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鹤指尖抵着太阳穴,才两日不见,脸色苍白了不少。
大理寺十分安静,所有人各司其职。尤其是在徐胧明前来的这几日,都见识了豫亲王府的落马,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徐胧明走进来,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世子怎么没到?”
齐云鹤被她的声响吵醒了,懒洋洋地抬眼:“他那个少爷脾气谁不知道,估计又贪睡去了。”
“嗯,随他吧。”徐胧明慢慢翻起案几上的册子。
齐文帝对国公府顾忌重,这样反而能让陛下放下两分戒心。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日回到国公府的窦寻柳,一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都是他喝醉时说的话,还有徐胧明给他带来的那碗汤。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入眠,所以这才翘了职。
佩兰说道:“小姐要去审段何玉吗?”
“问不出来的。”徐胧明摇了摇头。
豫亲王府在京都鼎立这么长时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段何玉掌管了大齐的国银,私下产业无数,有的是银两去打点上下。朝中不少都是豫亲王的的党派,要说连根拔除,那是痴人说梦。
但是这次私藏的金簪,让齐文帝有了借题发挥的理由。
只要先控制住了段何玉,接下来怎么慢慢顺藤摸瓜的搜查证据就会容易很多。
只是动作一定要快。
所谓浑水摸鱼,就是要在搅混的那一瞬间去摸。否则单以徐胧明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占理,也撼动不了豫亲王府这颗树。
齐云鹤偏过头,问道:“那只鸟怎么不见了?”
“我让人放生了。”
“放生?”齐云鹤状似惋惜,“那只鸟品种名贵,声音婉转清脆,可惜了。”
徐胧明伏案,说道:“可惜囚于笼中,臣心有不忍。”
气氛凝滞了几秒,由一声冷笑打破。
齐云鹤站起身,朝着她这边走来:“我听说燕山放火的案子,现在归陆无海查了。他算是半个前朝的人,可谁的面子都不卖。”
徐胧明“嗯”了一声,没有动容。
“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和你陛下提的变法?想趁豫亲王府失势,抓紧扶寒门上来?”齐云鹤问道。
“你毕竟是从姜府出来的。应该知道世家是不能被抗衡的,这么做太激进了。陛下不是不想答应,而是不能答应。”
徐胧明当然知道,这只是给陛下看一个态度——就是站在陛下的角度,处处为陛下着想的感觉。
她并没有得到齐文帝的全部信任,现在不能把自己放在一个让陛下警觉的高度。唯一让她诧异的是,齐云鹤对朝堂之事的了如指掌。
毕竟那只是一道折子。
徐胧明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几日了,庄王就要解禁了吧。”
“所以打算和你谈笔交易。”
齐云鹤清俊温润,很容易给人留下不错的印象:“你现在手头上的案子,我有能力帮你,但是我也有条件。”
“你说的条件是对付庄王吧?”徐胧明问道。
“不错。”齐云鹤垂眼和她对视。
如果能成功帮齐文帝解决豫亲王府,这块心头大患,无疑是前途一片大好。
所以齐云鹤说的“对付庄王”,不过是希望把徐胧明拉到同一条船上。若是能有一位权臣站端王的队,对他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
“这才不到两天,端王殿下对东篱街的态度,差距真够大的。”
徐胧明没先问“怎么帮”,因为她总觉得这事儿还有蹊跷。
因为齐云鹤只强调了解决豫亲王府,好像对付庄王并不是很迫在眉睫。而且若是徐胧明能成功,就算她变卦,他也只能无能为力。
这一点,齐云鹤不可能想不到。
他含笑解释说:“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豫亲王府有将瑜宁郡主,许给庄王当正妃的意向。”
豫亲王府想要两边都有牵扯,这样一来,无论谁上位都对他们有利。
而且他们把更为尊贵的瑜宁郡主,押给庄王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了,他们更属意庄王。
徐胧明点头,好像有些被说服了:“那你放弃豫亲王府也情有可原。”
齐云鹤见徐胧明终于动容,心下稍松:“我夫人和瑜宁郡主关系亲近,所以知道了一件事情。当年,从前朝皇后段容娇开始,豫亲王府就和东夷有其他的勾结。”
段容娇。
徐胧明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事和陆无海带来的消息重合,只是齐云鹤知道得更详细一些,陆无海怕是并不知晓此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表现出意外之色。
齐云鹤说道:“因为当初是段容娇,主动来寻东夷合作的。如果当初豫亲王府和东夷清清白白,为何开城门的代价是金罗盘一事,从未告诉父皇呢?”
