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玫瑰却说,另外有重要的事。
原振侠简直无法设想那会是啥事——他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天,甚至在医院中也显得精神恍惚,令院长对他表示了老大的不满,而他则只是苦笑着表示歉意。
一连三、四天,他都是那样精神不能集中。开始的时候,连他自已也不明白何以会这样,但是大约在两天之后,他就明白了,原因是在于玫瑰的美丽,能令人神魂颠倒!
他在乍见她的时候,自然震惊于她的美丽,但同时也感到她有异样的神秘。
接着,他知道了玫瑰的秘密,又受到了极度的震撼。这一切,都或多或少冲淡了玫瑰的美丽魅力,而当一切都明白了之后,留在脑际的美丽的形象袭上心头,发挥了一个美女能叫入神魄颠倒的巨大魔力,于是,原振侠也不能例外。
他想对所有人讲述有关玫瑰的一切,但又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而且如今玫瑰的身分,也不适宜太公开,这令他更痛苦,甚至于一个人喃喃自语,看来和一个初坠情网的少年人一样!
而他当然绝不是初坠情网的少年,他有着太多的想像。当日和海棠的亲热,是不是能化为未来和玫瑰的亲近?那又是一种甚么样的情景——每当他想及这些的时候。他会感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塞着膨胀的力量,而他又需要宣泄,那会令他浑身燥热、坐立不安——这种情形,竟然越来越严重,那使原振侠知道:如果不尽快地找到玫瑰,那么,他就甚么事都不能做!
可是,玫瑰在甚么地方?他一点线索也没有——回来之后的第四天晚上,他忽然想起,玫瑰曾说过,她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叫黄玫瑰的美女的复制体,原来的玫瑰,是本地社交界的著名美人,或许去看看她,可以聊解相思。
要打听城中著名美女的行踪相当简单,当晚,在一个盛大的舞会上,原振侠就见到了那位黄玫瑰——自然不单吸引了原振侠的眼光。她的美丽,吸引了全场男女的眼光。
她整夜都几乎只和一个风度翩翩的老绅士共舞,原振侠鼓起了勇气邀她共舞,她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对原振侠那种注视的眼光,也不以为忤,只是略有不满的神色。
原振侠立即知道,自己对玫块的思念不单是外形,更重要的是。玫瑰实际上就是他的小海棠。
原来的玫瑰看来更成熟——自然,她的细胞衰老率是五十比一!玫瑰的细胞衰老率是两百比一,她几乎可以永远保持青春。
一舞快结束时,原振侠低叹了一声,竟不等音乐停止,就抱歉地微笑,神不守舍地自顾自走了开去,离开了热闹的舞会。
他本来很有点内疚于自己念念不忘于玫瑰的美丽,直到这时,他才弄明白自己思念的。还是海棠。心里好过了些,可是思念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一样,紧拥着他的心。
当他在夜深时分打开门,走进住所时,想起海棠也曾作过“不速之客”,心中更是惆怅。
他坐在黑暗中,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电话铃忽然响起,他有点不想接听,可是铃声一直响着,他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小郭的声音:“才回来?”
原振侠的声音懒洋洋的:“可以说是。”
小郭道:“调查工作,一无进展。”
原振侠又随口答腔了一声,对于李文和淑芬的下落。当他自已的情绪处在那样低潮之时,他连对之假装有兴趣都不能。
小郭却兴致勃勃:“不过却有一个意外发现:对那批人的去向有兴趣的不只是我们,我的调查人员发现另外有人,正在循和我们一样的途径,调查那批人的去向。”
原振侠只是“嗯”了一声。
小郭笑了一下:“有趣的是,那三个调查员的报告一致——也在作调查工作的那个人,是一个难以想像的美丽女人。”
原振侠仍然只是“嗯”了一声。
小郭仍然滔滔不绝:“可能案中有案,因为调查那批人的去向,可能牵出另一件怪事来:那个现在在纽西兰的美女,她的名字和相貌,和城中一个著名的美女一模一样,都叫玫瑰——”事实上,不等小郭讲完。原振侠就要大叫起来了,可是,由于心情实在太紧张,他竟然一时之间叫不出来。直到小郭说完,他才大叫了一声。
那一下叫声,一定把小郭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听到了有一些东西倒地的声响,接着,便是小郭的叫声:“天。你……怎么了?”
