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鹤心里“咯噔”了一声,觉得凶多吉少了:“这么大的动静,洞外的人是傻的吗?”
“我们又不在原来的位置。”徐胧明却表现的格外平静,只是抬高了提灯的手。
她的声音淹瞬间没在嘈杂的水流声。
不多时,水流真的停止了。
只是刚刚过腰线的水量而已,反而打通了上面的空间,有了出去的机会。
“这里就是出口了?”
齐云鹤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不禁忌惮:“这案子还能查吗?我们现在摸不清东夷和豫亲王府的底细,没找到任何证据,自己还险些困在这个地方。恐怕没多久,豫亲王府就能解禁了。”
他生了一张清秀的脸,乍一眼确实显得气度不凡,风度翩翩。
徐胧明从袖子里摸出几封信纸,随手展开,确实东方冥的字迹。
上面写的内容非常清楚,完全是可以给豫亲王府直接定罪的程度。而且上面明确有着东夷的印章,印章的戳盖颜色已经变得很暗了。
齐云鹤诧异道:“你刚才从哪里找到那些信纸的,豫亲王府真把这样的证据保留着,放在洞里?”
“这当然不是豫亲王府里找到的。”徐胧明把信件放回,说道。
“这是假的。”
但齐云鹤今日得见了东夷的机关之术,心思有些变了。
他犹豫地看着这张信件,模棱两可地给了一个态度:“现在不是和东夷发生冲突的时候。”
“动了豫亲王府,可不代表得罪东夷,豫亲王府反而也是东夷的大患。”
徐胧明侧目说道:“要是等庄王也解禁了,你对上豫亲王府和庄王两边,那就是腹背受敌。”
齐云鹤没再说什么,只是提醒道:“赶紧上去吧,下面水凉。”
冰凉的水把人的双腿都冻僵了,恶心的陈血围绕在头顶。
这个通道的开口还是回到金佛身后。
两人回头在看了一眼,又是原先那副罗盘的样子了,确实十分玄奥。
白芷见状,当即把身上的披风解了,围在徐胧明身上。
她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看到他们完好无损地出来,脸色难看,心如死灰。
徐胧明和她对视了一秒,微微弯了弯嘴唇:“今日见教了豫亲王府的厉害,从里面找到罪证。所以恐怕日后,要请老夫人换个地方住了。”
“来人。”齐云鹤清了清嗓子,扫过一眼老夫人。
他那一眼不再包含什么温和的情绪了。在离开生死攸关后,他很快想通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拿下豫亲王府,向齐文帝和徐胧明“投诚”。
大理寺的人立刻赶进来,提着刀剑。
“豫亲王府涉嫌谋逆,残害朝廷忠臣,私藏东夷圣器。现已证据确凿,所有人全都带回大理寺,全部拿下候审。”
他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齐云鹤虽心有夺权之意,但从来没想过端掉豫亲王府。
这是连齐文帝都想做到的事,却至今都只能看豫亲王府逍遥快活。却就在刚才那一刻,好像曾经百年的尘与土都尘埃落定了。
他回味方才的滋味,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权利的感觉。
大理寺的人都愣住了,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老夫人,一时有些犹豫。因为他们都受过豫亲王府的打点。
于是纷纷抬头看徐胧明,希望另一个主子能圆滑点。
徐胧明轻飘飘地扫过他们,就像能一眼把所有心思看透:“不动手就回去各领二十军棍。”
众人咬了咬牙,只好上前动手。
徐胧明受不住冰凉的衣摆,命人把她送到就近的吟啸楼了。
一路上,脑海里浑浑噩噩的,方才的景象反复循环着。
在那摊陈血里,一会儿浮现出段容娇的脸,一会儿浮现出徐蘋洲的断肢,一会儿是徐光帝的面容。
勾起她心里埋藏的很深的恐惧。
她恐惧这辈子都离不开对徐光帝的愧疚,恐惧到最后还是杭禹手上的一枚棋子,恐惧只是这场博弈中落败的那一个。
徐胧明盘算着时间。
杭禹应该不用多久,就快到了。
佩兰在门口迎接,担忧道:“小姐,我刚准备好了温水,和洗换的衣服。”
徐胧明点了点头。
温热的水包裹住了她的身体,久违地恢复了一部分知觉。
鼻尖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在这一刻终于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雅香气。
徐胧明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些。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拢上了一件水蓝色缎面的广袖外衣。
湿发披在身后,只是简单地擦干了一下,脸上恢复了血色,有种出水芙蓉的美感。
她上了楼,找到天字房的包间,打算先上楼等着杭禹。
一推门却是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窦寻柳靠在椅背上,听着楼下的乐声,全当催眠用的,眼睛都闭上了。
他的眼底一片青黑,像是一晚上没睡。
墨发散开,衬得更加肤色白净,五官线条轮廓分明,十分俊朗。或许是刚喝了些酒的缘故,两颊浮现浅浅的酡红。
他睡着的时候,那种张扬恣意的气质会消减很多,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徐胧明看了他几秒,把手搭在他发间,轻轻揉了一把。
发质很软,看着很乖。
这种治愈的感觉,在他睁眼的一瞬间被破坏了。
窦寻柳察觉到了那只手,扬眉看她:“舒服么?”
