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陆虎牵着骏马,颇为惊奇地看着她,“姜府连女眷都要被逼着来参加会试?”
徐胧明抬头看他。他憨笑:“我也是被逼的,反正也上不了,就来走个过场。”
会试的要求严苛,需要通过文武的基本测试,随后一门是专科。
通常半年内会在高门大家的子弟们选举一次,寒门的不在考生范围内,一次只有寥寥几名人选。
碰上不好的时候,可能一个都选不出来。
徐胧明捏着缰绳,骑着马走到指定的位置。沉默地搭上弓,纤细的手臂拉开弓,在外人看来,射箭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武吏撩开眼皮看她:“有三箭机会,这个要是合格不了,后面的几项也别测了。”
她没说话,只是松开手指。
离弦的箭在眼前只留下一道残影。武吏费力的打眼望去,竟然正中靶心。
武吏诧异地多看了她一眼,因为徐胧明并没有调整过自己箭头的位置,也就是说,她搭箭的那一刻几乎没有瞄准。
那靠的可就是肌肉记忆了。
陆虎等几人也在射箭,旁边各站了一位武吏。几人吹嘘谁的准头好,一点儿没注意这边儿的动静。
“三箭都上靶不就行了吗?”陆虎颇为自信地拉弓。
结果第一箭就脱靶了。
陆虎尴尬的打了个哈哈,旁边嘘声一片。秦楚年牵着马,走到他旁边笑话道:“我看你是骰子玩太多了,射箭也手抖吧!”
陆虎铁青着脸:“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有本事中一箭我看看。”
“说句不该说的,你爸要知道你这个水平,半夜都能气醒了吧?”秦楚年笑嘻嘻地调侃说,这一句戳到陆虎痛处了。
他刚要骂回去,就听秦楚年又惊奇道:“姜二小姐也在?”
几人回头。
见徐胧明正拉开弓,打算射第三箭。
她换了一身利落的便服,手臂笔直抬起,动作十分干脆。
眼睛专注着盯着前方,又一箭正中靶心。
武吏见怪不怪地低头计分,提醒道:“左边那条道,下一项考核。”
陆虎:“……”刚才好丢脸QWQ
秦楚年:“……”
“谢谢,知道了。”徐胧明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们一般,礼貌地点头示意了一下,越过几人离开了。
不远处,窦国公拖着自己孙子。
他板着一张脸,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这些年我一直没怎么管过你,你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四公主又去陛下那边告我的状了?”
窦寻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容,“要装样子能不能等进了乾清宫再骂我?”
他说完,眼神不自觉地扫到一个身影。
徐胧明坐在高头大马上,稍稍俯下身,微风把她的发丝往前吹,露出半张白皙的侧脸。
一身墨色显得格外沉稳,腰间的玉带把身形勾勒出轮廓,脚蹬紫金靴。
她垂眼,问道:“只需要过了这个就行吗?”
武吏抬头,解释说:“这几个火圈过不了不要紧的,你拿着长枪能扎进这两个木偶就行了,主要是确保你们没有短板而已。你要是准备好了就说一声,我好让那边开启阵法。”
这个考核比上一轮略微复杂一些。
眼前是一个类似八卦阵的布局,分散这几只木偶,随着阵形的变化而改变位置,从而达到模拟真人的目的。
徐胧明对机关也有所涉猎,更不用说这种最基础的八卦阵,她完全知道每只木偶下一刻的走向。
倒是陆虎看着很紧张:“这要是烧到衣服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武吏对他的问题嗤之以鼻,没有回答。
“可以开启了。”徐胧明朝着武吏点头。
在听到轮.盘转动时“咔哒”声的瞬间,夹紧马腹,棕红色的马鬃随风乱舞,速度快的几乎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马跃起,她一枪横扫,扎进木偶的胸膛,把木偶扎了个对穿。
炙热的火舌探出头,蜿蜒的缠绕在圈上。
骏马在她的操控下,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徐胧明俯身,轻而易举地越过了火圈。
甩手又是一箭扎穿了另一个木偶的胸膛。破裂的木屑横飞,火光闪烁。
徐胧明牵着马回头,武吏朝着她点点头,算是彻底通过了武科。
窦寻柳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
国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些奇怪地问:“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眼生的很?”
