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治八年四月初七,帝于京郊西泽山设春猎。
西泽山中,隐约可见行宫藏于半山腰处,巧夺天工,与山景融为一体,雾气缥缈如蓬莱仙境,红衣烈马穿梭于翠郁嵯峨。
女子打马而过,山道上掀起一阵尘土,下山采买的宫人低头避让。
“那女子是?”小宫女好奇地问道。
此次春猎,来西泽山围猎的世家众多,这女子背着把长弓,当是去了围猎。
去围猎的女子倒是不多见。
站在身旁的小太监又回头看了一眼红衣,小声说道:“那位啊,是永平侯的独女卫明姝。”
小宫女恍然大悟,“去岁被太子拒婚那个?”
小太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些个小宫女常年守在行宫,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这种事岂是能随意大声议论的?
远处,被议论的姑娘已经停至一处院落。
卫明姝翻身下马,单薄的劲装裹在身上,脚下石板铺满湿气,不禁打了个寒颤。
“唉,天怎么还是这么冷啊。”
“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坐在院内打盹的小婢女猛地睁开眼,随着那脚步进门,翻找出一件带着兔毛边的披风。
卫明姝将手中的弓箭放在桌上,看了眼小婢女手上的衣裳,“兰芝,都已经春天了,用不着这么厚的衣裳吧?”
兰芝像是没有听见般,关紧那扇夹带着寒意的门,给她系好披肩,又不放心地使劲往前拢了拢,带了些怨气,“小姐,你嘴唇都泛白了。”
卫明姝眼角微扬,一双桃花眼带着些狡黠,“你怎会知我唇色泛白?我可是涂了胭脂的。”
兰芝一时哑口无言,只嘴中小声地嘟囔,看着那已经煞白到有些病态的脸色又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汤婆子,“小姐先等着,我叫人去煎药。”
卫明姝轻笑着点头,待兰芝走出房门才敛去那笑容,手指轻点桌子,似是心事重重。
兰芝回来时,手上端着只精致小巧的白玉碗,其中盛满了黑沉沉的汤药还腾着热气,与那无瑕冷玉格格不入。
“小心烫,晾一会儿再喝。”
“嗯。”
兰芝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汤药,一股苦涩在房内四散弥漫开,“今日可猎得了什么东西?”
卫明姝微微叹息,眼中满是失落,“本射中一只红狐,只可惜不知道被谁抢先一步捡了去。”
“还能这样?”
“也是我力道不足,让那狐狸跑了,倒也不能怪旁人......”
她声音依旧平淡如水,眼睑却是垂下,眼睫扑扇着紧盯那白玉碗沿冒出的缕缕白雾。
眼神分明满是不甘,心口不一。
那狐狸本是她射中的,凭什么叫人抢了去?
这西郊猎场的狐狸本就少见,今日她看到那只红狐,眼睛都直了些,差点在人面前失了仪态,慌慌张张从背后取箭射了过去。
可奈何距离还是远了些,她力气小,那狐狸又撺掇的极快,箭虽然射中了,还是让狐狸逃了去。
她跟着的那支围猎队伍还要赶路往林子深处走,她便只能匆匆向队伍辞行,沿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向前寻了过去。
寻着寻着她便发现了河边那支染了红的箭。
可箭在这里,狐狸呢?狐狸去哪儿了?总不能是什么狐狸精,自己拔箭跑了去。
那拔箭的必定是个人,是个大活人,还是个乐忠于捡别人剩食的人。
还真是没一点出息。
待明日她好好打听一番,若是那酒囊饭饱的捡了去,她家虽是家道中落,但好歹也是侯府,便是如此也一定要想些办法讨回来的。
天灵灵,地灵灵,玉清真人菩萨佛祖大显神通,各路神仙齐齐保佑,此人万万别是什么不好招惹的主。
兰芝将勺子搭在一旁,手贴上白玉碗,“药晾好了,小姐趁热喝。”
卫明姝回过神,纤纤玉指端起那玉碗,放在嘴边低头缓缓吹着,披肩上的兔绒轻轻扫着两颊,倒显得有几分小姑娘的乖巧,随后一口气饮下那碗中的苦药,眉头也没皱一下。
“小姐可要沐浴暖暖身子?”