徐胧明收手道:“一般。”
“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大理寺吗?怎么也跑来这里偷闲啊?”
窦寻柳睡得腰疼,干脆站起身。
窦国公看不惯他这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所以把他赶出来帮忙查案,但他又实在是困,干脆就找了个地方补觉。
“你自己看看天色吧。”徐胧明抬眼。
窗外的迎春樱已经谢了,昏黄的太阳就好像挂在枝头上,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大概是春快要过去了。
窦寻柳心下错愕,感觉就只是刚躺下一柱香的功夫,没想到这就天黑了。
他回头问道:“那你今日已经忙完了?”
“算是吧,”徐胧明轻描淡写地提道,“豫亲王府已经全部入狱了。”
今晚只需要走个形式的提审,她全部交给白芷和齐云鹤了。
窦寻柳手上捻着她的一缕湿发:“刚洗的?怎么感觉熏草的味道这么重?”
“豫亲王府那边出了点事,身上血腥味太重了,遮一下。”徐胧明伸手抽出她的头发,温声解释道。
窦寻柳低下头。
他凑到她脖颈处吸了一口,然后慢慢抬眼,笑着说道:“没有血腥味啊。”
徐胧明扭头:“你昨晚的酒还没醒?”
“没醒呢。”窦寻柳又伸手去勾她的头发,他拖着懒懒的调子,“豫亲王府是因为什么入狱的?”
“谋逆。”
徐胧明看着茶几上随手放的棋,是上次的残局。
因为吟啸楼的天字号,向来只服务于徐胧明和杭禹,所以一直没人来收。
窦寻柳以为她在看屏风后的琴,便问道:“你会琴吗?”
徐胧明摇头。
“就是有种你会弹琴的感觉,应该很适合你。”窦寻柳说道,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他的视线无意识投放在她脸上。
徐胧明的眸子清冷,映着桌上的棋子,唇色薄红,轮廓柔和。
那件水蓝色缎面的质感,就像波澜粼粼的清池一般,显得整个人清雅又文静。
“没学过,不适合。”
她看了眼天色,淡淡道:“我晚上约了人,订在吟啸楼用晚膳的。”
杭禹的身份隐秘,不能被人看到。
更何况,杭禹也是个谨慎多疑的性格。在她的病没完全解决的可能,不能轻易冒险。
“什么人?”窦寻柳来了些好奇,问道,“齐云鹤?还是大理寺的人?”
因为徐胧明在京中的朋友实在少,整日里,几乎只有查案的工作,和朝廷里必要的交涉宴会。
“都不是。”
“那你朋友这不是还没到吗,我们来一盘试试。”窦寻柳坐在桌前,手上拿着一颗碧玉棋子,衬得气度贵气了几分。
就在此时,门轻叩了一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门,穿着一身儒雅的书生扮相,明显是二十多岁青年的打扮,但在他身上倒也不违和。
杭禹扫了一眼两人,笑了一声。
平白让徐胧明感到后背阴凉。
她硬着头皮,向前施了一礼:“弟子见过先生。”
她有些摸不准杭禹的意思,就先介绍说:“这位是弟子的……朋友。他刚才想走的,没想到这么巧。”
好在窦寻柳并不认识杭禹的脸。
窦寻柳只是觉得这个先生脾气真冷淡,跟着寒暄了一句。
杭禹含笑道:“既然来都来了,就干脆上三个人的晚膳吧。人多了才热闹,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