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收听收音机广播,也让电视始终开着,以便了解市区里有关本案的进展。
警方对于他们没有办法找到武太太,通知这坏消息,非常懊恼。现在他们已经确认,她绝未受雇于本市的任何百货公司。
在旧金山,警方找到了一位武星门太太。她说和武星门在五年前已经离婚。她不知道他又结婚了。她是个褐色发肤,五十五岁的胖女人。
我把车子加满了油,开始在驼峰公寓的附近逛。我调查这附近有多少加油站。附近十条街内只有两个加油站。
第一个加油站,我老套地把自己证件拿出来,说我代表一个姓武的客户,他的信用卡不幸遗失。我在调查,是不是被人扒走,而在使用它。我说有情况显示,扒手是住在这附近的一个人。我希望查到一些证据,可以使扒手定罪。
我说得很快,只希望他脑筋没那么快。
他说他欢迎我查看那些已归档的纪录。他带我进办公室,过了一下给我一大堆卡片。我坐着查,查到一张签名为武星门太太的用信用卡购汽油的纪录。我自口袋随便拿出一张卡片,假装在对签名。
“不是的,”我说,“不是这个人。”一面看纪录上汽车车号。
“不过,”我说,“我还是要记一下卡片上的牌号,以防万一。”
我拿出我的记事本,写下曾在这家加油站,以武太太名义,用信用卡买过汽油的汽车牌照号。
牌照号是NGS八○九,车式是凯迪拉克。
我谢过加油站职员,把记事本装入口袋,离开加油站。
我找了一个电话亭,打电话给爱茜。
“能溜出来办一件事吗。”我问。
“当然。”她说。
“保险箱里,”我说,“我自己那一格,有一个棕色马尼拉信封,里面有些照片和底片。
“其中有一张照片,一家汽车旅社前停了一辆车,汽车旅社招牌也在相片上。名字叫休乐。,一男一女站在车旁。一件行李在地上,车箱盖开着。男的在帮女人上车。”
她问我道:“你要怎样?要我带那些照片给你吗?”
“不要,”我说,“你连照片带马尼拉信封一起拿到,不要给别人看到你拿着东西,你到楼下银行用你自己名字租一个保险箱,把信封放进去,钥匙放你皮包里,不要告诉任何人有关这件事。懂了吗?”
“我懂了。”
“好孩子。”我说。
她朗快地说:“等一下,唐诺,还有些事,有一个电话找你,一位康雅芳。她要你打电话给她。她留下了电话号码。”
“什么号码?”我问。
“六八四|二三○八。她说希望你能尽早给她回电话。”
我说:“好的,爱茜。你去办那件事,不要给别人看到你在办什么。”
“唐诺,”她问,“你是不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告诉她,“不过我目前尽量在小心。你肯做我后盾的,是吗?”
“后盾做到底。”她说。
“好孩子。”我说。
我把电话挂上,过了一会儿,再打爱茜给我的电话号码,找康雅芳。
一个非常好听的女人声音来应话。
“康雅芳?”我问。
“是呀,是赖唐诺吗?”
“是的。”
“唐诺,我要见你。我一定要见你。我能去你办公室吗?”
“不行。”
“但是,唐诺,真的有要紧事呀!”
我说:“最好我去你的地方。”
“喔!这里不适合你来看我。”
“为什么不适合?”
“这里是……这里一团糟。”她说。
“你住在那地方?”
“是的。”
“在哪里?”
“这里是丹心公寓。在弥尔顿路上。我住在三○五室。但是,唐诺,这不过是一个住家公寓,我等于住在鸽子笼里。”
“你说几号公寓?”
“三○五。”
“我马上来,”我告诉她,“别告诉任何人我会来。别告诉任何人你和我联络过。”
“我们外面见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地方?”
“目前没有,”我告诉她,“我十五分钟或二十分钟准到。”
“我会等你的。”她说。
“是巴尼可告诉你叫你找我的吗?”我问。
她犹豫了三、四秒钟,她说:“是的。”
“你要不要回报他,你已经和我联络上了呢?”
