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嫁

坐在沈轩身旁的燕铭脸上还带着笑,看着沈轩直愣愣地盯着场上道:“宣远兄久离京城,可能有所不知,这位乃是永平侯独女,在京城可谓无人不识。”

沈轩听后,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知道,曾经见过一面。”

“见过一面?你不是好多年没回京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卫明姝成名那会儿,沈轩应当没有再回过京城,而卫明姝十三岁前,似乎也没听过有多少人见过她。

“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燕铭似是想到什么趣事,“那你知不知道,这卫明姝为何成名?”

沈轩饶有兴致地问道:“哦?为何?”

燕铭见状往近凑了凑,“你可能不知,这卫明姝从小随父习武,极擅骑射。十三岁时,当街一箭射下昌陵伯府嫡长子的发冠。”

那王芃安是燕临表兄,那一日,他和同窗学友刚刚走出茶楼,正在大街上高谈京中趣事。

“这卫君咏当真是个病秧子,今早在学堂差点跌倒晕过去,竟是比女儿家还娇......”

话还没说完,一只长箭从那王家嫡子的发冠直直穿过,钉到了茶楼门前柱子上。箭尾颤了颤,显然是力道极大,不似在开玩笑。

那王家嫡子披头散发瘫坐于地,地上还有几缕发丝,还没缓过神,只见街上一女子驾马停至身旁,坐于马背俯视着淡笑,那笑容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再同我说说,谁是病秧子?”

王芃安一手撑地,一手指向她,嘴唇却在不住颤抖,“你...你是何人!敢当街伤人!”

“永平侯之女卫明姝,你记好了。”

说罢,卫明姝轻蔑一笑,又瞥了他一眼,驾马缓缓离去,空留下满街围观人群,惊奇的议论中夹杂了几声嘲笑。

京城谁人不知,永平侯卫直武将出身,平定西境战功赫赫,负伤后久居京城。早些时候先帝感其功勋,特调其到尚书省,任吏部尚书。

只是这永平侯虽得天子恩赐,但未有姬妾,子嗣单薄,夫人年轻时随夫征战伤了身子,只得一子一女。

这世子偏不争气,是个病秧子,不能随父习武,只好从文,却在书院中常常晕倒昏厥,左右常伴侍从,学堂上也要服药,常因病告假,引得同窗嘲笑。

早些年,京城无人见过卫家这位小娘子,时人纷纷揣测,卫家小姐应当也是个病的,只因着女子不必上学堂,便一直养在家中。

后来新帝即位,惠帝将卫直平调至兵部。时下六部,以吏部为首,兵部虽同为六部,但因时下重武,同阶官职多以武将为重,兵部属实没有什么实权,仿若被架空一般。

此举名曰平调,实为削权,京城官员闻风而动,卫家也渐渐成为京城谈资,世人都道永平侯一世骁勇,却后继无人。

“此事过后,关于卫明姝的谣言不攻自破,这姑娘也因此名声大噪。虽然对女子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好名声,但也算是让世人知道这永平侯府还有人,只是阴盛阳衰罢了。

此女后来得了圣上赏识,与皇后走得甚是亲近,常随父出没于围猎武场,自此京中无人敢再招惹。”

随后燕铭似是又想到什么,环顾四周后欲言又止,只可惜地叹了口气。

“但卫家这个独女心气颇高,因着一些原因如今却是年十八而未嫁,每每有人上门说亲,那卫明姝也总扬言让人同她先比试一番,赢了再说。”

沈轩低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燕铭看他如此,不解道:“你笑什么。”

“没怎么。”

沈轩抬头,便看见台上那抹红衣,又是一箭破空而出,射入靶心,台下赞声不绝,笑意变得更深了些。

燕铭眼睛转了转,微愣了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压着声音道:“沈宣远,你......这女子虽是人中龙凤,但可不是个能娶的。”

沈轩却是不以为然,“为何?”

燕铭摇了摇头,面露难色道:“你不懂,娶妻还当娶贤。”

卫明姝除了名字里有个姝字,其他哪里和贤良淑德沾边儿?

况且此女和东宫那位太子,关系匪浅,就算是因着这个也娶不得。

燕铭看了看周围,有所顾及,欲言又止,“唉,总之你以后便知道了。”

燕铭是江阳侯府世子,早些年随父征战,与沈轩同袍,四年前北境大获全胜,战局已定时便领命回了京。

燕铭娶的林氏便是回京后圣上亲自指婚,温香软玉,细语呢喃,这哪是常年在外吹沙的武将禁得住的。

燕铭想到自家的娇娘,已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正各怀心事,只见台上锣声已落。

“中五箭,赐西蕃玉盏一枚。”

卫明姝轻启朱唇,声音虽响亮,却是有些说不出的细腻清灵,“臣女谢陛下赏赐!”

惠帝脸上笑容未去,“好,卫家这姑娘果真不让朕失望,须眉巾帼,不输我大黎男儿!”

“陛下过赞”

“你可还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出来!”

