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江偲耿耿于怀。
刀城言耶结束民俗采风之旅,回到了东京。为此而高兴的偲,只过了片刻就发现他全无精神。
老师这是怎么啦?
这次旅行的目的,当是探访漂浮于濑户内海的兜离之浦洋面上的“鸟坯岛”,这是言耶长久以来的夙愿。为见证在那岛上举行的人称“鸟人之仪”的秘仪,他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两年前,言耶一度得到前辈阿武隈川乌——一位市井民俗学者的联络,说是仪式会在那年夏天举行。不过,由于情报有误,令他瞬时陷入了无比沮丧的境地。因此,这回言耶再三加了小心,收集好一切信息后方始出发。然后幸运的是,他所盼望的仪式似乎是如期举行了。
不过,听说言耶在那岛上又遭遇了奇奇怪怪、不可思议的案件。在祀于断崖绝壁之上、无路可逃的拜殿中,巫女忽然踪影皆无。而且,十八年前好像也发生过同样的案件,就连来岛的民俗学者和学生们也消失了,而这次又……
当然,和往常一样言耶解决了案子,虽说他不爱听这“当然”二字。不,这只是偲“大约如此吧”的推测,但她认为不会有错。然而,言耶既没把案子的详情告诉她,更没说一句是如何解决的。
祖父江偲是刀城言耶的责任编辑,从属出版侦探小说专刊《书斋的尸体》的怪想舍。言耶自己是创作怪奇幻想小说及变格侦探小说的作家,笔名东城雅哉,而兼顾兴趣与实益的怪谈收集则是其人生意义之所在,因而常去全国各地巡游,所以,他几乎不在东京住。
也因此,能如此这般和言耶在神保町这家有他爱喝的咖啡的咖啡馆会面,对偲来说可谓一段非常宝贵的时间。
“嗯。祖父江小姐把在东京和我见面的事看得很重,这个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和这位嘉纳多贺子女士会面呢?”
刀城言耶面露着实不解的表情一问,就见偲拿出几乎要拍案而起的气势道:“我说老师,你有没有听人家讲话?”
“哎?有、有听啊。”
一旦偲开始自称“人家”,就没什么好事。不是得意忘形就是在大发脾气,这么想准不会有错。
“所以嘛,我是打算让灰头土脸的老师振作精神,这才想方设法寻觅有奇妙经历的人,结果就找到她啦。”
“嗯……从一开始我就对这理由感到不解,或者说……”
“请沉迷怪谈收集的老师听听这些人的经历,好歹也打起精神来——我暗中抱有这样的意图是当然的事啦。这可是人家对老师的一种隐秘的关怀、一份令人心酸的默默惦念啊。”
“暗中……隐秘的……默默……吗?”
“可不是嘛。这个有问题?”
“不、不……”
“啊,肯定就是她啦。”
一直看着店门口的偲,刚说完便起身离席,赶去迎接一个像是嘉纳多贺子的人。
“哎呀呀……”言耶抓紧时间小声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偲这么做是出于好意,但也希望她在突然安排与对方见面之前,至少先和自己商量一下。
不过,好在这次不是求他去解决奇怪的杀人案,所以也就算啦。
言耶做足了心理准备,决定老老实实地等候偲带着那个像是嘉纳多贺子的女子回来。
“初次见面——”
做着初次见面时的寒暄,言耶心中“咦”了一声。因为多贺子的脸色非常憔悴。
就像好几天没睡觉似的……
这事大概不是光听一段奇妙经历就能完的。这不祥的预感突然在他的脑中掠过。
拉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家常后,在偲的催促下,多贺子开始讲述与隙魔这一怪异事物相关的经历。这幻想式的故事很快就变成血淋淋的校长杀人案——
“老师,罪犯是谁?”多贺子刚把这段相当悠长的话说完,言耶就突然被偲将了一军。
“哎?”
“我问你,杀死坂田的罪犯是谁啦?”
