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人员在海底产生幻象——那是十分可怕的一种情形,往往导致潜水人丧失性命。而一旦潜水人在海底看到了幻象,那等于宣告了这个人潜水生命的结束。
所以,在很多情形下。潜水人都不愿承认自已看到了幻象。
刚才,卓克高叫“甚么也没有看到”,就可以理解他是看到了幻象,而不肯承认。
但是,能令有经验的潜水人产生幻象的环境,一般来说,要就是潜水人在水中太久,要不就是潜得太深,而卓克当天的潜水,两者都不是。
那就有第二个可能:他真的在海中看到了什么。看到的东西或情景,一定十分可怕,使他不敢承认,或者他意识到,看到了那样的东西或情景,会对他有十分不利的后果——例如看到了凶手行凶、贩毒集团正在进行交易之类,都会惹来杀身之祸,但真要是有这种情形,否认又有甚么用?
豪特想了一想。来到卓克的身边,大声问:“你在海底看到了甚么?”
喝醉酒的人,总还保持着一点知觉的,尽管在酒醒之后,他对自己曾做过些甚么,可能一点记忆也没有,但在当时,都还可以有本能的反应。
豪特大声喝问,卓克陡然震动,双手在身边的垫子上乱抓,头左右乱摆,神情十分恐怖:“没有!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
豪特用力摇他,又把半罐冰冷的啤酒淋到了他的头上,再连声喝问。可是他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句话,再也没有第二句。
蒙特无可奈何,只好离去。
蒙特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
豪特叹了一口气,神情黯然。
原振侠“啊”地一声:“卓克就此失踪?如果你不离开,守着他,到他酒醒,他——”玫瑰摇头:“一样的,一个人要有失踪的理由。怎么都会失踪。而且。就算他酒醒了,也不会说出他在海中究竟看到了甚么——”蒙特叹了一声:“我想也是那样,所以我并不责备自己,第二天中午,我再去看他,他已经不在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三天中午,通知了警方,一直找了十天,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个人,就像是被他体内的酒精彻底溶化了,甚么也没有留下——他也不可能到外地去,他的旅行证件,甚么——都在。一个年轻人发表意见:“如果他真的曾在海中看到了甚么,那么,他有可能去作进一步的探索。”
豪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迟了几天,甚至卓克失踪之后的第四天,我才想到,又曾到那海城中,去作了一次潜水。”
蒙特讲到这里,现出了相当疑惑的神情来。
这证明他那次潜水行动,一定有一点收获,不然,一句“甚么也没有发现”就可以概括一切了。
原振侠想不到晚餐后的小聚,会听到了一个相当怪异的故事,他不住在想,豪特所说的这件事,是不是和自己要进行的事有关连?看来,似乎甚么关连也没有,但至少有一点相同:卓克失踪了,包括李文、淑芳在内的超过一百人,也失踪了,是不是真的有关连?
原振侠向玫瑰望去,玫瑰的神色疑惑,他又望向那三个调查员,三个调查员也同样皱着眉。
有几个人催蒙特说下去。
豪特比划着:“落水的地点很容易追认。方向也记得,卓克当时在我回程时,由右边出现,所以我落水后依方向游出了一百四十公尺八就转而向左——卓克如果真的在海水中看到了甚么,就一定是在那个方向看到的。”
蒙特游得并不快,因为他心中起疑。极有可能在海中发现了他全然不知是甚么的东西,卓克因之而神秘失踪,所以他的心中也十分紧张。
他转向左之后,又游了三十公尺,首先看到:在海沙之中,半埋着一堆东西,游过去一看,竟是一堆连结在一起的牡蛎!
在这一带海域之中发现牡蛎,应该是十分普通的事,可是豪特一看到,就呆了半饷,觉得事情蹊跷之极——牡蛎是附着在岩石,或别的坚硬的物体上,绝不会在柔软的沙上生长。
而这些牡蛎,却在沙上!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原来不在沙上,是被移到这里来的!豪特的头脑十分灵敏,他立时想到,那沉在海底的半截木架。
假设木架上本来附有重物,而重物被弄走时,当然有许多、被弄下来,当重物被拖走时,连结在重物上的杆,也可能脱落,这一堆,就是在重物移动过程中脱落的!