原振侠喘着气:“没有甚么,你,小郭,真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侦探,你能不能把那个在纽西兰的玫瑰。和她联络的方法告诉我……我正想着她,想念……对不起,我太想见她——”小郭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咕哝了一句:“三个调查员都报告说她能叫任何男人见了就魂不守舍,看来一点也不错。”
他的咕哝声通过电话传来,原振侠也不在乎:“请你快告诉我——”小郭叹了一声:“她和我的三个调查员住在同一家酒店,我的三个调查员,由于同情她,已把自己的调查所得资料全都给了她——这全然是违反规定的,但他们辩称,如果我在,我也会那样做。”
原振侠叫嚷:“少废话,快和他们联络——”小郭连声道:“是——是!我这就打电话,一有结果,立即回覆。”
原振侠放下了电话,才发现手心因为紧张、兴奋,而在冒着冷汗。
他在屋子中团团乱转,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可是看了看手表,才过了一分钟。
时间真过得慢极了,像是地球已停顿了不再转动一样,十分钟——十个世纪那么久之后,电话铃才响了起来。原振侠抓起听筒,心头一阵狂喜,他听到的。竟然是这几天来,他魂牵梦系的,玫瑰那甜柔得叫人打心底深处感到舒畅的声音。
玫瑰的声音,虽然从地球的另一边传来,可是仍相当清楚:“世界真小。原,是不是?”
原振侠立即答:“不——太大了,不知道要多少小时。我才能见到你——”玫瑰顿了一下:“我的确需要帮助——”原振侠不由自主挥着拳:“我尽快赶来,这几天,不知怎么地一直……想你——”玫瑰停了片刻:“一个美丽得像我现在这样的美人,又是新鲜的,能使任何异性……不知怎样地想——”原振侠笑:“你弄错了,你现在的身体固然叫人想,但不会叫人想得发狂。今天晚上,我在舞会中曾和黄玫瑰女士共舞,音乐没有完,我就离开了。我想的是你——”又静了相当久,然后是玫瑰的一下喟叹声:“情话,真动听。”
原振侠喃喃地:“真心的,完全真心的——”玫瑰没有再说甚么,只是道:“英弗加吉是一个小城市,丽兹酒店是最大的酒店。我住在顶楼,你一到就可以找到我。原……有太多的话要说,可能十天十夜都说不完!”
原振侠对着电话兴奋地大声叫:“那就说它二十天二十夜好了——”玫瑰又低叹了一声,原振侠的双颊有点发热,他知道,玫瑰此时,必然是想起了他和黄绢在一起的情形——他知道她不会有甚么进一步的表示,但又怕她万一提起来,不好应付,所以忙不迭说了一句:“我尽快来,再见。”就放下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闭上眼睛,好好地想了一会玫瑰的样子,才想起竟忘了问她何以要去追寻那批人的下落!
看来,她在录音带上所说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竟然就是追寻那批声称去建立理想乐园者的下落!
原振侠这时,自然也明白了玫瑰在电话中,一开头就说的那句话的意义。
玫瑰的那句话是:“世界真小!”
世界真太小了,看来绝不应该有关联的事,却有了联系。
他委托小郭找李文和淑芬,玫瑰的目的,又是甚么?实在很难想像,她才费了那么大工夫,摆脱了那么庞大的组织的控制。创造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奇迹,究竟为了甚么,使她要去追查那批人的下落?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执行任务,那难道是为了私人原因?
原振侠一直想到天明,仍然没有答案——一来也由于兴奋而睡不着,可是仍然没有答案。
不多久之后。他在玫瑰的口中知道了原因,才知道简单之至,他也埋怨自己的推理能力不应该那么差,多半是由于对玫瑰有前所未有的入迷,所以才会脑筋迟钝起来的。
他尽一切可能使自己早离开,他不敢面对老院长请假,索性来了个不告而别——原振侠本来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可是当他发觉,太多人不能体会别人的苦衷,坚持要以自己的意见为意见时,他也只好任性一番,以免太委屈了自己。
在飞机上,原振侠又把小郭拿来的调查所得的资料,好好看了一遍——一件本来和他关系不大的事,现在变得大有关系了。
一百多个人,乘搭一艘性能良好(调查所得的资料),装有两副引擎,时速可达二十海里。又装有三支桅杆,有足够二十天航行所需的饮水和食物的船,三年之前离开港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事情本身当然神秘,不过原振侠也强烈感到,这种神秘,是出于一个完善计划的安排。
首先,这批人在离开他们原来居住地的时候,都怀有建立一个乐园的理想。
要建立一个乐园。不论这个乐园采用甚么方式存在。总不能建立在虚无的基础上,口头说说就算,总要有一个确实的地点的。
所以,就可以假设,这批人早就有了一个目的地,只不过由于他们十分善于保守秘密,所以才没有人知道。可是摊开地图,也可以看得出来,既然自世界各地,先集中到了印尼,再到了纽西兰。那就不会向再转口向北,向南、向西的可能性也不大,最可能就是继续向南去——南极大陆是未开发的神秘地带,幅员广大,别说一百多人,一万多人要隐藏其中,也轻而易举的!
