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大学毕业进入警局起,就一直在老家的秋田县警本部工作。当警察是我从小的理想,所以虽然工作比我想象的更辛苦,可我干得很带劲。大概是新年时在神社的祈祷被神听到了,幸运终于降临了。因为逮到了被通缉的要犯,加上通过了升职考试,我在同事们羡慕的目光下收到了警视厅的调令,成为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一员。
到警视厅报到的那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那天早上天空中还飘着零星的雪花。前一晚的大雪把东京变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在去警视厅的路上,我的心情就象热切盼望着圣诞假期的中学生,既兴奋又有些焦躁不安。毕竟我是去全国警察系统的心脏工作。好吧,不算是全国警察系统的心脏,这样说的话警察厅一定会反对的。可对象我这样的年轻刑警来说,警视厅的确就象是圣地一样的地方。
我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踏入搜查一课那间庞大的办公室为止。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就让我晕头转向了。
我在搜查一课认识的第一位同事是关口刑警,他的年纪接近四十了,身材很魁梧,脸色黝黑,看上去就是位经验丰富的刑警。他笑嘻嘻地把我带到办公室,然后说:“高木先生还没到,你就自己找个地方吧。”
我刚想说话,警报响了起来,广播中传来有凶案发生的通报。于是,半个小时后,我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闹哄哄的凶案现场了。
这是座落在麻布住宅区的一栋独立两层小洋房,房子前面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虽然是冬天,园子里的常绿灌木仍然显得很精神。即使是我这刚到东京的外乡人也知道,这一带的房子属于高级住宅区,房价不是普通工薪族能负担得起的。
可是现在,这栋原本舒适安静的住宅已经完全变了样。房间里一片狼藉,家具都七倒八歪,椅子被推到了一边,就连沉重的装饰柜也被推翻在地,就像刚刚遭遇过飓风。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那里就是飓风的风眼了。
房子里到处都是穿着蓝衣服的鉴识课人员,正忙着收集现场物证。和我一起来的关口一转眼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也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傻傻地站在角落里,手里捏着我的警察手册,四处张望哪里需要人手。
然后,我就看见一个奇怪的人。
那个人大约三十岁出头,瘦高个儿,穿着休闲式样的夹克外套,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有点让人看不顺眼的样子。他在门口转来转去,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和周围忙碌的情景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人呢?我忍不住想,我的警察本能冒了出来。
那个人不是警察,衣服上没有警察袖章,刚才来时也没看见过他。再说周围的警察都一副紧张的腔调,害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可那个人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影响,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倒真象是在度假一样。他应该也不是鉴识课的人,鉴识课的人都在忙着拍照、收集指纹什么的,不会这么悠闲。偶尔有人在门口碰到他,他连忙闪身让开,口里说着抱歉的话。
是不是记者呢?我突然想到,是凶案现场附近常见的、无孔不入的记者。可是,他看上去也不大符合我心目中记者的样子。他没有带相机,双手插在口袋里,饶有兴趣地看着鉴识课的人取指纹,一点没有要打听什么的意思。再说记者也不会被允许这样靠近现场吧。
我实在猜不出他是什么人,周围的人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我忍不住了,走上前去。
“对不住,您不能进来。”我客气地对他说。
他好像微微地吃了一惊,转身面对着我。
“你说什么?”
“这里有警察公务,非警方人员不能入内。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看着我,笑了起来,“说得好。你是今天新来的刑警吧。”
“是的。”他知道我是谁,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好可爱。你是秋田人吧,口音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我的脸红了。他的语气分明是在拿我开玩笑。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高木先生。”身后有人在叫。
我们一起回头,我认出是一课的刑警,他在朝我们这边看,“鉴识课干完了。”
“我知道了。”当我发现回答的人正是我身边的这位时,不禁大吃了一惊。
“一起来看看死者吧。虽然不会象电视上的模特那样漂亮,可是对我们来说,现在她是比首相还重要的人啊。”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向尸体,伏下身仔细察看。
也许是看到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刚才那位刑警悄悄地对我说:“这是高木警部,他负责这件案子。”原来他就是我的新上司。
后来我面红耳赤地向他道歉时,他满不在乎地说:“其实早上我迟到了,所以没有机会向你摆摆上司的架子。”
“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呀?”他好奇地问我。
“我以为您是记者。”
“记者呀。”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其实我在学校的时候还真的给校刊写过稿呢。”
我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只好点点头,“是这样啊。”
“你还真是容易相信人呢,”他开心地说,“身为警察,这样可不行啊。”
我越发窘迫起来。幸好,他转过身和鉴识课的人嘀嘀咕咕地说话去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