卫明姝捏捏手指,只觉刚刚触碰了些温热的指尖又有些泛凉,点头应下。
兰芝着人烧好水,在水中撒了些桂花,卫明姝大半个身子浸入水中,纤瘦的肩靠在木桶上,在好闻的花香中缓缓闭上双眼。
“对了小姐,”兰芝坐在一旁,似是有些为难,“侯爷刚才传话,说是陈家老夫人趁你这几日不在家上咱家提亲去了。”
自她家小姐拒了那桩婚事后,那些个没权没势的没落世家闻风而动,纷纷来试探她家小姐的口风,可她们家侯爷好歹还是兵部尚书,又岂是随意嫁女之人?
“那酸臭书生家?”卫明姝用木瓢往肩上舀点水,说话也不避讳,“我阿耶如何回绝的?”
“就......按你往常说的那般。”兰芝低下了头。
她家小姐每次和比武招亲似的,逢人提亲便说要同人比试一番骑射武艺。
“那便好。”
兰芝抱怨道:“这家也真是,为何总缠着小姐你不放?”
卫明姝仍闭着眼,声音有些慵懒,“他们可不是缠着我,是缠着我阿耶。”
“侯爷?”
“嗯。”卫明姝睁开眸子,斜看了一眼兰芝,“想知道啊?”
兰芝搬着凳子坐近了些,“想!”
卫明姝轻笑,“阿耶是兵部尚书,掌管着武举选拔,而这陈家是文人世家,如今新帝尚武,他们家却走不出门道,便打起了我阿耶的主意。
若是我阿耶答应,能娶到兵部尚书的女儿自然是好,若我阿耶不答应,陈家好歹是大氏族,阿耶拿不出正当理由拒婚我家也理亏,之后也好凭着这事走顺水人情。”
兰芝有些疑惑,“那侯爷回绝了,岂不是要被这家赖上?”
“那倒不会,他们这些文人世家最好面子,也最是欺软怕硬,我们态度强硬一些,割舍掉脸皮,他们自是不敢再招惹。”卫明姝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可惜他们还是找错了人,我阿耶如今可没这么大权力。”
如今新帝重武,武官掌权,他阿耶这兵部尚书虽是三品,但夹在文官和武官的中间便如同虚设,就算是武举选拔也得先征求那些将领的同意。
她们家在这京城着实没什么地位,若论名气和人脉,她阿耶如今倒没她活的风光,卫家如今还能强撑着多半也是因着过去那点功勋。
这陈家纠缠她阿耶,倒不如花花心思去找那南衙十二卫和北衙禁军,不过依着那些武将的臭脾气,倒也不一定会搭理他们。
卫明姝轻叹,在木桶中舒缓了身子,昏昏欲睡。
——————
西泽山深处,一队人马正向密林而去。
年轻男子坐于马背,手持长弓,眉眼都笑的展开了些,“今日倒没白来,得了这样一副好皮子,宣远兄真是好箭法。”
“燕铭,这才几年不见,你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沈轩神色淡然地转过头,“那狐狸本就被人射中,我不过是补了一箭,倒当不起你这般夸赞。”
燕铭嗤了一声,“我就随便夸你一句,你可千万别当真。”
沈轩不语,连他那匹性子烈的黑马也和主子一样看不下去,哼哧着鼻子甩着尾巴,他轻勒缰绳,将马稳住。
燕铭瞥了他一眼,“对了,你打算用这幅狐狸皮做什么?”
“送你如何?”
“送我?”
“嗯。不是你执意要带我来这儿的吗?既然射中之人又没有来寻,你这么想要这副皮子,给你便是。”
他好歹也是武将,早些时候许多人就直奔林子深处而去了,而他们在此却只能遇到许多原地打转的勋爵子弟,估计也就是来这儿凑热闹。
他不懂燕铭为何一定要带他来此地,这儿不是野兔就是野鸟,顶多也就是他碰上的那只狐狸还有点猎头。
他刚才射中了这狐狸的颈子,却也发现那腿上已是插了一支箭,本想寻一下之前射中之人,可燕铭一直催他,他也不好再等。
不过这射中之人本就箭法不精力道不足,这才让狐狸跑了去。
难不成还真能因此记恨上他?
“真送啊?”燕铭仍带着些不确定的语气,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仿佛计谋得逞,仍好心提醒道:“沈宣远,我给你讲,这西郊的狐狸可不多见。”
“怕我反悔不成?”沈轩云淡风轻道:“这北境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带回来,这你就全当我回来的见面礼了。”
况且他是真的不知道,四月已至,又不是什么大冷天,他现在要这狐狸皮子做些什么?