原振侠作出了设想,但也列出疑点:未有大量运载御寒物资的纪录,是不是到南极去了,也就只是一种设想,不是确定的事实。
原振侠排除了船已遇到意外的可能。因为即使是在南冰洋的范围内,一艘船如果遇了险,也一定会为世人所知,不会如此无声无息。
最大的可能是,船已到了一个秘密的目的地,那批人正埋头在建立他们的乐园,与世隔绝。所以才出现了三年不通音讯的情形。
秘密目的地在甚么地方?二十日的航程范圈之内,通常,若食物和饮水都准备得充分,那就可以把范圈缩小到十五日的航程之内了。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知道,这时他想到的一切,小郭事务所中的那三个调查员、玫瑰,也必然想到过。
看来,事情并不复杂,但何以他们的调查,会一点结果也没有,玫瑰还要向他求助?
看来其中还有不可解释之处,不会如设想的那样简单。他在作了几个设想之后,又开始研究那些人的名单,那些人,虽说有相当多是孤儿,但既然在工作上有了成就,也出了名,多少总有社会关系,难道个个都三年没有音讯而没有人理会?如果真是这样,人际关系未免太冷漠了,可是想一想,就算是好朋友,分开之后,若是三年没有消息,谁又会劳师动众去调查?看来也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会关心了。
原振侠不禁又想到,自己若是忽然三年不知下落,谁会出尽全力来寻找自己?他竟然有点不能肯定,所以不免感叹一番。
原振侠的旅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他步出英弗加吉建筑简单但线条十分优美的机场时,看到的是十分宽阔的空地,和呼吸到南半球十分清新的空气,他找了一辆车,直赴酒店。
他在接待的柜台上,才一报了姓名,那一头金发的女职员就道:“原来你是玫瑰小姐的贵宾,请上去——”原振侠迟疑了一下,女职员就笑:“顶楼的贵宾房有四间宽大的客房,你当然不会要求别的房间了?”
原振侠也笑:“当然不!”
顶楼的贵宾房间,甚至有专用的升降机,升降机门一打开,就是宽大的客厅。
原振侠看到,在正中的那尊仿制的大理石爱神雕像旁,玫瑰看来十分闲适地站着。
原振侠一出现,她那黑如星星一样的眼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那种眼神,原振侠再熟悉也没有了,可是那一双深邃如海、蕴藏着那样迷人光采的眼睛,原振侠却又是那么陌生!
他们两人互望着,提行李进来的侍者,在接过了打赏之后,已知趣地退进了电梯。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慢慢向前走着,在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迥肠汤气的浪漫,他已在盘算,当接近她的时候,应该如何去吻她陌生而又熟悉的樱唇,是由浅而深呢?还是一上来就炽热得令人窒息?
可是,当两人的距离渐渐移近时,原振侠却感到了迷惘。他们一直互相对视着,当视线才一接触时,原振侠绝对可以肯定,那眼神他再熟悉也没有了。可是,越是接近,熟悉的程度却渐次递减,等到而对面的时候。原振侠竟然感到,她的眼神陌生多于熟悉!
他有点不知所措,本来,他打算玫瑰会热烈地向他投怀送抱,就算不然(玫瑰一直维持着同一姿势站着,那姿势看来自然优美之极,但原振侠宁愿她毫无仪态地向他飞扑过来),原振侠也可以一把把她拉进怀中,紧紧地拥抱着她。
可是此际,原振侠不但心中迷惘,连动作也不知所措,他迟迟疑疑扬起手来,玫瑰眼神中的那种陌生成分,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行动,以致他又不知怎么地把手放了下来。
玫瑰半开的嘴,线条诱人的唇,都使原振侠想深深吻她。可是一和她的眼光接触,原振侠又不禁气馁:他怎能随便去吻一个陌生女郎呢?
