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定的时间是在周六下午,可还没等到下午,他俩就先在电影社的集体会议上见了面。
会议定在早上九点,郑弥这会儿刚好没事,新文的大纲敲定,把李教授要的资料整理好送完就直接去了图书馆顶楼。
刚出电梯就停到了陈亘的声音,他靠在左侧的窗边上打着电话,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脸上的表情和第一次见他一样冷淡。
郑弥站在他身后,忽然就在想,如果她第二天没有在那个时间点迟到,如果她没有赶上那班电梯,如果她没有选那节课,那是不是她就不会知道,原来陈亘那么冷硬的外表下藏着的一个像小孩一样幼稚的内心。
“发什么呆呢?”陈亘晃着手机摇了摇,一手揣在上衣外套的兜里,表情懒懒地微微歪头看着郑弥。
还没等郑弥说话,他就自恋的加上一句:“不会是被我帅到了吧?”
“你的帅是事实存在,这我压根儿就不可否认。”郑弥没有怼他,认真的说着,“我就是在想,时间真的好神奇,明明一个多星期之前我还不认识你,可现在你都能和我开玩笑了。”
脑中突然想起那间咖啡店的“一见钟情”,她现在只觉得好笑:“你还不知道吧?我当时在第一次在咖啡店里看见你,就觉得这人好漂亮,好特别,还发誓一定要拿下他,结果一连等了好几天,也没再遇见你,偏偏我就想来影音室里找个东西,就和你那么和你遇上了。”
“你说,这时间神奇不神奇?”她抬起眼,带着点得胜的狡黠,“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运气好。”
陈亘看着她这副回忆往事的样子,悠悠道出口:“也就是说我当初拒绝你,你很开心咯。”
郑弥:“......”
您可真行。专往人尬事上说。
“你还真别说,你那拒绝还挺有意思的。”郑弥想起他那句话,“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先贬低自己,再劝人放弃的拒绝。怎么,是不是身经百战的经验之谈啊?”
郑弥一脸贼兮兮地看着陈亘,一副想要探听八卦的眼神。
可陈亘看在眼里就那么不自觉地变了味儿。
还挺会的啊,欲擒故纵的试探过往。
厉害啊,郑弥。
陈亘刮了她一眼,又拽起一副得瑟样儿:“那还真没有,毕竟没人敢像你这样一次次往我身边靠的,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
“放心吧,我这不已经放弃初心了嘛,”郑弥一本正经地说着,态度要多真诚有多真诚,生怕陈亘觉得她还有什么非分之想,“你说的对,男人多的是,我也觉得祖国大好河山,我不能挂在一棵歪脖树上。”
电梯门又打开,里面出来一群人,有人看了眼这边,喊了句,“郑弥,你在哪儿干嘛?快进来啊。”
“好。”郑弥回头应着,又对陈亘说:“走吧,进去开会。”
说完,人就跑了进去,只留下陈亘站在原地。
狡辩得还不错,但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入耳呢。
陈亘抬起那只揣着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闷闷说了句:“我脖子也不歪啊。”
影音室里的窗帘都打了开,视野和上次比明亮了不知多少,虞榆站在前面放着PPT讲着今天的会议内容:“下个月就是我们电影社成立的二十七周年了,付教授让我们举办一个小型的互动微电影节,具体的方案以群里的通知为主,我们电影社肯定是要放自己的片子的,但因为时间问题,全天最多放三部,所以,想要这个机会的就去找付教授报名。”
虞榆一说完,下面的声音就压不住了,作为电影制作者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作品能够被看见,这个机会一出,自然就盖不住心里的兴奋。
郑弥戳了戳陈亘的胳膊:“你想好要选什么片子没?”
周遭的人声很吵,一下比一下杂,陈亘下意识地朝郑弥靠近,声音淡淡的:“我没想去报。”
郑弥很不理解:“为什么?”
陈亘侧了侧身子,转向郑弥,叹了口气,那双瑞风眼里春光流曳:“电影呐,是一个寿命很长的存在。有的人终其一生只为了一部完美的作品,有的人为了一个镜头花费数十载光阴,更有甚者这一生都没能拍出一部满意的作品。你说,它的存在是不是很漫长。”
周匝人声喧嚣,二月的寒风在窗外重重呼啸,影音室的白炽灯交织跌落在陈亘深邃的眉眼处,紧瘦的下巴衬出懒散的样子,他靠在椅背上,软不拉耷地把胳膊搭着椅子上,松松垮垮地垂下袖子。
“我这个人呐,耐心不多,喜欢的更是少之又少。唯独电影是个例外,所以这点仅剩的爱好,我得好好珍惜。”他还自己配合着点头称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这对于世界来说很好,可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世界,所有我不想对它那么好。”
“我就想做个怪异的人。”陈亘抬眼看向郑弥,笑得难得张扬,一双眼睛也框不住少年的肆意,“哪怕没有播出的机会,也不能让我的电影就这么简单的出现。更何况人生到处都是机会,如果真的没了,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创造一个机会。”
郑弥看着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感受陈亘身体里蕴藏的热烈。
那是一种来自深谷的蓬勃,是树干向上蜿蜒,而他却屹立扎根土地的脚踏实地,是看清这个暴雨蔓延的世界,却依旧狂奔的背道而驰,是打不散的热爱,是生命最精彩的斑斓。
郑弥低低笑出声,有些奇怪的是,她竟然似乎不诧异从陈亘嘴里听到这些话。
就好像她心里的陈亘就该是这样的人。
阴郁难过的时候,会想要和世界隔离开来,触碰到梦想的时候,会大声坦荡地告诉别人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并寻找到自己的存在,他复杂却也简单,矛盾却又真实。
郑弥掀起眼,心脏开始密密麻麻地一伸一缩,舞蹈的节奏好像她也把握不住。
的确啊,人生最不缺的就是从头再来的勇气,很多时候我们需要不就是这股对世界说不的劲儿?我们都好不容易来这世界一趟,要是不铆足劲儿往前去看看自己精彩翻腾的未来,那也太亏了吧。
她望向陈亘,黑亮亮的眼睛里呈下一片野蛮生长的春色,两侧的笑弧柔软又有力量:“那我祝你早日成功,陈大导演。”
“如果可以的话,不介意让我做你的第一位观众吧?”郑弥神色认真,伸出的拳头柔和的抚慰了春风。
陈亘也伸出拳,承接住那阵耀眼的风光:“当然。”
柔软的拳头和寒风碰撞,短暂又静谧地生起一片高楼,盖在不知深处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