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丽亚·卡森几乎一夜没睡。一开始她脑子里总是出现尼克的尸体。接着就是地震。卫生间架子上整齐摆放的化妆品瓶瓶罐罐被震得飞出来,大部分掉进了马桶。她戴上橡胶手套,从座便器里捞出睫毛膏、唇膏和眼线笔,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又疲惫地上了床。
躺在床上她一直在回想白天发生的事。让她很生气的是两位侦探看着她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样子不会令人高兴,但是他们至少应该对她的处境表示出一点点同情,她闷闷地想。是我跑出去喊人帮忙,然后又跑回尼克的身边,吓得几乎精神错乱。我经受这一切难道得了什么好处?他们那是什么态度。
格洛丽亚今年六十二岁,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年。她担任这幢楼的管理员,得到的报酬是免交房租。房客遇到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她。不是说她会修理水管什么的,但是她可以联系工人过来,很快修好。她刚搬进来时,尽量对每个人都很友好。可是尼克跟她的关系一直都很冷淡。他总是关在自己的公寓里,不跟别人来往。格洛丽亚在一家为明星服务的诊所兼职。她下班回家时,尼克往往已经拉上了窗帘。除了尼克需要修理什么,或者格洛丽亚提醒他把洗好的衣服取出来,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接触了。
爱你的邻居——这可不是他的信条。
早上七点钟,格洛丽亚起床,冲了个澡,然后用剩下的化妆品凑合着化妆。这时侦探的电话来了,问她是否能到这儿再跟她谈谈。他们说希望她再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他们或者她遗漏的信息。这真是不公平。他们的借口骗不了格洛丽亚。她看过很多罪案剧。我住在死者隔壁。是我发现的尸体。假如我就是凶手,他们就太省事了。
八点半的时候,冯布洛克和纳尔逊侦探已经坐在了她的客厅里。格洛丽亚身上浓浓的香水味刺激得纳尔逊直想打喷嚏。
“我希望外面的电视采访车不要报道你们来询问我的事,”格洛丽亚对侦探说。她准备去上班,穿一身白色皱褶衬衫配金色裤子,高跟鞋。格洛丽亚是个漂亮的女人,蓬松隆起的红色头发,总要打扮整齐才出门。她离过两次婚,还跟朋友们开玩笑说准备来个三连式。
“卡森女士,我们想问问尼克平时的生活规律,”冯布洛克先开了口。
“他已经退休,不跟别人接触。我白天上班,下班以后有我自己的事情,没空去注意他的规律。”
“这么说你不知道有谁经常来看他?”
“不知道。”
“你在洗衣机里发现他的衣服,但是他似乎没有保姆。他自己打扫房间吗?”
“大概是吧。即使他有保姆的话,我也从来没见过。”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发。
“我们令你紧张吗?”纳尔逊问。
“我紧张是因为我意识到,我住在离凶手杀害尼克的地方只有几步远。我昨天几乎一夜没睡。”
“有一个女孩来过尼克公寓几次,免费给他理发。你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我倒是希望知道。如今好的理发师很贵的。”
两位侦探点了点头。纳尔逊摸了摸鼻子。
格洛丽亚修饰过的手指交叉着,朝前面凑了凑。“我告诉你们一些事情。我早晨上班出门时,总是觉得尼克还在睡觉。你们看到的,我的大门对着蒙特街,他的大门在那边拐角,对着东大街。我的车停在我公寓前面。我晚上回来,难得从他门口经过。经常连续好几周听不到他一点声音。这幢楼里有八套公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只要大家按时交房租,不要吵到邻居,我就很满意了。尼克碰巧在被谋杀之前洗了衣服,那是我不走运。假如我没有决定去洗一堆毛巾,很可能他现在还躺在血泊里!”
两位侦探沉默了一会儿。
“卡森女士,”冯布洛克说,“我们只是想将杀害尼克的凶手绳之以法。你能理解吗?”
“当然能。”
“我们来询问你,只是希望你能想起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有些消息也许对我们破案有帮助。就这么回事。”
侦探站起身来。
“你有我们的名片,”纳尔逊说。
“你们可以询问住在这楼里的女孩们,她们没有提供有用的信息吗?昨晚我吓得够呛……我连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注意到。她们的作息时间一点规律都没有,成天东跑西颠的。”
“谋杀发生的时候,她们全都在上班,”纳尔逊告诉她,“她们谁也不知道什么人来看过滕德瑞尔先生。”
“这么说她们的名字不在嫌疑人名单上?”格洛丽亚带有几分讽刺的口气问道。
“卡森女士,我们只是为了破案。”
格洛丽亚没说话,目送着两名警官离开,然后回到卫生间,出去上班之前再检查一下发型和妆容。我昨天有没有看到什么?她心里想着。凶手应该留下什么线索的。
她开始在脑子里重现昨天回家以后的每一秒钟。和平常一样,将汽车停在大门外。外面阳光灿烂。下车时她的钥匙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的时候墨镜又掉了下来。捡起钥匙和墨镜之后来到家里,将邮件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在家呆了至少半个钟头之后,决定去洗东西。
她收拾好毛巾,来到洗衣房,发现尼克的衣服留在洗衣机里,心里很不高兴。洗衣机和烘干机上方贴着一张告示,提醒房客为他人考虑,洗完衣服及时取出。遗憾的是大多数人都会忘记。格洛丽亚匆忙跑到尼克的后门口,心想可能他的窗帘已经拉上了。
那么我注意到什么没有?格洛丽亚一边补妆,一边想着。我确实注意到什么东西的。让我好好想想究竟是什么。
就算帮我自己摆脱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