豪特也立时想到,当日,卓克比他先循沙上的痕迹游出去六、七分钟,沙上的痕迹消失得十分快,豪特一直向前游,卓克一定来得及在痕迹未曾完全消失时,知道曾向左转!所以,豪特才会没追上他。
这也就是说,现在他游的方向,正是卓克当日游出的方向。
有了这个发现,豪特十分兴奋,继续向前游去,不一会,看到了一大簇海带,海底也不那么平整。有许多岩石,他游过去,看到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大岩石——只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海底有岩石,本来也事属平常,可是在那块岩石上,却有着一个圆圈的裂痕,豪特用手去摸了一下,深大约二十公分,宽十公分,奇的是,那圆形,竟然是一个正圆形。
绝对要动用仪器,才能得到这样的正圆,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这一道痕迹,很令人生奇。
豪特那时的灯讶,达于顶点。
海底一块大岩石,一定是亘古以来就在那里的,不可能被甚么人移动过,而且,要在右上弄出那么正圆的凿痕来,自然也非在海底进行不可。
那是相当艰钜的工程——自然,要进行这样的工程。也不是做不到,可是做了,又有甚么用处?
蒙特讲到这里,又开始喝酒。
原振侠用听来十分淡然的声音道:“我知道在大西洋一处海底,有一块大岩石,上面有一幅刻成的画,画的是许多人向魔王呼叫,要求把自己的灵魂出费给魔王,来换取生活时的一切享受。”
原振侠的话,听来有点突如其来,在座的许多人也未必明白,有人向他眨着眼,有人道:“啊,很好的寓言故事——”只有在原振侠身边的玫瑰陡然震动了一下。原振侠立即向她望来,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现出十分迷惘的神情,但又有着极度的甜蜜。
她和原振侠目光相接,低声问:“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两句话?”
原振侠点头道:“当然记得——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一切了——”玫瑰缓缓摇头:“我竭力想做一个新的人,一切重新来过,从头开始,但是,过去还是有许多事。是无法从记忆中消除的——”他们两人急速交谈着,自然只有他们才知道,在讲的是甚么。
(读者诸君其实也可以知道,只要看过原振侠在“魔女”这个故事中的经历的话。)(看过“魔女”这个故事,自然也可以知道魔王收买人类灵魂的事是真的。)(原振侠直接参加了这件事,当时的海棠,只是间接接触,在他们的一次相聚中。
曾有几句对话,就是此刻的玫瑰刚才问原振侠的话。)(那两句话是:“海棠。你才是真正的魔女,被魔法拘禁着。”——那时,海棠是严格培养出来的人形工具。)(原振侠又说:“如果,用我的鲜血涂遍你的全身,就能令你自魔法中解脱,我一定愿意那么做!”这是任何女性听了再也不会忘记的话,玫瑰自然记得。)(海棠已不再存在,海棠已从魔法的拘禁中解脱出来,新生的是玫瑰。)(新生的玫瑰,却也不能忘怀原振侠当年的允诺。)(这是甚么原因,是爱情,这千古以来,控制着人类一切情绪的爱情?)原振侠和玫瑰一直互望着,原振侠又想起当日和海棠亲热的情形,神驰天外,以致豪特叫了他几次。他才“啊”地一声,如梦初醒。
豪特在问:“海底大石上的刻画?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大圆圈,全然没有别的。也不知有甚么用途。”
原振侠摊了摊手:“你没有作进一步的观察?”