原振侠感到了极度的失落,旅程中所作的种种绮思,到眼前竟然全成了梦想!
他的神情一定极度迷惘——在玫瑰的眸子中,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迷惘的脸容!原振侠无法知迢自己发了多久呆,玫瑰竟一直未曾动过,甚至神情也未曾变过,可是她的眼神却变幻了许多次。可以看得出,她的心绪也在激烈地起伏,想把热情注向原振侠。
可是她的努力显然没有成功,以致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漠。
两人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声。玫瑰垂下头,原振侠在那一霎间,踏前一步。凭着一时热血冲动。双手一起握住了她的手。
玫瑰的手柔软润滑,对原振侠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对一个陌生女性的肌肤的初度接触。如果玫瑰立时热烈地反握。自然隔阂可以渐渐消解。可是玫瑰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任由他握着。
对原振侠来说,这比玫瑰立时抽回手去,更加糟糕!
(立时抽开手去,是一个陌生女性应有的反应,男性并不畏惧对陌生女孩的追求,也不怕陌生女人的拒绝——这种拒绝,对男性并没有损失,也不会造成对自尊心的伤害。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是一种冷淡。)(男性甚至也不怕冷淡,可是却怕极了应该有热情,而结果却期待落空的冷淡。)(原振侠期待着热情,可是热情不再,他得到的竟然是冷淡!)那使得原振侠在刹那间,如同身处冰窖一样,他连忙缩回手,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他的口唇发着抖,一时之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只好用他傍徨无依的眼神望向玫瑰。
玫瑰望了他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去,缓缓地摇着头,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急速颤动。然后,就是她竭力装出来的平静的声音:“我……请原谅,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甚么,也许是我终究多少都有点不同了。也或许是我想把过去的一切全都隔绝……”
她讲到这里,抬起头来,现出了一片惘然,那种惘然,简直令人心醉,原振侠忙双手乱摇:“不要紧,不必道歉,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好了——”玫瑰又叹了一声:“你能完全不把过去放在心上?”
原振侠一字一顿:“如果你要我那样,我可以做得到,虽然很难,可是我可以做得到。不错,我一直在想着以前的事……那是我不对,玫瑰,你对我来说,应该是完全陌生的玫瑰!请问你究竟有甚么要我帮忙的?我可以随时听命——”原振侠一口气地说着,玫瑰的神情时而激动,时而伤感,在她美丽的俏脸上出现的任何神情。都足以令人心醉。
等到他说完。玫瑰才苦笑:“是我不好,实在太苛求了,而且,我还给了你一卷那样的录音带——”原振侠心头苦笑,可是表面上看来。他十分潇洒地扬了扬眉:“没有甚么,美女生来一直走有着各种各样的特权。”
玫瑰作了一个手势。拉着原振侠一起来到了酒柜前,原振侠提起一瓶酒来,就喝了一大口:“要我不谈及你的过去容易,要我不想就很难……而更难的是,你自己能够不想吗?”
玫瑰的神情有点惨戚,她回答得极快,而且十分肯定:“不能!”
原振侠摊手,做了一个“那怎么办”的手势。
玫瑰发了一会愣,当她发愣的时候,竟然有稚气的可爱,她迟疑地说:“事实上,我这时在做的事,也和我的过去有关……我的心情十分矛盾……”
原振侠乘机靠过去:“又何必那么执着,就让过去留点影子。有何不可?”
玫瑰妙目流盼,向原振侠望了片刻:“我不要,过去的事,带给我太多的惨痛——”她虽然这样说,可是又出乎原振侠意料之外地问:“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情形?”
她的声音之中,有怀念,有留恋,甜腻得化不开,单是这一句话,已听得原振侠像是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浮在云端一样。
他张大了口,甚至发不出声音来,只是点着头,心绪极乱,一时之间,全然不知道她提出了这个问题来,究竟是甚么意思。而当日做为女特工人员的海棠。自动献身的情景,却又历历在目,把他逗得舌乾唇焦,一张口,像是从口里要喷出火来一样。
可是,接下来,玫瑰所说的话,却又如同向他当头淋了一桶冷水,也使他明白了玫瑰心情上的矛盾处,和她此际的心态。
玫瑰先是叹了一声:“那次……我每次在事后回想,又有甜蜜,又有痛苦。我那时是人形工具,从小我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为了完成任务,在必要时,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那次,我……当然不是不喜欢你,可是也……为了要完成任务——”原振侠呻吟了一声:“只是为了利用我?”