所以不怪齐文帝一直警惕东方冥。
“所以我们现在彻查豫亲王府,我知道他们机密的位置在哪儿。”
徐胧明靠在椅背:“若是真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但我还有个条件,算是答应过我夫人的。她想要去一趟豫亲王府,再见他们一面,还望徐少师准许。”
“好。”
徐胧明没多犹豫,就答应了:“佩兰,备马。”
“是。”佩兰退下。
齐云鹤拱了拱手,立刻离开大理寺,差人去请侧妃了。
白芷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说道:“端王殿下和侧妃情深伉俪倒是真的,如今豫亲王府失势,为了夫人也不惜沾上和豫亲王府的嫌疑。”
徐胧明轻笑了一声,带着不屑,说道:“端王侧妃拿他当枕边人,齐云鹤转眼就能把段容娇的消息卖给我。”
“豫亲王府倒台,真正难过的还不是侧妃?齐云鹤不过装作.爱妻的样子,骗骗自己的良心。”
等豫亲王府一倒,端王侧妃就彻底没了后盾,沦为附属与齐云鹤的娇花。
这样的身份和通房丫头的差距都不大,官家小姐可以更加没有顾虑的霸占正妻之位,这反而合了齐云鹤的意。
可谓一箭三雕。
白芷听得有些怔神:“……那,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就是他的家事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徐胧明轻飘飘地瞥过来,眸子凉薄,容颜瑰丽又冰冷:“我只要豫亲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命而已。”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替小姐准备人马。”白芷行礼。
“等一下。”
徐胧明闭上了眼,压下心中的不耐。轻声说道:“你去找先生,就说齐云鹤这方出了一点变故。弟子需要见他一面。”
“是。”
不多时,齐云鹤带着侧妃回来了。
侧妃是一幅娇弱的模样,眼眶通红,像是刚哭过一场。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大人当真能让我再见家人一面?”
徐胧明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下有几分不忍。
于是抬头看了一眼齐云鹤,见他搂着侧妃的腰,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现在就走吧,时间不多了。”
徐胧明心里叹了口气,扯过缰绳,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
一身绯红色的官服,显得无比矜贵。
侧妃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大人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女,于是短暂的愣了一下神。
她不确定地回头,轻声问齐云鹤:“她便是徐少师?”
齐云鹤低声道:“不错,是她。”
“真是年轻,像是未出阁呢。”侧妃靠在他胸膛,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
齐云鹤闻言,从胸腔传来一声沉闷的笑:“是啊,但你是没见过她心狠手辣的样子。”
侧妃却不赞成:“只有对人对己都心狠手辣,才能坐上这样的地位呢。”
齐云鹤垂下眼,语气低沉了下来:“你能这样想最好。”
“端王殿下到——”
“徐少师到——”
豫亲王府门口站着几位少爷小姐,后面乌压压的小厮丫鬟。
也说道:“恭迎端王殿下,徐少师。”
侧妃看到一个身影后愣住了:“瑜宁姐姐,你怎么也出来了?”
她手背一抹滑落的眼泪,当即把自己的披肩解了,熟练地披到瑜宁郡主身上:“姐姐你不能吹风的呀。”
“侧妃娘娘,”瑜宁退了半步,提醒道,“于理不合。”
瑜宁郡主是想和侧妃拉开距离。
此时两队人刚在豫亲王府门口会和,外面千万双眼睛看着呢。若是表现的太熟悉,难保不会连累到妹妹。
豫亲王府的人果然没几个笨的。
徐胧明朝着几人道:“此次前来,是为了搜证一事。还请瑜宁郡主引路了。”
瑜宁郡主闻言抬头,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徐少师。
只一眼,就愣住了。
徐胧明的眼尾微微向下,显得几分让人怜惜的柔弱感,看着有几分神似段容娇。
只是她的眼睛更为凉薄冰冷。
特别是徐胧明此刻坐在马上,垂眼扫过她的时候,让人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段容娇虽是她的亲姐,但也和她差了近十岁。
所以瑜宁郡主对她也只能有个模糊的印象,并不确定。
更何况,只是从几分神似的眼睛,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思至此,瑜宁郡主定了定心神。说道:“少师大人,端王殿下,请随我来吧。祖母已等了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