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止她刚才沉默,连范竹和徐行都沉默了。
仔细想想,好像祝从唯只是没正面回答过,从没否认过她的丈夫是温呈礼。
范竹捂住嘴,她刚刚还诋毁姐夫来着,瓮声瓮气地问:“师姐,你没骗我们吧?”
祝从唯说:“我是那种人吗?”
徐行不禁想起去赵家服务的那次——
他当初是觉得赵家也有钱,和温呈礼关系不错,所以能在那里碰到,后来送他们也是他绅士。
现在祝从唯承认了,那时候岂不是专门去接她的?
他就是个顺带的?
徐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男人手中的婚戒上,他当时还吐槽过素得差不多。
可不就长得像,因为就是一对,他当初居然没有发现!
温呈礼立在孙新身侧,比他高出大半个头,一身黑棕色长款大衣微微敞着,露出里面的马甲与衬衫,看起来挺拔有型。
听见祝从唯的回答,他眉头几不可见地挑起,“忙完了?走吧?”
祝从唯嗯了声。
转向身旁呆滞的两人,“走啦。”
范竹迟钝地哦了声,徐行默不作声跟上。
温呈礼行至祝从唯面前,与她一同向外走,低声询问:“你之前没有告诉他们?”
祝从唯说:“我也没有否认,是他们自己没有问。”
尤其是今天的采访视频放出来后,范竹自己就否定了她和温呈礼是一对的关系。
她忍不住翘唇:“感觉他们现在的反应还挺好玩的,有点呆呆的。”
温呈礼笑了笑,没想到她的恶趣味在这里。
范竹和徐行走在后面,偶尔看前面两个人,偶尔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掏出手机。
范竹:【徐师兄,还好有你在。】
徐行:【小师妹,要不是有你,我就掉头回家了。】
两个人如出一辙的想法,两个人尴尬比一个人尴尬好多了,起码有个伴。
范竹:【你以前看出来过吗?】
徐行:【我都见过几次温先生了,要是知道了还会闹出今天这笑话?】
完全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居然是夫妻。
-
温呈礼订的餐厅是本地菜口味。
祝从唯看到外面两辆车,说:“还好你让人多开了一辆车过来,不然他们都不太敢去了。”
温呈礼:“虽然目的不一样,但结果有用。”
他只是不想和不熟的人坐同一辆车,更何况是自己日常坐的。
祝从唯看看周围,“这种话以后不要在外面说。”
温呈礼轻笑:“上了车再说?”
祝从唯无言以对,干脆随他去了,她打开手机,果然范竹的私聊框一片未读消息。
祝从唯回复她:【不怕我给你姐夫看吗?】
范竹:【惊恐.jpg】
范竹:【师姐,做个好人吧。】
她才不是什么好人,祝从唯自觉自己做什么事都以自身利益出发,从不想做吃亏的那个人。
一顿饭四个人,两个人心不在焉。
范竹尴尬劲过去,开始悄悄摸摸打探两个人的感情,徐行惜字如金,生怕当初和祝从唯提相亲的事说漏嘴。
最自在的当然是温呈礼。
他本就想介入她的生活,现如今在她的同事眼里露面,以后都会留下印象。
温呈礼给两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每个人收到的都不一样,范竹的是一条黄金吊坠,她双眼都在放光,徐行收到的是一块腕表,他爱不释手。
饭局结束时,范竹仗着以后很少见到本人,胆子变大,轻快地摆手:“师姐,姐夫,拜拜。”
温呈礼转向祝从唯,“你这个师妹嘴挺甜。”
不然祝从唯怎么会和她关系好,“叫你姐夫,你很满意哦。”
温呈礼:“嗯哼。”
祝从唯调侃:“你的悄悄收买还是很有用的。”
温呈礼嗓音低沉:“是光明正大收买。”
他一向不掩饰过自己的行事,如果范竹问当初中奖的事,他也会承认。
祝从唯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
回去路上,温呈礼忽然提起下周行程,“过几天要去大哥那边。”
祝从唯下意识问:“又要出差?”
温呈礼唇角一勾,“不喜欢我出差?”
祝从唯口是心非地嘴硬道:“出差好,这样房间什么的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吓唬他,“我还会让Loki进去。”
温呈礼揉她脸,“如果你忍心我回来的时候有惩罚,你可以让它陪你睡。”
祝从唯还没见过他罚小狗,“你要怎么罚?”
温呈礼好整以暇道:“小狗不懂事,当然要罚它的主人,明知故犯。”
祝从唯又想歪了,强行让自己脑洞转回正路,“不会让你发现的,Loki和我都会瞒住的,不会给你惩罚的机会。”
然而到了温园,小狗和她不在同一条战线上。
祝从唯第一次和Loki这条笨狗吵架,小狗汪来汪去,也不知道在骂她什么。
见她不像往日,Loki叫了几声,跑到温呈礼腿边,咬着他的西装裤角,不时“汪汪”出声。
它一定是在告状控诉女主人。
温呈礼正坐在桌边悠闲地喝茶,看了眼让他主持公道的小狗,“吵不过找我做什么。”
刚才祝从唯一本正经和小狗吵架的样子不要太可爱。
只会让他偏心。
-
和小狗闹矛盾的第三天,温呈礼去出差了。
祝从唯则是去了医院,最近何淑华在吃靶向药,精神比之前化疗时一个天一个地。
病房里的那位王叔没有再住院,换成了另外一个新确诊的老爷爷,很少见到陪护。
祝从唯连着去了两天,让这位老爷爷尤其羡慕。
“我以前偏心小儿子,现在后悔哦。”他不住地说着,“都不待见我……”
祝从唯也没法安慰他。
她觉得自己也做不到不偏心,人很难端水公平,所以如果她要孩子,她只会生一个。
周末下午,医生查完房后,祝从唯准备哄老太太睡午觉。
何淑华却没有睡意,她犹豫了两周,这次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从唯,奶奶决定后面不化疗了。”
祝从唯乍一下没反应过来,“下个月不吗?”