“哎?这、这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吧。”
“这话说的,杀人案的话题就摆在面前,你怎能没羞没臊撒手不管?”
“祖父江小姐,‘没羞没臊’什么的……我对案子可是什么也——”
“啊,如果没有判明受害少女的身份,不知道她们家长的情况,就算是老师也没法推出谁是凶手吧。”
“对不起。”这时多贺子突然低头道起歉来,“我问吉川先生的时候,他说把隙魔的事说出来就行。但他又悄悄告诉我,听我讲述的先生表面上是个作家,其实背后的身份是一位著名侦探。所以我忍不住擅作主张,想就这次的案子征求您的意见——”
“什么?什么什么?”
所谓的吉川,是介于偲和多贺子之间的人物吧。也许已有更多的人参与其中了。然而,是何处、出了何等差错,竟致传出了“著名侦探”这种流言呢?
就此疑问,言耶软语温言地询问了多贺子。
“是的。昨天在电话里,祖父江小姐她……”
“我说你……”
“这不挺好?我不这么做你能听到隙魔的事吗?”偲干净利落地封杀了企图抗议的言耶,转而向多贺子言道,“那个混混沌沌的、让人介怀的东西,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搞清楚了?”
“不,那个完全没……”
看了看摇着头脸朝向下方的多贺子,言耶觉得她有点可怜。于是,心里想的事不由自主地就出了口。
“你下意识地对门的间隙很在意,不是吗?”
“啊?间隙……吗?”
闻听言耶的这句发言,偲心中喜道“好极好极”。这证明他已对多贺子的话发生兴趣,这样一来就必定会和案子有所牵连,不会再有闲暇灰心丧气了。
对偲的心思浑然不觉的言耶,只是续道:“魔物之隙魔,恐怕始终占据着你脑中的一角。所以,你没能发现案发当日那些间隙的不自然之处。”
“此话怎讲?”
“我听你说了,考虑到富岛香女士的性格,她所在的值班室的门稍稍打开着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是的。”
“即便是这样想,可加上通往特殊教室所在的别栋的走廊门和理科室的门,总计竟开有三条缝隙,你不觉有点不自然吗?”
“啊,可不是嘛。如果是两条,也许还能用一句偶然来打发——”
“嗯。三条的话,就觉得是某人有意为之了。我认为警察本来也会注意到这个不自然的地方。但是,由于她没说隙魔的事,所以警方多半是将其解释为她很平常地打开门,确认了走廊、理科室及值班室。”
回应了偲后,言耶再度注视多贺子:“我想问一件事,你曾把隙魔的事告诉过那三位老师,是吧?”
“是,是的……赴任后,也不知是在哪次喝酒吃饭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哎?就是说——”
“出现了一种可能性,即那三人中的某一个,利用你眼前一有缝隙就忍不住去窥探的习惯,为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太棒啦!
偲不禁在心中大叫一声。最初她是打算让言耶听他喜欢的怪谈,给他鼓劲。当得知还事关某桩杀人案,她非常高兴,心想“这下可赚了”,但又觉得这案子好像不适合他。
不料,言耶似乎已嗅出校长杀人案中罪犯所策划的奸计。此情此景真可谓是正中下怀啊。
“不会吧……”多贺子面色惨白,与欢天喜地的偲形成鲜明对照,“罪犯在那三个人当中……”
“可以的话,你能否再略微详细地说一说那三位的人品与性格呢?”
“哦……”
“嘉纳小姐,你可是好不容易来一次的——”生怕多贺子就此退缩会把事搞糟似的,偲慌忙催促道。
于是,多贺子语气讷然地答道:“山间老师正义感很强,对歪门邪道深恶痛绝,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教学科目中尤其喜欢理科,很多学校别说器材不足了,就连理科室也没有,可我们学校却还能做各种各样的实验,这都要归功于山间老师的努力。”
“在学生当中的人缘呢?”
“我想大家都尊敬他。不过,对孩子们来说可能是不太容易接近,这个并非贬义——”
“我很清楚了。那富岛女士如何?”