豪特点头:“有——”豪特在满怀疑惑,绕着那块大石游了很久,仍然莫名究竟之后,记住了大石所在的方位,才升上水面。他弄了一艘船,驶到了大石上。独自在海面上过了三天三夜——他这样守候着,有甚么目的,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或许他想看看,究竟是谁在海底完成了这项不为人知又十分艰钜的工程。
可是,三日三夜,一无所获,他放弃了。
他的工作十分繁重。牡蛎的收获一直在进行,失了踪的卓克,音讯全无。
一直到收获近尾声时,才又在一个木架的下端。由牡蛎壳连结处,发现了一样不应该在木架上的东西。
发现的经过不算特别,工人在吊起来的木架上敲打着附结在木架上的牡蛎,忽然,有工人发现在跌向甲板上的牡蛎中,有金属的光芒闪耀,他叫了一声,吸引了他人的注意,蒙特恰好也在。
敲开了所有附在上面的牡蛎,显露出来的,发出金属光芒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金属板,有两公分厚,二十公分见方,相当重,看来像不锈钢,上面有浅浅篆刻出来的一个标志。
那标志十分明显,是一只人手,握着一件东西,那东西却不知是甚么。
这个发现,不能说太奇妙,因为一块金属板,如果在若干时日之前沉进海中,停在木架上,在牡蛎的生长过程中,被牡壳连结起来,事情就很简单。
可是豪特得到了这块金属板之后,想弄清楚上而刻着的标志是甚么意思,是属于甚么人或是甚么船只上的,却一直没结果。
这块金属板,也多少有了一点神秘的意味。估计它沉在海中的时间,大约是两年到三年,这一点是根据牡蛎生长的过程估计出来的。
豪特说到这里,从上衣袋中取出一个信封,从信封中取出几张相片,分给各人:“各位,这就是那块金属板上刻着的标志——那一定象徵着什么,谁能告诉我,除了那只人手之外,另外一件东西。和那只人手纠缠在一起的是甚么东西?”
豪特用了“和人手纠缠在一起”这样的语句,相当生动,在照片上,谁都可以看到那金属板上刻着的标志,是一只人手——线条虽然简单,但刻得很传神,突起的指节骨、手指的形态。都显示着这只手正在用很大的气力。
而和手“纠缠”在一起的,是一堆无以名状的物事,看来有三个带状的分岔,像是某种植物的肥厚叶形,可是却又作不规则的弯曲,看来,不单是人手握住了它,它也卷住了人的手。
那东西还有一个球形的部分——三片厚叶自那里伸出来。
有人首先道:“看来像是一种热带的多肉植物——”蒙特道:“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托人查过世界仙人掌和多肉植物画谱,连近似的都没有。而且,各位请看——那东西……和那只人手一样。看来有生命——”那人立刻道:“植物本来就有生命——”原振侠支持豪特:“我想,豪特先生的意思是,那东西看来有活力——”豪特连连点头:“是,正是这个意思。”
玫瑰轻轻说了一句:“这样的金属板,通常是用来钉在门上、车上或船头上,作为一种标志的!”
蒙特道:“是一个会所,或是一个甚么组织,甚至只是私人的一种标记,都无可查考,甚至它是不是和海底大石上的那个圆圈有关,也难作假设——”各人议论纷纷,不得结果。
原振侠和玫瑰最先告辞w回到酒店的豪华套房之中,他们在大厅的中间站了一会。
才齐声道:“晚安!”
玫瑰回到了她的房间,原振侠迟疑了一下,才走进了另一间,洗了一个澡,斜倚在床上,思绪一片混乱间。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听到了玫瑰的声音:“原,你不觉得。那个农场主人所说的故事,有很多值得怀疑之处,我的意思是,他在说谎!他说谎的目的是想掩饰!”
原振侠由于思绪一直很乱,所以并没有对豪特所说的多加思索,这时听得玫瑰那样说,不禁愣了一愣,随口问:“他想掩饰甚么?”
玫瑰的声音传来:“我们可以面对面讨论吗?”
原振侠当然欢迎,他立时放下电话,打开房门,看到玫瑰也正从房中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相当传统的睡衣,长衣摇曳地走出来,清丽绝顶。
原振侠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以前的海棠。心中大是怅然。
她先把放着许多酒的一架酒车推过来,然后在沙发上坐下,一面斟酒,一面道:“我认为他掩饰了卓克失踪的真相。”
原振侠把豪特所说的迅速想了一遍,点头道:“那是一个疑点,因为他是卓克失踪之前,最后见过他的人,而且一切全是他的叙述。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
玫瑰呷了一口酒,又把一杯酒递给原振侠:“所以,有可能,是他制造了卓克的失踪,也有可能,他谋杀了卓克,毁尸减迹。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从事这一切——”原振挟的视线停留在玫瑰纤细均匀的足踝上,并且努力在记忆之中摸索,想把原来海棠的足踝是甚么样子的想起来。
所以,他的回答是心不在焉的——他对现在玫瑰和他讨论的事,并没有甚么兴趣,有兴趣的是,他可以和玫瑰面对面坐着喝酒、讲话,讲话的内容是甚么,全然无关紧要。他随口问:“目的是甚么?”