玫瑰仰起头来,在她迷惘的神情中,双眼之中,隐隐有泪花流转:“有那么一点,只要有一点,我就无法自已原谅自己,我之所以不顾一切要摆脱组织,主要原因,也在于此……我……不要做一个向你自动献身的女特工。我要被你真正爱,和世上所有相爱的男女一样!”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玫瑰的这种心理,自然可以谅解,他伸手在她的肩上轻拍了一下,没有说甚么。但是他的动作,也足以传达他心中的谅解了!
他隔了一会,才道:“既然你努力要把过去一切全都忘记,又何必再进行甚么?”
玫瑰走了几步,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原振侠在她身边坐下,视线不离她的俏脸。
这时,原振侠的心境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几天来的绮思,和玫瑰实际的心境相去太远,自然也不再去想它。
这一来,反倒更能在平平静静之中,欣赏玫瑰的美丽,而这种美丽,又实在能令人心矿神怡!
玫瑰对原振侠的注视,略有羞意,她微微偏着头:“我在爱神的帮助下,消除电脑中有关我的一切资料时,向爱神提了一个要求!”
原振侠扬了扬眉,他未曾想到海棠的叙述,会从那么早开始。而这样的开始,一下子就吸引了原振侠的注意力。
原振侠本来想抢先告诉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异经历,但竟然没有机会——这时,他只是道:“啊,那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事?你突然失踪,几个朋友都表示了极度的关心——”玫瑰侧着头:“是吗?哪些朋友?”
原振侠道:“先是黄绢向我提起。当然也包括了我在内,不过……大都以为你在进行甚么秘密任务。再也想不到事情如此特异——”玫瑰抿着嘴,想了一会,才道:“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从南中国海回去,不久之后。我又独赴海上,求见爱神。”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向爱神提了甚么要求?”
玫瑰声调缓慢:“让我知道我自己在电脑中的全部资料——我这样要求,目的只有一个。我……组织上告诉我,我是一个孤儿,自小就被组织收留接受训练,可是我却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每一个人都有父母。我也不应该例外!”
原振侠听到这里,喃喃地道:“也不一定人人皆有父母,就有些人是医院实验室中制造出来的。”
致瑰表示了不同意见:“只能说”身体“是制造出来的,”人“不是——”原振侠没有争甚么,他自然明白玫瑰口中“人”和“身体”的分别。
他望着玫瑰:“结果是——”玫瑰点头:“我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可是,一调查,他们表面上是”自杀“,但实际上,却在一种十分神秘的情形下失踪了——”原振侠听到这里,脑际如同闪电划过一般,陡然一亮,他霍地站了起来,玫瑰究竟在追查甚么。为甚么会在这里,为甚么她也在调查那一批人的失踪,一下子,他完全明白了!
玫瑰的父母。就在那一大批失踪者之中!
原振侠甚至已明白她的父母是哪两个人!当然就是那两个中国人。一个是出名的画家,另一个是出色的舞蹈家——就是那一对!
刹那之间,原振侠觉得自己思绪紊乱。那一对男女全是出色的艺术家,难怪原振侠一直觉得他们的女儿,有着浓厚的艺术家气质。
可是,眼前的事实又矛盾得很——他们的女儿是海棠,而不是如今的玫瑰。
如今玫瑰的身体,和当初在母体中孕育成功的海棠,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海棠多半是一离开母体,就被组织带走,那就连她的思想、得自后天的智慧,也和她父母全然无关了!
可是,如今看她的情形,她对父母的思念,却真诚而又深刻,这或许是人性亲情天性的流露?
原振侠的疑惑和迷惘都显示在脸上。玫瑰指着她自己:“我,始终是我父母的孩子。尤其我通过那样特异的方式k得了一个身体之后,在心理上更需要有父母——那和一般孤儿在心理上渴望有亲人的心态一样——”原振侠点头:“我明白。尤其你父母都是那么出色的艺术家——”玫瑰震动了一下,紧抿着嘴:“你……像是知道了不少?”