卫明姝直起身朗声道:“臣女日前不慎拉断一张弓,既然陛下提了,那明姝就斗胆向陛下讨要一张。”

惠帝大笑:“好!这有何难,待朕给你寻把好的,过几日送到永平侯府上去。”

“谢陛下!”

卫明姝行礼,在众人的目光中径直离去,似是还有文人在后为其题诗一首。

她却在转身后紧蹙了眉头,捂了捂心口,显然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兰芝看了看卫明姝的脸色,担忧道:“小姐,你还能撑住吗。”

“我没事,先去换衣服,回到帐子里再说。”

卫明姝回帐时,已是一副京城小姐的打扮,月白色妆花缎裙,身披镜花绫披风,青丝只用一根白梅玉簪挽着。

一梳了妇女发髻的女子起身迎了过去,“明珠回来了,可还好?”

卫明姝却是不答,扶着兰芝坐在了帐中的靠椅上,仔细瞧去,那额头上竟布了层细细的薄汗,她微微向前抬身,兰芝正给她背后垫着软垫。

帐内丝丝凉风钻入,她拢了拢茶杯喝了口热茶,缓了口气才慢慢说道:“得了赏赐,五箭全中。”

“我的乖祖宗,不是问你这个,我在问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说话的妇人是卫明姝的大嫂。永平侯府门第虽高,世子夫人郑氏却是做药材买卖的小户商贾人家出身。

此次春宴,惠帝邀请了几乎全京城世家年轻男女前往。卫明姝家中人丁单薄,大兄不宜出远门,只有她一人,嫂嫂便主动过来陪她。

世人皆道卫家独女颇有将门风采,将来必是一代女将,殊不知,她和大兄一般,有体弱之症,也不过是个病秧子。

她也就比自己大兄好一点,起码能在外面站一日,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小时候卫明姝卧病在床,大门不出。后来身子骨好了些也能出去走动走动,但比起常人还是差了些,时常晚上梦魇缠身,白日没有精神,三天两头还常被大病小病找麻烦。

永平侯本想着让她多出去结交些京城贵女,却不曾想她出门第一日就当街挑事,还总爱到处找人比试。

后来卫明姝跟着永平侯去了一次秋猎,圣上问她可愿意与世家男子比试,卫明姝只射三箭,却皆中靶心,得圣上大赞。

自此以后,永平侯也不再拦着,常带着卫明姝出没于校场,许多将军都和卫明姝打过照面。

大家都说卫明姝擅骑射,可她其实是个花架子。

骑射武艺,她练了多年,也只能策马行三刻,射箭射十尾,所幸每次宴席上也不会比试更多。

她能得到圣上赏识,靠得可不是骑射本事。

人长一张嘴就是要说话的。

这京城最喜欢的还是看人下菜会说话的聪明人。

兰芝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药瓶:“小姐先把这药吃了,先缓缓劲儿。”

卫明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捏着一颗乌黑的药丸吞了下去,她刚才在校场上就感觉有点恍惚,许是昨晚没睡好。

兰芝擦了擦卫明姝脸上的薄汗,她此时脸色还有些白,精致的鹅蛋脸红扑扑的,呼吸还是有些喘。

兰芝握了握卫明姝的手,发现手上也都是冷汗,道:“小姐,再添件衣服吧。”

“嗯。”

说罢,兰芝便给她加了件斗篷,又给她膝上盖了薄毯,将她的两只手放在毯子下裹着。

“唉,明珠你也别总勉强自己,这段时间多在家养养,刚好让舅姑帮你相看......”

卫明姝摇头道:“不勉强,大嫂,我好着呢。”

他们这一家老小倒是整天念叨着她的婚事,不过也是,她都十八了,正常的女子这个时候或许都有孩子了。

她知道这次春猎来了许多姑娘。

都是来相看谁的她也清楚明白。

可她不是来相看的,她是来给自家争脸的.....

况且她这副病弱身子,怕是个不能生养的。

世家勋爵重视子嗣继承,她阿耶阿娘虽不在乎这些,总为她相看那些个显贵人家,可她着实是嫁不得的。

与其连累他人,最后无子得休书一封,丢了颜面,不如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等拖到年纪大了嫁个不在乎子嗣的普通人,这才合适。

这宁国公世子乃家中独子,家规又不可纳妾,对于别家姑娘来说自是求之不得,可对她来说——

避之不及。

郑叶微微叹息,忽又想起一件事,给卫明姝递去一张请帖,“对了明珠,丞相府的人来送帖,过几日程阳县主的百花宴,你可要去?”

卫明姝看了眼那沾了香的花笺,眉眼带了笑意:“自是要去的。”

她与县主也有段时间没见了,这次百花宴,也不知这县主又制成了什么样式的新茶。

不过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卫明姝轻握桌上的白瓷茶杯,摩挲着杯上细纹,“嫂嫂可有帮我打听到,昨日哪家猎到了狐狸皮子?”

郑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卫明姝,似是有些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沈轩:我感觉我可以。

卫明姝:你就是那个捡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