“你忘带了就直说,就你这样,我也没指望你能从北境挑什么好东西回来。”
“......”
燕铭嘴角扬起,看着沈轩吃瘪,洋洋得意道:“也罢,那我就勉为其难收着吧,刚好给我夫人制件衣裳。”
沈轩挑眉,“这夏日将至,如今天也暖和,你现在做衣裳?”
燕铭摆了摆手,“这女人向来是不嫌衣服多的,就算现在不能穿,做出来收着等明年冬天也总能穿的。”
沈轩欲言又止。
燕铭瞥了他一眼,及时打断了他,颇有心得体会地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自个儿娶一个,到时候就明白了。”
队伍行至溪旁,不远处,另几支世家的队伍聚在一起,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再往深处走。
燕铭望着那边热闹的人群,眯了眯眼看向沈轩:“你这次回京,是要长住吧?”
“嗯,回京述职,正好看望故人。”沈轩神色正了正,若有所思道,“顺便来查件事。”
燕铭奇怪地打量了他两眼,“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沈轩没有回答,打马向前,不着痕迹地甩开一段距离。
“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还不成。”燕铭追上他,“对了,你这次回京,没有娶妻的打算?”
“嗯?”
燕铭见他似是没有听见,继续说道:“我可是听说,这次春猎圣上有意让你相看一番,你不知道?”
沈轩听后,俊朗的面容上却带着几分傲气,“相看?那倒不必。”
燕铭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随即反应了过来。
凭他们沈家的权势以及和太后的关系,他的亲事的确轮不到旁人插手,就算是圣上也得顾及几分颜面。
沈轩似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神色略为缓和,眼神却意味不明,“这事不急。”
燕铭听到这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往旁边凑了凑,“什么叫不急,我给你说,这京城的贵女,随便一个放到北境,都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各个仪态端庄......”
沈轩微微叹息,打断道:“我倒也不是从没来过京城。”
这京城确实有个很有趣的姑娘。
只是不知道那家姑娘如今是什么样子。
“也是......总之,你在这儿,肯定能找到合适的。”
沈轩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
马蹄踏过浅浅的溪流,周围景致纷繁变化,暗木幽生,遮云蔽日,周遭静谧无声,已然进入密林深处。
燕铭正了神色道:“再往里走,便算是西泽山深处了,这里虽是皇家猎场,咱们也还是小心些为妙。”
沈轩却不以为然,扬鞭向浓郁的丛林深处策马而去......
——————
春猎次日,惠帝于西泽山顶设宴。
清明多雨,晨起山间薄雾缭绕,寒风夹带着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山顶平阔空旷,草色正浓,极目远眺,京城依稀可见。
新帝尚武,若能于春宴博得彩头,得圣上青睐,自是极好。
此次春猎空前盛大,京城勋贵齐聚于此,男宾于帐外跃马扬鞭,而罗帐内正是衣香鬓影,珠围翠绕,好不热闹。
大黎民风开放,女子可在外抛头露面,入朝做官,未婚男女同宴也是常有,每年各种宴席自然而然便成为未婚贵女相看夫婿的好地方。
一张张花容正透过吹起的幔纱张望着,红绸绿带,水出芙蓉,隐约见得年轻的姑娘用手帕遮起精致妆容,双双低头轻语,不知说到什么娇羞微嗔,衬得这周围景色倒黯淡无光起来。
“刚才策马在首的就是宁国公世子吧?”
“可不,昨日狩猎,沈将军拔得头筹,陛下赏黄金百两,亲赠一只前代名匠打造的金玉手镯。”
“赏赐这女儿家的东西做什么?”
“此次春宴不就是圣上在为那位国公世子挑选亲事吗?”
大黎开国后重文轻武,宣帝在位时不理朝政,边境战事不断,广修行宫作乐,内乱不断,朝廷佞臣主张割让国土,北凉趁机而入,直逼长安,西境胡族,隔岸观火,蠢蠢欲动。
沈轩十四岁随父征战,十六岁便立下战功,于阵前取敌将首级,后又亲率五万骑兵直入北凉腹地,擒获北凉双王。
而大黎能够在其后四年收复北境全部失地,甚至灭了北凉一国,这位沈将军可谓功不可没。
半月前,北凉初定,沈轩率定北军班师回朝,帝于城郊亲迎,犒赏三军,亲赏朝马,允其驾马入宫。
后长林殿庆功宴,文武百官亲至,惠帝亲封宁国公世子云麾将军,食邑两千户,拜右威卫大将军,上轻车都尉,年仅二十便官居三品,自新政以来亦是少有,此人模样又是极好,自是得许多京城贵女爱慕。
宴前锣声落下,胜负已定。
“宁国公世子沈轩,赐南洋珍珠一斛。”
“末将谢陛下赏赐。”
位于上座的惠帝笑容满面:“沈将军可要再比一场箭术?”