“她嘛……个性很强,做事也直来直去,所以我觉得她为人不含糊,或者该说万事都是泾渭分明吧。那个——其实在小的时候……更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
“这么说在孩子们当中也很有人气啰?”
“是啊。她擅长的教学科目是英语,不过当然了,小学里是不教的。”
“相当有趣的人呢。”
“和川老师为人温和,和山间老师一样,费尽各种心思用在教学上。”
“有别于富岛老师,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是颇受学生的欢迎吧。”
“说起来,那些闷声不响、一个人在那儿画画、给人感觉很文静的孩子,经常会在放学后去他的图画手工室。”
“原来如此。”
“对了,老师——”待多贺子介绍完三位教师,偲道出了先前产生的疑问,“就算事先打开门留下缝隙,可嘉纳小姐会这么凑巧地去看吗?”
“前面说了,两位男老师当班时,好几次嘉纳老师都代为进行晚上八点的巡视。换言之,罪犯能预测到,在这之前开门留下缝隙的话,大致在八点左右她就会来看。”
“啊,可不是嘛。”
“可、可是,大家的不在场证明不都很清楚吗?”看起来多贺子的内心正在动摇,虽然嘴上说着这话,但又不知该不该真的相信。
“你说的也是啊。”偲坦率表示赞同,“虽说是背影,但山间久男先生的确被目击到了。富岛香小姐只有声音,不过听到了她的英语朗读声。至于和川芳郎先生,无论是人还是声音都没被确认,但我们知道他在收拾学生的作品。”
“嗯。山间先生也指出过,三人当中,和川先生的不在场证明最牢固。”
“这话怎么说?”
“八点多时,山间先生和富岛女士分别在理科室和值班窒,此乃所谓的‘点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和川先生从七点半到八点左右一直在走廊里收拾东西。构成了‘线的不在场证明’。这里的区别可就大啦。”
“说起来——”多贺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后来我从刑警先生那儿听说,七点四十五分左右山间老师想去见见和川老师,结果看到他正在走廊上收拾东西。所以山间老师想着不能去打扰他,就回了理科室。”
“由于那位山间先生的证词,和川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几乎完美无缺。”
“余下的两个人当中,哪一个是凶手啊?”偲性急地问了一句,但马上又侧首道,“不过老师,就算是点的不在场证明,可我们知道他们两个谁也不可能从犯罪现场走个来回呀。”
“是这样吗?”
“怎么不是——啊,用了自行车啊!”
“即便如此也会直喘气吧。况且,由于还是在学校与坂田家之间来回,也很容易给附近的人留下印象。更何况平常还不怎么用自行车。”
“山间老师和富岛老师都不会骑车,一点儿也不会。”语气虽然审慎,但多贺子否定得斩钉截铁。
“这样的话,他们两个都绝对没可能啦。”
“如果八点左右,富岛女士真在值班室的话……”
“哎?你没听到说有朗读声……”
“她买了相比教师薪水而言过于昂贵的教材,正在学习英语。如果那是录音机的声音——”
“她事先把英语朗读录进了磁带啊!”
“七点二十分左右离开教员室的她,把录音机带入值班室开始播放磁带,随即马上赶往坂田家。抵达是在四十分左右吧。在那里她和被害者进行了约十分钟的交谈,于五十分左右至八点之间杀人后,返回学校在教员室露面。”
“很有可能啊!”
“作为女性,她是否有能力拿台钟当凶器,从正面打死受害者呢——”
“这种事嘛,因为什么理由发起飙来的话,怎么着都能办到啦!”
“嗯,换作你的话……”
言耶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却也没能逃过偲的耳朵。
“老师你刚才说啥呢……是在说人家吗?”
“这、这、这个嘛……而且啊,她是不是有严重到那种地步的动机呢?诚然我们能感觉到她对被害者的不满,或者说是愤怒吧,但要让其急剧地转为杀意,若是缺少某个引发如此变化的动机,毕竟就很奇怪了,不是吗?”