“和你谈过之前不会。”
“好吧,”我说,“我来了。”
我很小心地驾驶我的公司车,找到丹心公寓,选了个停车位置,走进一个破旧褴褛的门庭。
房子里有人气和煮饭的味道。走道照明不够。没有电梯。三○五是在三层,又在背阳面。
我在房门上敲门。
康雅芳穿着豪华,却把我引进一间像壁柜大小的房间。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一个衣柜,地上的地毯是破旧的。
“唐诺,”她说,“我不愿意你看到我像这样!”
“你住这里?”
“是的。”
“前天晚上,我看见你住的那间豪华公寓呢?”
“那不过是做戏的一场场景。”
“什么戏?”
她说:“唐诺,我不能把每一件事都告诉你。不过我的角色是一个成功的女明星。其实,我不是。”
她向床上一坐,这说明我只能坐唯一的那把不太稳的木椅子了。
“这里没有电话?”
“当然没有,我连浴厕都没有,洗澡得下楼。”
“但是,你给了一个可以找到你的电话呀。”
“那是公用电话。”
“你就一直等着我打电话来。”
“我只是候在可以听到电话铃响的地方,等着你电话。我的命令是候在电话旁,等你来电话。”
“命令是什么人给你的?”
“你是知道的。”
“我在问你命令是什么人给你的。”
“巴先生。”
我问道:“你有没有真的和巴先生夜宿过休乐汽车旅馆?”
“从来没有过。”
“照片怎么回事?”
“我们当天开车去那汽车旅馆,把车停好。拍照的坐另外一辆车跟在我们后面一起去。有人教我怎么做,站什么位置,看向照相机,巴先生是整件事的导演。”
“那一万元买证据的钱也是他先交给你的吗?”
“是的。”
我说:“我虽然知道你是依巴尼可命令行事,但是,以我公司立场,我们是代理你,不是巴尼可。”
“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是你交给我们一万元说要保护你的名声。”
“什么名声?”
“保护你的好名声呀。难道你不要好名声?”我问。
她摇摇头。“没有用了。”
“说说你自己。”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像你那么好看的女孩子,假如真像你说的不要好名声,就不会住在这样蹩脚的公寓里。”
“喔,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卖肉的。”
“那你靠什么为生呢?”
“但愿我知道,我自己也昏头不知。”
“怎么会?”我问。
她说:“这也许是老故事了。我出生于小城。当地的午餐俱乐部举办了一次选美。事实上,这是商业性的,买东西的人会有选票。买得多,选票多,可以选自己喜欢或支持的女孩子。一共有六个女孩子参选,当然各人拉朋友来帮忙。销了不少商品,各显神通。”
“选美你胜利了?”
“是的。”
“赢了什么?”
“免费旅行到好莱坞,试镜,不少宣传,如此而已。”
“试镜如何?”
“这只是个合约,不是什么制片厂,只是一些摄影师,私下搞的摄影棚。”
“有没有违约?”
“我再一次仔细看了合约。事实上合约是噱头,没什么内容。合约说我可以去次好莱坞,试次镜。”
“回程旅费呢?”我问。
“一个女孩,好不容易得一次选美皇后,她要去好莱坞试镜,她会在乎回程旅费吗?我是飘在天上。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一心要来好莱坞试镜。我没想到回头。”
“到了好莱坞,生活费用怎么办?”
“什么也没有提,只是去好莱坞和试镜。没别的。”
“怎么碰上巴尼可的。”
“我找到他,想找一个女侍的工作。”
“给你了吗?”
“没有,他看过我后,问了很多问题,告诉我他对我另有任用。他问我要不要二百五十元。
“任何人问我要不要二百五十元,等于问一个饿了两天的人要不要吃顿饱饭。”
“所以你就说要了。”我问。
她点点头。
“他要你做什么?”
“他要我和他一起在旅馆门口照张相,而且发誓说五号晚上我和他在一起。”
“那张照片事实上是一个星期以后,十三号早上拍的,是吗?”