沈轩立于台下朗声道:“末将既以得赏赐,不如把剩下机会让给其他人。”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肆意轻狂些,却令圣上龙颜大悦,“那便听你的,赐座!”
待沈轩回到座上,场内也已设好箭靶,惠帝似是极有兴致:“那接下来的比试,朕也再添个彩头,凡中五箭者,赐西蕃玉盏一枚!”
时下朝中虽崇武,世家子弟却依旧文官居多,精通骑射者少有,五之中四,已是罕见,五箭全中,寥寥无几。
“永平侯府卫明姝,赐长弓。”
沈轩闻言,拿着杯盏的手顿了顿,他缓缓放下杯盏,便见着世家男儿中出现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
那姑娘身着绯红色窄袖劲装,青丝皆用红带高高束起,轻点胭脂,略施粉黛,红色对襟长袍衬得她肤白如雪,两颊红晕,长了双水灵灵的桃花眼。
若不看她略显凌厉的眉峰和有些孤傲的眼神,倒当真以为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娇小姐。
卫明姝泽唇撩起一个弧度,眯起那双多情的眼眸,拉开长弓。
“第一箭!”
长箭飞出,稳稳地落入靶心。
“好!”
沈轩在这层层的赞声中不由轻笑。
这便是她长大后的样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沈轩:大热天我要这狐狸做什么。
作者:女鹅要呀,她冷QAQ
《如何让我喜欢的姑娘在故事开篇记恨上我》
求走过路过的宝子们给本文和预收点个收藏,入股不亏!
【预收文案】
萧祁是继后之子,一朝继后母族败落,于冷宫中投井而亡,他被视作不详之人,皇帝不喜,长公主羞辱,太子视之为眼中钉。
朝堂上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洛南湘便是利用这点胁迫于他,同那冷宫中长大的公主布下天罗地网,毁了他与楚月十几年的情分。
萧祁捏着她的下巴,眼神阴鸷而疯狂,“想让我娶你,当然可以。”
他不愿再玷污那皎皎白月,与她在一个个黑夜中堕入深渊,如阴沟中的阴虱般相互撕咬。
萧祁为那一轮月光单刀赴会,成王败寇,已成定局,长剑携着冷光落下,终还是有一人挡在了他身前。
那时他才发现,那双眼睛竟是一直如此清澈,不染纤尘。
——————
苍天有眼,一朝梦醒,萧祁回到了他们相遇之前。
他知她是家中庶女,家中姊兄排挤,嫡母隔岸观火,父亲视之为污点,这一世,哪怕他也活的艰难,可他只想给她一份宁静,对她好些,再好些。
她主动,没关系,他就喜欢这满腔赤诚,她不择手段,谁说的,这叫勇敢追求。
萧祁在宴会上帮了洛南湘一把,让她不被父亲责罚遭遇前世那场雪灾,主动找到她,送了她一块玉佩表明心迹。
他掰着指头数日子等来横生变故那日,看着燃香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
事成之后,他轻抚她的鬓发,噙着未干的泪水,于那眼上落下温柔一吻,挪走了前世烫伤她的烛台。
事情都在向他预想的方向进行......
小姑娘于昏暗中惊醒,楚楚可怜,“殿下,你能不能就当做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萧祁:“???”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隐忍腹黑的不受宠皇子×胆小但执着的侯府庶女】
1.SC,HE,男主前世有白月光,女主今生也有白月光。
2.男主前世真的是狗,今生强取豪夺继续当狗。
3.有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剧情,女主胆子真的很小,很好吓唬很好威胁的那种,但头脑很清醒很谨慎很顽强会想办法自救,非傻白甜,男主不是好东西,本质是个疯的。
4.男主重生,女主没有重生,但会做一些前世的梦。
5.有点古早狗血,想写本疯批文学,不喜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