“说的也是啊。”偲轻易就被蒙混,让言耶不禁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这时,多贺子面容僵硬地开口道:“难道说,动机是——”
“嗯。正是坂田对女生做下的极其卑劣的犯罪行为。”
偲吃了一惊。因为即便对方是杀人犯,言耶通常也会在男性的名字后加“先生”,女性的名字后加“女士”。
“你说过山间先生正义感很强,对歪门邪道深恶痛绝,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所以,被害者对自己在战时施行的学校教育毫无反省,自然令他非常愤怒。”
“在这节骨眼上,又得知校长这回竟干出了让人不敢相信的事——”
“于是瞬间起了杀意。”
“老师,山间老师可不是被听到声音,而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他的人哦。”
“只是背影嘛。”
“你是说……不是他本人?”
“有这个可能。”
“可是……”
“嘉纳女士从门缝窥见的理科室跟前的那块地方,非常昏暗。而一个身材短小、模样有点儿消沉的人,一动也不动,裹着实验时必定会穿上的白衣,背身安静地站在那里。”
“可是,是谁在当替身?”
“未必是人。”
“什么……”
“头部戴上假发,身子套上白衣,便可充当替身的东西,那里不就有?”
“什么东西?”
“人体模型——”
“啊……”
“山间先生很清楚,只要如此这般让嘉纳女士看到伫立的身影,她就绝不会进来打扰。所以他断定即便是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也行得通。”
“山间老师他……”
多贺子张口结舌,言耶表情复杂地注视着她:“不过,如果是身材短小的他击打了个子也不高的坂田,那么伤口不是该出现在额头一带,而非头顶部分吗?虽然我不知道他俩准确的身高,使得这项推理较为薄弱……”
“身高可能差不多……”
“再说,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坂田那些遭人唾弃的罪行的?”
“哎?”
“除了勤务员先生隐隐有所察觉,谁都没发觉坂田的恶行。垣根先生猜测大概是那样吧,也是根据了受害学生的言行。换言之,如果不是听她们自己说,按理压根就没可能知道坂田的事。而山间先生虽然颇受学生的尊敬,但遗憾的是,他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既然他不可能知道,那么动机也就——”
“没有了呢。”
接过偲的话头,言耶续道:“如此一来,有动机有机会,此外事实上不在场证明也未被证实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谁?”
“勤务员先生。”
“什么!”
“怎么会……”
偲惊叫一声,多贺子则难以置信似的摇摇头。
“垣根先生是个体形纤弱、身材瘦高的人,所以拿凶器从坂田的头顶往下砸是有可能的吧。”
“他可是一位老人家,打死校长这种事我怎么也……”
“没法想象呢。”
“哎?”
言耶脆然点头道:“而且还有一个理由导致他无法杀害坂田。对从战前就在此工作的他来说,校长是绝对的存在。所以,尽管他怀疑学生们怕是遭了毒手,但未能去告发。如果有杀掉坂田的勇气,他早就去揭发校长的罪行了。”
“可、可不是嘛。”
多贺子脸上浮起纳闷的表情。另一边的偲则是一脸的不耐烦:“老师,请你适可而止!从一开始你就看穿案子的真相了吧。”
“‘适可而止’什么的……我说祖父江小姐——”
“你要于吗?”
“啊,好吧……如此一来,问题就变成谁能从学生那儿打听出这些事情。”
“很受欢迎的富岛小姐吗?”
“不,考虑到她的性格,我想喜欢她的主要是男生吧。就算是女生,又哪会告发这么重大的事呢?”
“正如您所言。”多贺子当即承认道。
“闷声不响、一个人在那儿画画、给人感觉很文静的孩子,常会在放学后去图画手工室,这些学生所拜访的和川先生倒很合适,不是吗?”
“是他……”
“如果是和川先生,因为也有身高,所以也能击打到坂田的头顶。而且,我估计他另有重大动机。”
“什么动机?”