“是的,但是你怎么会知道的?”
“凭对面正在往上建的公寓建筑。你看那些钢架往上慢慢的增高,是不是和日历一样的清楚。我自武星门处得来的照片,凭后面钢架的高度,正是十三日的进度,不是六日的进度。”
“你没对巴尼可说起吗?”
“还没有。我已经告诉他,照片是伪造的,摆好姿态照的。这一棍已经把他打闷了。钢架进度的事是准备送他的第二棍。”
“千万别告诉他,我告诉过你有关照相日期的事。”
“我在用我的推理,你不过是自清而已。你记住,我们保护的只是你。我问你,这件事里尚有其它人涉及在内,你知道些什么吗?那个武星门你认识吗?”
她摇头。“我只知道按命令行事。此后他们定好驼峰公寓一间房,租赁了二十四小时,叫我住进去。说好你会来找我,我要给你一万元现钞;然后我就要迁出。
“命令要我扮一个成功的明星,全世界都拜倒在我石榴裙下。他们另外给我钱做头发,修指甲,洗个香水澡……真享受,与身体等长的浴盆,要用多少热水就用多少热水。”
我把所有发生的事又想了一下。
“巴先生告诉我,要我向你澄清,巴先生是我的老板,你只要照他的意思办事就可以了。”
我说:“我们从不用这种方法工作。我只知道是从你手里拿到的钱,而且说这是你的钱,付钱的目的是保护你的名声。这就是合约。”
她坐在那里看我。“这不就形成僵局了?”她问。
我说:“巴尼可后来有没有再给你钱?”
“没有,只有先前的二百五十元。”
“你自己的东西呢?”我问。
她指指床下,说:“两只箱子。如此而已。当然,我去好莱坞就另外会添衣服的。”
我说:“你现在看起来已经不错了。”
“这身上的衣服,”她说,“也是这次工作的戏装。这件事我尚未告诉你。巴先生允许我到这里最高贵的店里去买需用的最好东西。包括鞋子、袜子、内衣、衣服等等。”
“箱子就在床下?”我问。
她点点头。
我自椅中站起,趴倒地上,开始要把箱子拖出来。
她说:“干什么!你不相信我,要查看一下?”
我说:“不是。你要马上离开这一团糟的环境。”
“但是唐诺,我不行呀,”她说,“我一毛钱也没……”
“这一次由我提供。”我说。
“要我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离开这里。”我说。
“去哪里呢?”
“地点由我来决定。”
“之后呢?”
“之后你住在那里。”
“有其它条件?”她问。
“没有其它条件。”
我走下去,打电话给温梅姨。
我们侦探社两年前曾替温梅姨做过一件工作,她对我们十分感激。她每个圣诞节都不忘记给我们送礼物。
我听到她在电话上的声音,为了确认,我问:“是温太太吗?”
“是的。”
“我是赖唐诺,梅姨。”
“喔,哈啰。唐诺,你好吗?有什么事?”
“很多事,”我说,“目前先谈公事。”
“什么公事?”
“机密公事。”
“你要什么?”
“要一个公寓。”
“什么样的公寓?”
“一个简单、漂亮的好公寓,要有小厨房,浴厕,家具全,每周两次有女佣工作。”
“你要?”
“朋友要。”
“男的,女的?”
“女的。”
“有保?”
“不一定。”
“不会吵吵闹闹吧?”
“安静,高级。”
她大笑道:“好吧,还有话吗?”
我告诉她:“名字是康雅芳。三十分钟后我们就来办手续迁入。”
“我们?”
“我们。”
“假如你要和她一起迁入,”她说,“唐诺,你一定要……”
“不,不,”我说,“我只是送她来而已。”
“等一下,唐诺,她是不是在逃。”
“不想出现而已,不过不是官方在找她。”
“不会替我找麻烦吧?”
“我们也替你工作,使你脱离过麻烦的。”我说。
“我知道,别以为我不感激,来吧。”
“租金怎样算?”