“是姜二小姐,你当然没见过。”窦寻柳没好气地的回答。
“今天估计是会试的日子,那陛下肯定没空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被陛下拒之门外丢您的老脸。”
他声调懒散,颇为好笑的看着他。
窦寻柳平日胡作非为的事情多了,从来没见他这么大动干戈过。
国公捋着小胡须,说道:“我看这小丫头有些来头。姜二从小在京郊长大的野丫头,若是力气大一点我还相信,这样的马术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练出来的。”
“而且姜泽归的野心不比东方冥,不可能做得出来让女儿习武的决定,所以要我说,那京城传的消息多半是假的,这次会试……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姜泽归的授意,所以陛下才应允的。”
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而且,你什么时候见过,陛下会亲自给会试的专科当考官?”
窦寻柳也慢慢回想到不对之处,补充说道:“确实如此,我那日在燕山遇险,见她轻功极佳,便问了,她说习武本就能刚能柔,我便以为她修的只是轻功。”
国公叹了口气,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所以说你学着点,这京都藏龙卧虎,谁都说不准会不会有下一个东方冥。”
“东方冥不是都死了两年了吗?您好像还是很忌惮他。”窦寻柳垂眼,打量他的神色。
他很轻地扬了扬眉,漆黑透亮的眼睛看着他,透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我忌惮的不是东方冥,”国公很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而是东夷。”
“无事不起早,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把我揪到宫里来。”
窦寻柳听懂了他的意思,冷嗤了一声。眼神鄙夷地上下打量他,双手抱胸,退后了两步。
国公不理睬他,径直喊住了徐胧明:“姜二小姐。”
徐胧明闻声,拉住缰绳止步。
她很客气地点头道:“见过国公大人,见过世子。”
国公笑眯眯地问道:“这是要进乾清宫吗?”
“正是。”
“不知道能否帮我把这个捎进去?今日想必陛下事多繁忙,老夫就不进去再叨扰一遍了。”他手掌摊开,露出一只精巧装信的银筒。
徐胧明认出了那是重菏守备军的东西。重菏与京都北面接壤,地势呈半包围结构,再往后,就是东夷。
她没做犹豫,接过了那只银筒。
语气很礼貌疏离:“国公爱民如子,还劳烦国公进宫一躺了。我会转交给陛下的,还请国公放心。”
国公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姜首辅真是教子有方,不知道能不能把我这劣孙塞给首辅,让他代为管教一二?”
只要徐胧明能任一官半职,就像姜云故那样,都是要从家里搬出来住的。
姜泽归的麻烦,她可没必要管了。
于是徐胧明勾出一个很浅的笑:“家父想必会愿意的。”
“晚辈还有会试要考,不便多留,就此别过。”
她拱了拱手,手上攥着那只银筒。一扯缰绳,骑着骏马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国公缓缓转头,说道:“我就说这个姜二和姜泽归不是一条心吧?”
窦寻柳心里松了口气,懒洋洋地勾起嘴角:“我还以为,你真要把我塞给姜泽归这个老东西呢。”
“跟着姜泽归能学什么名堂出来,像姜云故那样的愚才?还不如他小儿子姜云昊机灵呢。”国公也笑了起来,但笑意不近眼底。
“奈何天妒英才,国有大乱……东方冥死了,杭子烨也死了。”
徐胧明拿起银筒,料想里面的信件必与东夷有关,刚想拆封,却发现封口包着一圈用来密封的蜡。
她干脆歇了心思,专心思量最后一门专科。
按照姜云泠的身子,武的一方面基本都没希望,也就是说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也碰不到兵权了。
所以她只剩下了“谋”这一条路。
她要当齐文帝朝堂上的刀,替他出谋划策,斩断一切可能威胁到皇权的事物……既然选择了拜杭子烨为师,那就准备好了走上这条道。
这条路注定是没法回头的——
徐胧明平静地停下马,将其拴在宫外。
宫墙巍巍,乾清宫辉煌金碧。齐文帝伏案,身边是刚看完的奏折,尚未整理,散乱的堆着。
他支着头,好像是等了一段时间。
徐胧明整理衣襟,一身飒爽的墨色,华贵的金丝走线勾勒出花纹,显得气度非凡。带了一只款式简单的金簪,看着与东方冥的金簪圣器有几分相似。
她叩首,不卑不亢道:“臣女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