玫瑰也注意到了原振侠目光的所在,她只是暗中叹了一声——在她的身上,发生了那么巨大的变化,但是她的思想,她的记忆都还保留着。这就无可避免地,她也会想到以前的情景。
她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被过去所牵累,这是她努力要达到的目标——她暗叹了一声,把自己的思绪集中起来:“卓克在海中,一定有所发现,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蒙特,豪特为了某种原因,所以动了杀机——”原振侠笑了起来,他是笑玫瑰在作这种假设时,神态十分认真,而他却一点也不明白玫瑰为甚么要作这样的假设!玫瑰也发现了原振侠根本没有集中精神和她在讨论问题,所以秀眉略蹙:“我想到在这里附近海域发生的事,极有可能和那批下落不明的人有关——他们就是在离开这里之后,不知所踪的。而在海中,又有不可解释的怪事发生过!”
原振侠连忙坐直身子:“豪特所说的事,甚至不知是甚么性质——”玫瑰一字一顿:“有人在海底活动——”原振侠闭上眼睛一会,也用十分缓慢的语调回答:“有一批人,要建立一个理想的乐园,这批人下落不明,小姐,你想说,这批人把他们的理想乐园建在海底?”
玫瑰的笑容俏皮:“先生,我没有这样说过,那是你说的——”原振侠笑得爽朗:“虽然老土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很多幻想电影和小说,都有这样的情节,可以从这一点设想开去。”
玫瑰却没有作近一步的假设,她缓缓摇头,抿着嘴,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果我有能力在海底建立一个乐园,没有理由选择福沃海峡,这个海峡有三十公里,船只来往众多,不是一个隐秘的理想场所——”她一面说着,一面用她水葱似的手指,做着手势,加强语气,看来美妙之至,有几次。她的手指就在原振侠的面前晃过,原振侠真想一张口,把她的指尖轻轻咬住!他吸了一口气:“对,一定会再向南去,把海底乐园建设在南冰洋——嗯,把一座大冰山挖空。倒也十分理想!”
玫瑰瞪了原振侠一眼。原振侠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听说过‘金银岛’吗?”
玫瑰神情讶异:“史蒂文生的小说,写海盗的?”
原振侠摇头:“不,还珠楼主的小说,说有一个人,能把一座岛。凭法力令岛随意升出海面,和沉入海底。整个岛,就象是一核潜艇,那个岛,就叫金银岛,上面长满了奇花异草、各种灵芝。”
玫瑰听得悠然神往:“早就听说过那部小说,想像力真丰富,你是想说,那批人的乐园,也有可能不在固定的所在,而是在一个……容器之中?”