何淑华握住她的手,话一旦说出口,仿佛如释重负,“不是,是以后都不了。”
她露出笑容,平静地说:“就吃着药吧,我也不想再住在这里了。”
祝从唯张了张嘴,半天才问出来:“为什么呀?医生说您这两次化疗结果都很好的呀……”
“太累了。”何淑华摸摸她的脸,“化疗挺难受的,奶奶也受不了了。”
祝从唯怔住,只觉得心被揪住。
“你心里也清楚,奶奶就算化疗也活不了多久,年纪也大了……与其天天在这里,不如回家,能每天都在一块呢,你看你王叔,不也是这么想的。”
祝从唯知道隔壁床的王叔放弃了化疗,但从没想过,这件事也会发生在她们之间。
她心底再冷静,每次也抱着“化疗结果好也许会出现奇迹”的想法。
世界上不是有很多例子吗,那些被确证癌症,但依旧活蹦乱跳,甚至活好多年,奶奶也许就是那个例子。
贴着脸颊的手已经没有多少肉,皮皱骨显,抚摸她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听奶奶的。”
“不想听……”祝从唯摇头,“您还要陪我好久好久,不是要看我结婚生子吗,我都还没有办婚礼……”
何淑华笑吟吟,温家和她提过婚礼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所以目前还在筹备阶段。
她不担心,就算自己不在了,婚礼也不会有变化。
“我在这儿,天天见你的时间那样短。”何淑华说:“要是回去住一起,能像以前一样,种种花做做饭,等你下班了,还能一起吃饭散步……这样多好?”
她想起还没有被查出病时奶孙俩一起生活的日子,平平淡淡却温馨。
住在医院这么一两年,鼻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
祝从唯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强颜欢笑道:“奶奶,医生都说一切很好呢。”
何淑华狠下心来,叹气道:“太苦了,太痛了,让奶奶休息休息吧。”
祝从唯说不出话来,握着她的手放在颊边,她不知道化疗有多痛苦,但每次看到副作用显露,都知道很难受。
她好像太过残忍了一点,很多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凭什么要求奶奶一定要为她继续呢。
祝从唯仰起脸,忍住眼泪,“好,奶奶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我们回家休息。”
她将何淑华的胳膊放进被子里,掖了掖,哄道:“今天先在这里休息,好不好?”
何淑华嗯道:“好。”
祝从唯一直等到她呼吸平稳,真的睡着了,才起身离开病房,去了医生办公室。
显然奶奶和医生提过这件事,所以她一开口,医生就告诉了结果。
张医生最后告诉她:“……凡事不能说绝对,放弃化疗也不是说全部放弃治疗,可以继续吃靶向药,确实有存在病人比一开始诊断的多活几年的例子。”
化疗对于年轻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对老年人来说,更为难忍。
医生是这么说,但祝从唯没法乐观得起来,心情沉重地回了病房,她今晚决定住在这里。
何淑华解除心事后,一觉睡到傍晚,醒来喝了点滋补的粥后,早早休息。
祝从唯坐在病床边,撑着脸发呆。
窗外天色渐晚,逐渐黑透,医院里也安静下来,病房里都陷入沉睡中。
祝从唯没有睡意,不知道能和谁说这件事,珺姨昨天出去旅游了,她不想打扰她的好心情。
除此之外,好像只有温呈礼可以接受她的负面情绪了。
祝从唯不知道他在不在忙,但电话拨出去,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怎么了?”温呈礼的嗓音清润。
他那边是白天,能听见一点背景音,生机勃勃。
祝从唯小声问:“你在忙吗?”
温呈礼看了眼面前的几个人,低声:“不算忙。”
他问:“怎么今天不早点睡?”
“不想睡。”祝从唯心情低落,连声音都听得出来,“你这周不回来吗?”
“还要两天,等我结束就回去。”
温呈礼的声线依旧冷静沉稳,又问:“心情不好?”
祝从唯:“不想说。”
温呈礼唇角不明显的扬起。
她不想说话,但还是拨了他的电话,自己成了她的唯一选择。
“那你听我处理工作,好不好?”
祝从唯不知道处理工作有什么好听的,但听他接下来和别人用外语说话。
下属的方案好或者坏,哪里需要修改,他的一天很丰富,伴随着纸张翻阅的声音,好似一首催眠曲。
原本以为今晚会失眠,现在已经睡意绵绵。
祝从唯以前一直觉得那些恋爱或暧昧男女生连麦睡觉可真无趣,睡觉为什么要通话,怎么会睡得着。
范竹以前跟她说和前男友最久一次连麦长达两百个小时,中间没有断过,她当时无法理解。
两百个小时太久,好像可以短点。
因为她现在确实不想挂断,只想放任自己把他那边的动静当做催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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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呈钧与几位国外高管一同在办公室里。
关于这次的工作,他们有不同的想法,而这个国家的氛围,秉承当面争执、讨论,尤其是在有决定权的温呈礼的面前,他们谁都想说服他。
可温呈钧作为长兄,看出温呈礼不像往日那般专注,他有在听他们的争执,却又牵神在另一处。
通常会饶有兴致听他们争执讨论的男人,偶尔引导一句,今天格外沉敛,一直戴着只蓝牙耳机。
听见耳机那头的呼吸逐渐平稳轻缓。
温呈礼搁在桌面上的手臂抬起,示意他们放低音量。
“轻一点,各位。”
他的妻子刚刚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