原振侠摇头:“知道得极少,刚才听你道出了两个人的姓名。才豁然贯通,他们当然没有死,在雅加达,有他们出现过的确切纪录。”
玫瑰的双颊微微发红。
玫瑰的神情相当兴奋:“你也恰好在做对这批人的调查工作,那对你说来。就简单得多了,你认为……他们到哪里去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但在离开这里之后,应该继续向南,直到南极。”
玫瑰道:“只是有这个可能,或许,为了掩人耳目,反倒从这里再向北走——”原振侠摊手:“如果这样假设,他们可以在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
玫瑰的声音听来低沉:“也有可能,根本已不在地球上了——”原振侠呆了一呆,他作过种种设想,可是从来也未曾想到过,那一批怀着理想,要建立一个乐园的人,已经离开了地球。
但这个假设,也大有可能,若是地球上不可能有一处地方由得他们去发展。而他们又有意辽离地球上的一切纷争的话。离开地球是最好的办法——当然。这个假设若是成立。连带又产生了许多问题。一定有某种力量在帮助他们离开地球,那种力量,是来自地球本身,还是来自外星?
越想下去,疑问越多,原振侠苦笑:“你查到的资料,包括了一些甚么?”
玫瑰神情黯然:“包括了一部由我父母合记的日记,其中有许多宝贵之极的记载——”原振峡表示惊讶。玫瑰也不由自主大有紧张的神情:“日记存放在他们的一个生死之交那里,他们知道我活着。但不知道我用甚么样的形式存在,他们希望有朝一日。我会知道自已的父母是谁,就会去打探他们的一切,我的打探,一定会引起他们至交的注意,就会主动来和我接触——”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道:“我们的接触,经过了曲曲折折、反反覆覆对对方的怀疑之后才确定,我这才得到了这部日记。”
原振侠沈声道:“恭喜你!”
玫瑰叹了一声:“日记中。详细记载着母亲在医院一生下我,就得到我已夭折的噩耗,可是她却不相信P尽一切方法追查。才查到了我由于十全十美的健康,所以一生下来,就被组织看中,带走了。”父母从此对人间大失所望,这才种下了这次——他们要去参加建立一个理想乐园的愿望,一切全有连锁关系。原振侠在这个时候。把他知道的李文和淑芬的情形,简略说了一遍。玫瑰用心听着:“大致情形差不多,从他们收到了一封信起,一切都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一直到时机成熟,好像他们离开国境,也有一股力量在帮助他们,他们失踪后不久,由于他们十分著名,不能长久不露面,而神秘失踪又不好交代,所以就说他们自杀——自杀被视为一种严重的事故行为,可以掩饰他们的神秘消失。”
原振侠问:“你一看了这本日记。就开始追查?”
玫瑰点头:“日记中曾提及他们的计画,也提及在印尼雅加达会有一次聚会。追查到了雅加达,恰好遇上了两个调查员,再追寻到这里,可是到了这里,一切线索全断了!”
原振侠皱着眉,望着玫瑰交叉互握着的水葱似的手指,那表示她内心的焦灼,原振侠叹了一声:“你寻找的目的是甚么?”
玫瑰胸脯起伏:“看一看自己的父母!”
原振侠苦笑:“我了解你特别渴望见到父母的心情,可是,那……实际上,一点用也没有。”
玫瑰长叹一声,她倒仍然使用本来的称呼:“原,你这人,甚么叫有用没有用?这是我心中渴望要做到的一件事,能做得到,就有用!”
原振侠盯着她:“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进行起来十分困难,你虽然有得是时间,何不在适当时刻知难而退,去做另外更有意义的事?”
玫瑰轻咬下唇。缓缓摇头:“我感到,在整件事中,那批人都满怀理想,有一种狂热,而那种狂热的想法,却是由外来的力量煽动起来的。原。你应该知道,那不是一个好现象。”
原振侠也曾想到这一点:“你的意思是,这一批人,可能被人利用了?”
玫瑰一扬眉:“或许是我切身的经历,我对于一切要严格保守秘密,行动唯恐外人所知,又有着种种严格规定的组织。有极度的敏感和反感。我坚信一切正大光明的事,就绝无见不得人之处,也绝对不必要掩掩遮遮。更没有必要参加了就不能退出,李文医生的意见很对,他来找你商量时,你就应该给他确切的忠告!”
原振侠不禁苦笑,玫瑰这一番话无可辩驳。他当时虽然想到过,可是未曾将事情想得那么严重!
可是,经玫瑰一说,他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原振侠在和小郭商讨这件事的时侯,也曾想及过邪教组织的可能性,种种严格的限制A煽动起人心中蕴藏着的狂热情褚等等,这一切,本来都是邪教组织者惯用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