原振侠又笑:“你用的名词真古怪——容器?他们是人,不是物品!应该说,一艘相当大,可以沉入海底的船——也不必太大,他们的人数,应该在两百人之内。”
玫瑰居然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大有可能,那和豪特的故事更有合榫之处。”
原振侠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已信口所说的假设,如何可以和豪特的故事搭上关系,他想听玫瑰作进一步的解释,所以自然而然,向玫瑰凑近,而玫瑰在这时,也显然想到了甚么,是相当重要的,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向原振侠靠近。
这样一来,原振侠和玫块两人,面对面的距离极近,双方都可以在对方的眼珠之中,看到自己,他们面对面凝视了片刻,玫瑰才道:“一叟能在海底移动的船,总有些废物会抛掷出去。”
原振侠同意,他用竖起一只手指来表示。
玫瑰又道:“其中的一件物体,有被抛出来时,恰好被养鲨的木架所阻,结果,日积月累。它就附在木壳上。”原振侠再竖起一只手指。
玫瑰继续道:“那东西极重,所以就有了豪特所说的情形。”
原振侠竖起了第三只手指。
玫瑰停了一停:“在那重物沉进海底时,那艘船恰好在,他们一定感到那重物若是出水,就有暴露他们存在的可能,所以就把它弄走了——”玫瑰一面说,一面用她柔媚的目光徵求原振侠的意见,原振侠被她那种澄澈的目光,弄得有点意乱情迷。但是他仍然在用心听着,这一次,他没有竖起手指来,反倒微微摇头。
玫瑰的目光立即转为质询,娇媚的口角也向下垂。神情迷人。
原振侠道:“一、太凑巧;二、他们为甚么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玫瑰立时道:“凑巧,只不过是假设,也不是全无可能。他们建立一个乐园的事,一直极其秘密,甚至神秘,别忘了,这正是我们要来追查的原因——”原振侠侧着头,一面打量着玫瑰浅黄色睡袍下高耸的胸脯——当她说话说得激动时,可以隐约看到她双乳轻微的颤动。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他甚至可以肯定,玫瑰向他求助,要他来到这里,并不是寻找那批人的下落那么简单!她必然还想在他的身上,寻获一点甚么。
那会是甚么呢?是他们以前所没有得到过的爱情?
玫瑰,这个有了那么多经历的美女,她究竟想得到甚么?
原振挟一时想得出神,甚至忘了作反应,只是伸出三只手指,愣愣地望着玫瑰,玫瑰伸过手,把他的手指再扳起一只来。刹那之间,原振侠有被轻度电流通过全身的感觉,他也想到,能和玫瑰在这样的环境中轻笑深谈。大是赏心乐事!
玫瑰在继续着:“所以,卓克在海底,应该见过那艘船……或是别的形状的……容器——”原振侠震动了一下,他这时才感到,玫瑰一上来就用了“容器”这样的名词,十分有道理。他的假设是一艘船,那不如“容器”好。
因为,船的形状几乎是固定的,再变化,也还是船。但是容器却可以是任何形状,可以是方的、圆的、不规则的、三角形的……
卓克在水底,如果看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容器,其中居然有许多人在活动,他大大受惊,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原振侠伸出了五只手指。
玫瑰长长吁了一口气,双手高举。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所以我的结论是,可以暂缓用直升机搜索史杜德岛,先到海中进行搜索。”
原振侠收回手来,挥了挥手:“如果豪特在说谎,我们就无法知道正确的地点!”
玫瑰侧着头:“可以稍微用一点手段,使他讲出真实的情形来!”
原振侠望着玫瑰,神情带着疑惑,玫瑰自然知道他在想甚么,摇着头:“当然是合法的手段!”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点头:“现在就去找他?”
玫瑰又想了一会:“到他的牡蛎养殖场去,反正我们要出海的。”
当晚的讨论,到比为止,在他们分别进入卧房之前。原振侠考虑了一下,是吻玫瑰的额呢,还是吻她的手。结果是他吻了她的指尖——刚才在讨论时,他就不只一次想要做了。
第二天,他们准备了一艘船,先用电话和豪特联络,豪特表示十分欢迎——从这一点看来,他又不像是有甚么阴谋。
下午,他们在海面上和豪特相会。豪特由一艘小艇上了他们的船。
豪特和昨晚不同,穿着工人服装,身上有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和两人热情地握着手,原振侠盯着他:“你的故事,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卓克的失踪大是可疑,你其实嫌疑最大,怪的是,警方似乎没有对你进行调查!”