“反正比全市最便宜的还要便宜一点就是了。”
我说:“可以。由我付账。我们马上过去。”
我把电话挂上,走回康雅芳房间,我说:“拿几件东西,你要出去生活几天。马上就走。”
她低下身自床下拿出一个本来就开着的箱子,里面只装了半箱的衣服。
她说:“帮我忙把箱子放床上来。我听到走道里脚步声,又听到脚步声走向我房间,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所以我把箱子塞回到床下去。”
“应该的。”我说。
她又塞了几件衣服进箱子。伸手进床下拖出一个手提袋。她说,“唐诺,替我把箱子关上。然后把眼睛闭起来,因为要装的不能随便看的。”
她拉开一个抽屉,把里面的东西拖出来抛进手提袋去。
从我自电话亭回来才四分钟,她就一切就绪了。
“抽屉空了吗?”我问。
“是呀,怎么啦?”
“把东西再分配一下,抽屉里要有些东西,”我说,“空抽屉表示你溜走了。留些东西下来,每个抽屉里要有一些。”
她开始工作。
“行了吗。”她问。
我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她把门自身后锁上,我们下楼梯,进了我的公司车,我带她去看温梅姨。
康雅芳看了一下公寓,她眨着眼睛。
“唐诺,”她说,“这是第……第一流的呀!”
我告诉她:“温梅姨的地方是一流的。她会做你好朋友的。”
她说,“好是好。但是我不要我自己习惯这样奢华,我以后维持不起呀!”
“只有二、三天就可以了,不会养成习惯的。”我告诉她。
“别傻了。我会很快习惯的。”
“也许到时你的收入可以赶上了。”我安慰她说。
“我几周来都在作这样的梦……唐诺,我不必骗你,我付不起的。我连那破公寓都付不起了。怎么付得起两个公寓呢?”
“那边那公寓是你的事。这边公寓我全替你付。别担心租金,由我们侦探社来付。”
“你求的是什么?”她问。
我告诉她:“连我也不知道。我要知道这件事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她老实地说。
“好吧,你住这里,不要出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有没有在明星介绍所登记,等候他们给你介绍角色呢?”
“有。”
“你每天可以每个介绍所打一次电话以守候机会。假如有什么好消息,你只可以告诉他们你的经纪人会和他们联络,但是绝对不可以告诉他们你住的地址。”
她笑道:“我没有什么经纪人呀。”
“从现在起有。”
“噢。”她说。
我告诉她:“你公寓里有电话,但是要经总机。晚上十一点之后,早上六点半之前没有服务,其它时间动动嘴巴你要的电话就会接通后通知你。电话分机卧室、厨房、厕所都有。不可以告诉巴尼可你在哪里,让他去急好了。”
我把皮夹取出,交给她五十元。我告诉她:“去超市买二、三天内必要的食品留在公寓里。不要回你原来的公寓去。也不要到那附近去。除了介绍所,不要和任何人联络,对任何人都不可说出这个地址。你有我们侦探社电话吗?”
“我有,我还和你秘书聊过天。”
“谁告诉你的电话号码?”
“巴尼可。”
“之后他也要你向他汇报?”
“我也汇报过一次了。我说你出去了,我也留话在找你了。”
我说:“如此说来,巴尼可一定会知道是我把你藏起来,他会尽可能想办法找你。他极可能和明星介绍所联络,让你听起来好像真有戏在找角色。你千万记住你要告诉他们,你会派经纪人去联络的。”
“这样做不行的,”她说,“小角色都不能这样的。是他们在选你,而且还要面试……”
“从今以后,要找你的必须要这样做,”我说,“假如真有这回事,我们就去替他们工作。但是,假如是巴尼可想把你自住的地方骗出来,我们就给他们兜圈子。”
我开始准备离开。
“你自己什么别的也不要,唐诺?”她问道。
“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这是绝对的。”
她过来送我到门口,两眼看向我。最后她说:“唐诺,你是一个好人。我能早几年之前认识你就好了。”
突然,她眼睛里涌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