“为战时被坂田殴打致死的男生复仇。”
“可是……为什么?”
“终究是我的推测。那个学生是他的亲属吧。譬如说,是年纪相差较大的哥哥。”
“老师,就是说,和川先生心底一直存有对坂田的杀意。由于知道了坂田对自己的学生做下的禽兽行径,这杀意一下子就表面化了。”
“嗯。正是因此,他才把看上去像鬼一样的影子,作为形似坂田的人影的追逐者,呈现于嘉纳女士眼前。鬼影代表了被坂田杀害的男生。”
“请、请等一下。”
偲慌乱起来。她身旁的多贺子也明显流露出吃惊的表情。
“把看上去像鬼一样的影子呈现于眼前什么的——可是,那不是嘉纳小姐的幻视吗?”
“不,那可是和川先生耍的一个手段。”
“为什么?”
“就嘉纳女士所言,以往的幻视中出现的全是与她相关的人。而且,清晰得都能明白谁是谁。人影什么的,甚至还是像鬼一样的异形之物,一次都没出现过。换言之,这次的幻视极为蹊跷。”
“可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想可能是运用了走马灯的原理。”
“啊,上课时提到过的……”
“所以,会有两个人影不停地团团打转。”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然是因为不让嘉纳女士瞧见隙魔幻视的话,她就有可能把门打开。”
“哎?”
“这是最大的理由。不过,也可能他是想以这种形式表达如下之意,即此后他将着手进行的杀人行动有着堂堂正正的动机——”
“不不,老师,这个我知道,你说要是嘉纳小姐开了门会怎样?”
“会暴露一个事实——学生的作品被原封不动地留在了走廊里。”
“可是,当时走廊里真的没有装饰任何东西。”多贺子大声主张道。
然而,言耶却摇头道:“你在缝隙中看到的,是运用远近法绘制出来的一幅巨画。”
“……”
“中学时代亦属美术部的他,当时就已能画出优秀的背景画,用于戏剧部的舞台布景,甚至连顾问老师都对其极致的写实性惊叹得无以复加。走廊里除了走马灯的蜡烛别无其他照明物,而且只要能让从门缝窥视的人产生错觉即可,这种程度的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胡说……”
“我想可能他收拾了离门一到两米的地方。不过,再往前则是用巨画封住,让你产生错觉,以为所有的学生制作品都被搬走了。其实,光做这些就行了,但就像我前面所说的,如果不让你看到幻象,恐怕你就会开门。考虑再三后,作为苦肉计,他绘制了一幅可称之为犯罪预告的剪影画。”
“那奇妙的景象是……”
“是的。从中段开始,天花板与两侧的墙及地面好像融合了,走廊犹如被平面化一般扭曲着——看似如此,只因那其实是平面的风景。由于走马灯在巨画背后放光,使画布起到了一半的荧幕效果,从而呈现出那样的异形空间。”
“……”
“这真是一把双刃剑啊。走马灯也许会使呈现立体感的错觉画变得毫无意义。但如果不让你看到幻象,又担心你开门进入走廊。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这个机关。想必他好几次趁值班时,在晚上前后挪移画和灯笼,拼命地摸索走廊的哪一处,能让人从门缝看出去最像那么回事。”
“嗯——简要地说,如果按时间顺序来把握的话……老师,请你好好整理一下啦。”偲一早就放弃了自己思考的打算,催促言耶道。
“和川先生七点十分左右离开教员室。之后,嘉纳女士七点半去了图画手工室。这时,学生们的作品自然还好好地留在走廊里。”
多贺子默然点头。
“顺便说一句,和川先生事先跟你打过招呼,希望你七点半左右来帮忙对不对。”
“是这样……”
“这是为了让你看到走廊的样子。他盘算好了,到时会找个理由把你打发回去。想想看,就算你有代人巡视的任务,可到八点为止还有三十分钟时间。拒绝帮助不是有点奇怪?”