豪特先是愣了一愣,接着,说了一句玫瑰和原振侠再也想不到的话。
他道:“对,我杀了他,毁尸灭迹了!”一时之间,原振侠和玫瑰两人。不知如何反应才好。以他们两人的应变能力都会这样,可知这时他们是如何狼狈。
豪特却目光炯炯,盯着两人看。
原振侠和玫瑰互望一眼。原振侠凛然道:“我想本地警方,应该会对你刚才的那句话,感到兴趣。”
原振侠以为自己这样说。至少会使豪特多少感到惊惧。可是却又大出他意料之外,豪特摇头,神情带着一种深切的悲哀:“不会有兴趣,或许是由于我在本地信誉太好了,所以没有人相信我会杀人!”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他要十分努力,才能掩饰自已的狼狈。
而在这时,玫块淡然道:“豪特先生,如果你一开始就向警方承认你杀了人,警方不至于不相信。”
原振侠愣了一愣,豪特自己一上来就承认杀了人,那可能是事实。也有可能根本是开玩笑——世上很少有凶手在一句质问之下,就承认自己杀了人的。
可是。玫瑰那样说,等于是一下子就接受了豪特的话。肯定他真的杀了卓克——所以,原振侠更注意豪特对这句话的反应。
豪特在呆了一呆之后,叹了一声:“或许是,或许我在杀了他之后,就应该立刻通知警方,可是……可是……”
他说到这里,望向两人,竟大有求助的神色,神情看来相当诚挚,一个杀了人的人,竟然在追问者的面前,现出这样的神情来,那简直不可思议极了!
他再叹了一声:“可是,当时是那么慌乱,只觉得自己杀了人,犯了人生之中最不可饶恕的大罪,在那种慌乱的思绪之中,唯一可做的,似乎就是消灭罪证,使自己可以逍遥法外——”原振侠和玫瑰都有无可奈何的神情,一个杀人者,在向他们作这样内心的剖白,不但承认自己杀了人,而且还把自己杀了人之后的心态表白了出来,而他们似乎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豪特接着所说的话,更令他们啼笑皆非,豪特一面摇头,一面道:“我消灭证据的行动。如此彻底、乾净。以致虽然我说的过程中。大有破绽,细心一点的人都可以听出来——你们就听出来了!可是由于一点证据也没有,所以,竟然连我现在想去自首,也得不到认可的程度!”
原振侠又是愤怒,又是吃惊。他用冰冷的语气说:“或许,让你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比你受法律的处置,更能惩罚你的罪行——”豪特听了之后,睁大了眼睛,像是一时之间。不明白原振侠在说甚么——而事实上,原振侠的话已说得极其严重!
当原振侠在那样说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豪特会老羞成怒,所以他也作了和身形粗壮的豪特。好好打上一架的准备。
可是,豪特却并没有生气,他在开始的时候,神情不明,接着,就哑然失笑:“我想你误会了,我虽然杀了卓克,可是我内心一点也没有负疚,绝对不会有任何良心的谴责。”
原振侠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盯着豪特,心中全然无法对豪特的人格作出估计。
玫瑰显然也有同样的困惑,她冷笑了一下:“你不觉得内疚?”
豪特仍然没有内疚之色,相反地,他反而十分迷茫:“是的,因为……因为……”
他犹豫着说不下去,原振挟厉声问:“因为甚么?”
豪特长叹一声:“因为我在杀他的时候,他比死还要痛苦——”原振侠和玫瑰又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豪特又道:“我相信他,在出水之后……他等于已经死了。再接下来的时间,他比死还痛苦……我说是杀了他,实际上使他……结束痛苦——”原振侠怒道:“你怎么知道他比死还痛苦?”
豪特缓缓摇着头,也不知他这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可能是他并不想再提当时的情形,过了一会,他才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他性格十分乐观,有很多的收入,有好几个漂亮的女朋友,他生活得很好,可是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他……”
蒙特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伸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抹着,原振侠这才注意到,他面上全是汗珠,可知他心情也十分激动痛苦。
过了一会,他才道:“你们……可曾想到……人会用啤酒罐上的那个小盖……来自杀?”
原振侠感到一股寒意:“那一定是在酒精的麻醉之下的忙乱行为——”豪特点头:“我也这样想……当我看到他用那个小铝片,用力在切割着自己的手腕时,我扑过去,想阻止他,他先是一拳把我打开去——那是我没有防备,我再扑上去,他哭了起来,说一定要死,他说得十分清楚,一点也不像喝醉,我当然追问他为甚么——”豪特讲到这里。徒然停了下来,显然是问题已到了紧要的关键。
原振侠和玫瑰都盯着他,豪特停了大约一分钟,才道:“他只是说了几句我不明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