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鹤朝里面照去:“感觉有些年头了,至少是十多年前完工的样子。”
他的手指擦过旁边的土壤,留下一层污黑油亮的痕迹。
“豫亲王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不顾王法了,要不然当年不敢背着徐梁,勾结东夷。”徐胧明的袖子微微掩着口鼻。
里面传来一股厚重的恶臭感,还有一种被掩盖的很深的陈血气息。洞口能闻到的佛香味道,早就被掩盖过去了,让人心生不适。
齐云鹤思虑了一会儿说道:“豫亲王府当时说,徐光帝不知为何想要毒杀了段容娇,豫亲王身为人父,不忍见女儿受害,所以主动向我们投诚。”
“齐睿当时信这个理由了?”徐胧明带着几分诧异地问道。
空口无凭说徐光帝要毒杀自己皇后,就算如实告知,齐睿也只会疑心才是。怎么可能答应得这么爽快。
齐云鹤解释说:“因为豫亲王府和我们谈的条件太诱人,足够父皇不追究这个原因了。”
“豫亲王府就算不开城门,我们顶多是多受些磋磨,被围攻困守的又不是我们齐军。但豫亲王府只是要父皇登基后,留他们一命而已。”
齐睿刚登基,不可能拿大量曾经的权贵动刀。所以这个条件几乎是给齐军白开城门而已,不接受白不接受。
而豫亲王府得了“功臣”的名头,更加有机会被保住一命。
只是,这放到如今来看——
豫亲王府的心思恐怕不至于此。
徐胧明没说话,就好像对前朝变革一事并不清楚,只顾着找路。
两人走了没多久,眼前就开阔起来。
徐胧明举着灯,抬高了手。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散乱的尸骨,上面浮现着淡淡的白.粉,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看着已经风化了许久。
徐胧明蹲下身,捡起一块脏兮兮的东西,沾了满手的灰。
齐云鹤错开眼:“都放了十多年了,你也不嫌恶心。”
徐胧明辨认着手上的东西,线头已经被磨的无法辨认了,灰扑扑的。但他还是能回忆起,这是徐蘋洲剑佩上的挂饰。
当初这就是徐蘋洲随身携带的物品。
估计是段容娇亲手编织的,有保佑平安的意思。
徐胧明松了手,这枚尘封了十年的配饰,就这样滚落到地上。她站起身:“认不出来,拿着确实恶心。”
徐蘋洲对她也没有养育之恩。
就算明知道,眼前的尸骨很可能是徐蘋洲的,她也没有半点动容。
徐光帝不愿见他,都是他自找的。
齐云鹤提着灯,抬高了头:“你来看看这个,墙上刻着八卦罗盘的样子,和东夷的那只金罗盘好像有点像。”
墙壁凹凸不平,像是人为破坏的痕迹。
角落里落着几枚东西,从形状来看,大概是铁质箭头。
徐胧明看了过去:“墙上的罗盘是被人触发出来的,这些机关已经失去作用了。”
很明显,是徐蘋洲触发了这些。
他听说了豫亲王府的谋反之意,想必是来阻止的。但这机关要足够让徐蘋洲葬身于此,得相当精巧凶悍才是。
就算放到现在,徐胧明也不敢说自己的身手,能比得上徐蘋洲。
但为什么豫亲王府会在自己的密室中,留下这么危险的暗器呢?
这明显是不合逻辑的。
齐云鹤也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地方,有些奇怪:“这密室不会根本不是豫亲王府的手笔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
徐胧明上前两步,慢慢打量起这副罗盘。
齐云鹤欲言又止,提醒道:“我们是进来找豫亲王府谋逆的罪证的。”
“证据不就在眼前吗。”徐胧明昂了昂下巴。
她专注地看着墙,睫毛都未曾翕动一下:“这些年东夷不敢把东方苧放过来,也是有原因的。她确实下不起南阳的这步棋。”
“你是说豫亲王府起到了威胁东夷的作用?”
齐云鹤听得有些混乱,先解释了上一个问题:“我是觉得从进来的金佛开始,再到机关布置,都像是东夷那边的东西。”
徐胧明点点头,之前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而且当初造反的是齐军,东夷只是名义上的辅助齐睿。但豫亲王府点名道姓合作东夷,不觉得有点反常吗?”