“被您这么一说……”
“特殊教室在别栋里,所以出出入入也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假设他四十五分左右到达坂田家,五十分左右作案,八点零五分前后返回,那么即便如此,直到在教员室露面的八点十五至二十分为止,也还有十至十五分钟的宽裕。他自己赶来,是为了避免有人过去叫他。”
“因为会暴露错觉画……”
“嗯。对了,坂田夫人学艺的事,似乎在校内也很出名呢。”
“是的。”
“这么说,和川先生清楚那天夫人会几时回家,也绝不奇怪了。”
“所以,想出了一个不在场证明……”
“让你确认走廊情况的七点半,让你窥探同一条走廊的八点多,坂田夫人回家后发现丈夫的八点左右——他清楚这三个时间,以此为前提思考了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
“那么,实际上收拾学生作品是在?”
“案发当晚。他提出‘就由我来代替你值班吧’。所以有足够的时间。”
“啊,可是,老师——那位山间先生在七点四十五分左右想去见见和川先生时,不是看到他正在走廊里收拾东西吗?”
“那是伪证啦。”
“为、为什么?”
“山间先生与和川先生就读同一所国民学校,知道战时坂田杀死的男生是他的亲属吧。不过,事到如今突行报复也未免奇怪。所以最初没有起疑。然而,待到坂田的畜生行径曝光后,对和川先生的疑惑也许就渐渐开始冒头了。”
“那么,是打算包庇他……”
“最初他没有作证,这首先就很奇妙呢。而且,山间先生七点二十五分左右从教员室来到理科室,很认真地在考虑教学的事,他在四十五分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里突然打算见和川先生,你不觉得这很反常吗?”
“被您这么一说……”
偲追点了三人份的咖啡,直到它们被端上来,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静静地品尝着新咖啡,言耶缓了口气又道:“隙魔的事被人如此利用,对你来说——”
“不,这没关系。”声音虽低,但多贺子回答时的口吻斩钉截铁,“比起这个来,我更……”
“我想警方迟早也会发现。”
“哎?”
“如今,他们可能正在彻查学生的家长,但是若没有嫌疑人浮出水面,那么警方早晚会把目光再次投向校园内。如果知道你的目击证词都只是从门缝里看到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
“和山间先生商量一下,在此基础上再跟和川先生谈谈如何?当然,富岛香女士看样子也能助一臂之力的话,去说一说也——”
很长一段时间,多贺子都是面朝下方一动也不动,不久她抬起脸,像是决心已定:“好的,我明白了。感谢您给予了我多方面的帮助。”
她深深地低下头,随即告辞离去。
“怎么搞的,这案子里比起被害者,倒是更同情罪犯啊。”
话一出口,偲就暗道一声“不好”。为让言耶打起精神来的图谋,原本就已化为泡影,没必要在这里来个最后一击吧。
不说点中听的话可不行,心里着急,却是连一句好话也想不出来。
“啊,对啦!”
这时她想起来了,怪想舍编辑部收到了一张奇怪的明信片。把它拿给言耶一看,没准他的好奇心又会滚滚涌来。
偲着急地从包里取出明信片,边递给言耶边道:“其实是这样的,有人给编辑部寄了这么一件怪玩意儿——”
“嗯?”
那是一张邮局发行的普通明信片,表面记着怪想舍的地址及“编辑部转交刀城言耶先生”的字样。完全没写寄件人的名字。然后在背面——
“这、这是……”
也难怪言耶会吃惊。
两只鸟儿正欲从一座小小的远海孤岛上腾空而起——雪白明信片的背面除去此画再无他物。
然而,不知为何言耶微微一笑。自民俗采风归来后丝毫不曾显露的笑容,如今又呈现在偲的眼前。
“老师,那——”
她刚要问“那是什么”,旋即止住。是什么都行啦,只要老师能精神起来。
因为祖父江偲心之所愿,无非是刀城言耶重拾以往的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