血,但是白费工夫地找遗嘱和钥匙使她十分沮丧。“一定要出事儿,”她大声说道,“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她重新穿上裙子去叫看门人。

“什么事?”他威严地问道。他是不愿意让一个普通人那么轻易地搅乱他的工作的。他也不理解她,因为她说话很轻,这只有谈到死尸时才如此。

“对不起,他死了!”

现在他理解了。旧有的回忆又在他头脑里活动起来。他退休的时间太长了,无法相信这些回忆。他的怀疑慢慢地消失后,才相信这一定是个刑事犯罪事件。他的态度也随着发生了变化,他变得很随和,就像当年当警察侦缉一个罪犯一样。他简直判若两人:他把吼叫咽了下去,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也变得温顺起来,藏到角落里埋伏以待,他的嘴也力图微笑着,由于挺硬、平整、狭长的小胡子使得他无法把他的微笑表露出来,于是他便用两只指头抚摩着小胡子,把嘴角压成微笑的样子。

凶手已经吓慌了,她变得有气无力,知道无生存的希望了。他此时身穿警察制服,走到法官面前讲解,像这样的案子应如何处理。他是这起耸人听闻的案件的主要见证人。检察官也得依靠他。一旦凶手转到其他人手里,她马上就翻供。

“先生们,”他以响亮的声音开了腔,记者们写下了他说的话,“凡是人都需要加以研究,而凶手也是人。我早已退休,在我空闲的时间里我研究了这些人的生活、活动和人们所说的思想。如果你们对凶手研究得透彻,那么凶手就会供认她的犯罪事实。但是我要提醒你们,先生们,如果你们对凶手掉以轻心,那么凶手就会狂妄地否定她的犯罪事实。那时法院只好等着瞧,到哪里去找到证据呢?在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凶杀案里,你们完全可以信赖我,先生们,我是主要证人。但是我要请问你们,先生们,你们有多少这样的证人呢?我是唯一的证人!现在请你们注意,事情并不像你们所认为的那样简单。首先就要怀疑,然后默不做声地仔细观察凶手,一踏上门槛就要说:‘一个凶残的人’。”

见看门人这样和蔼地望着她,台莱瑟感到十分害怕。她无法解释他的态度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她想作出一切努力使他重新吼叫起来。他没有像通常那样噔噔噔地跑在她前面,而是低声下气地跟她并排走着。当他第二次鼓起勇气问“一个凶残的人”时,她仍然没有理解到他所说的凶手是谁。通常情况下人们是能听懂他的话的。为了使他相信自己,她顺口答道:“是的。”

他碰了她一下,当他的眼睛狡猾地、有节制地盯着她的时候,他要求她说出她全力抵御丈夫毒打她的情况。“谁都要进行反抗。”

“是的。”

“那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是的。”

“此人倒下去,好像没有什么情况。”

“是的,是倒下去的。”

“这是减轻刑罚的情节。”

“是这样的情节。”

“这是他的不对。”

“是他的不对。”

“他忘记写遗嘱了。”

“这样也许更好些。”

“人们为了生活需要东西。”

“为了生活的需要。”

“没有毒药也行。”

台莱瑟在此时此刻想到的也是这些事情。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她想说,那个非同一般的店员曾对我作了劝说,但是我抵制了。后来她突然想到要报告警察,于是她想到,看门人本来就是警察,他什么都知道,他马上就会说,这不可能是中毒。您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呢?她不能容忍这种说法。那个非同一般的店员有责任,他叫格罗伯先生,是“格劳斯和母亲家具公司”的一名店员。最初他想十二点一刻来这里,为的是使她不得安宁。后来他又说,他带把板斧趁睡觉时结果她丈夫的性命。她没有想到这上头,也没有想到下毒药的问题,现在她兜来了这么多麻烦事儿。难道她丈夫的死也怪她不成?她应该得到一份遗嘱。现在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她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像个女婢似的为他干活。她不能把他一人留在家里,她出去是为他筹办卧室家具的,他不熟悉家具。他爬上梯子,结果摔下来摔死了。他使她多么难过。老婆继承财产难道不合理呢?

她一步一步地重新鼓起了勇气。她深信她是无罪的。警察早就该来了。是她打开了大门,因为她是这里珍藏的有价值的东西的女主人。看门人记住了她突然表现出来的轻浮的表情。这一切对她都没有用。他等待将来凶手和被害者之间的对质。她让他在头里走,他狡黠地眨着眼睛并表示感谢,但他的眼睛从来就没有放过她。

他还站在书房的门槛上,就一眼看清了情况。这梯子是她后来放在尸体上的。她以此来欺骗他。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先生们!我走到出事地点,对女凶手说:‘请您帮助我把梯子扶起来!’现在你们不一定相信,我独自一人不能扶起梯子。”——他让人看他的肌肉,“我要证实一下,被告作出了什么样的面部表情。面部表情是主要情节。你们可以看出名堂。一个人作出了什么样的面部表情!”

正在谈话的时候,他发现梯子动了起来,他感到很奇怪。教授还活着,这使他好一会儿感到遗憾。因为这样就使得他这位主要证人失去了可以炫耀自己的机会。他迈开步子跨向梯子,一只手把梯子扶起来。

基恩刚刚苏醒过来,就疼得蜷缩起来。他想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他根本没有死!”看门人吼道,还是这个老人把基恩扶了起来。

台莱瑟几乎不相信她的眼睛。只有当基恩——虽然还垂着身子,但比扶他的人还高——站在她面前,并以微弱的声音说“这个讨厌的梯子”时,她才明白他还活着。

“这真卑鄙!”她尖叫着,“这是不妥当的!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对不起!人们会相信的!”

“安静,混账!”看门人打断了她发狂的抱怨,“扶住教授!我马上就让他躺到床上去!”

他背起瘦弱的教授走到前厅去,床就在那里的家具中。基恩在被脱下衣服的时候,一再说道:“我没有晕过去,我没有晕过去。”他无法克服短时间的昏厥。“肌肉在哪里呢?怎么就拉不紧呢?”看门人嘟囔着并摇摇头。由于同情这副可怜的骨头架子,他忘记了他引为自豪的审案之梦。

这时台莱瑟请来了医生,在街上她才平静下来。三个房间是属于她的,这是有据可查的。只是有时她还轻轻地抽搭:

“人们为了活着而忙活,要是死了,也这样忙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