“除非东夷和豫亲王府的关系不至于此,我们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
东方苧对豫亲王府的态度也很微妙。
徐蘋洲当时一定是感觉到,这层关系势必会摧毁徐梁,才会不顾安危地跑回来。
这种威胁不是齐军给的,而是东夷。
齐云鹤心里生出一阵难言的后怕,豫亲王府能一声不吭地成为推翻徐梁的帮凶之一,又放十几年的长线和东夷保持联络。
若是再晚点发现,恐怕大齐都凉了。
他沉声问:“那这案子还能查吗?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俩都算是得罪豫亲王府,没有退路了。”
“现在好歹算是控制住了他们,接下来放长线钓东夷。这案子若是不查清楚,过不了多久,大齐还是会被豫亲王府不知不觉蚕食干净的。”徐胧明回答道。
黑洞的上方猛然掉下来一块。
把徐胧明和齐云鹤都吓了一跳,随后从上面漏了几滴混浊的水,瞬间溶于地面。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齐云鹤率先走上前查看。
他观察了良久,才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血,但我不太确定。”
徐胧明低头看了一眼:“是血,可能融了些别的东西。”
东夷文化残忍,从圣器触发的“血轮之术”就可见一斑,所以可能还藏着许多古老的祭祀仪式。
那豁口的几滴汇成一股小水流,沿着裂缝倾泻下来。
“最好能上去看一下。”
徐胧明最后扫了一眼罗盘,暗暗记下,等着来日再定夺。
齐云鹤却皱眉:“上去?豫亲王府的正殿统共就一层楼高,哪有楼上?”
空气凝固下来,水流落地的时候更加清晰。
那股恶臭味和血腥味,在这一刻,感官无限放大。气味入鼻,胃部翻江倒海起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徐胧明皱眉,提着灯回头:“我们来时的路没了。”
此时,那股水流不融于土壤了。
全都积蓄在小坑里,水流越来越湍急,隐隐有了填满黑洞的趋势了。
齐云鹤离那个豁口远了一些,但陈血还是飞溅在他身上,就算他再嫌恶,也躲避不及了。
“我们怕是进了机关了。”
这时候,不用他多说,徐胧明也反应过来了。
她提着灯环视了半圈,微微闭了闭眼,感觉有些疲惫:“那墙壁上的罗盘消失了,我们触发的媒介就是那个罗盘。”
东夷圣器果然玄奥。
光是拓印金罗盘上面的印迹,就能触发这样诡异离奇的现象。
齐云鹤回忆道:“我们从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闻到这股怪味了。说明出口和我们现在的位置并不远,附近看看吧。”
“这是你的错觉吧。”徐胧明的手指贴着墙壁,轻轻一划。
手指上只有淡淡的一层灰尘。
说明这一处的机关是新建的,只有豫亲王府有建造的可能。这也说明,豫亲王府这些年靠着参悟东夷圣器,已经提前得知了很多线索。
“刚才地上的白骨也不见了。”
徐胧明说道:“我们自从进了这个地方,就没有过多移动,但周围已经不知不觉变了。只有一个可能是这里本身在变动,而不是我们。”
“白骨会无故消失?还是说这里有人?”齐云鹤皱眉。
“这是机关阵法。”
徐胧明解释说道:“我们之前认为自己静止,是因为参照物是墙上的罗盘,这里的密室是一个环形的。我们现在被关在另一个封闭的密室里了,这个水流应该不会让我们呼吸多久了。”
水流缓慢上升,逐渐淹到两人的脚背。
齐云鹤焦躁地踱步,他看了看那个豁口,突然福至心灵,问道:“如果这里有豁口,岂不是说明还是有其他空间的?”
徐胧明提着灯,慢慢照亮墙壁的角角落落:“你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豁口再打开一点。”
不管水流怎么倾注,两个空间的气体都是等量的。让水流向下走,上面未必不是生路。
但这个办法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齐云鹤犹豫了一下,熄灭了灯芯:“但愿不是自掘坟墓。”
他很快做了决定,与其犹豫着消耗空气,还是扩大豁口的存活机会更大一些。
他们的依据仅是徐胧明提出的“环形”理论,如果这些密室只是平面关系,那还是有机会搏一搏,离开这里的。
如果她的猜测是错的,那就只会是加快自己的死亡。
人在生存时间极速流逝的情况下,将会更难冷静下来思考。一旦错了,就是必死无疑。
“哗——”
齐云鹤用佩剑的剑柄用力捅向豁口,那一片的石头瞬间被冲破。
更加浑厚有力的水柱冲向黑洞——
发出清脆的“哗啦”声,就像催命的音符,将脑海中所有的情绪都打乱了。
瞬间冲到他们的腰间。
照这个速度,他们顶多还能活半柱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