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不出意外的输了。
徐胧明靠着手上的牌,根本没法和场上的对起来,但是隐约察觉到了叶子牌的隐藏玩法——
这一桌是四个人,每人手上的牌加场上的一共二十八张,而叶子牌一共有四十张。
也就是说,这种玩法的关键还是在庄家手上。
那人笑眯眯地说:“看来又是我赢了,再赢一局我可就上楼了。”
徐胧明问了句:“介意再多一个人吗?”
“人多才有意思。”那人欣然答应了,但他面露怀疑,“不过你是要让你婢女也参与吗?”
佩兰也察觉到了徐胧明的意思,一时有些心里没底,但她就算不知道徐胧明怎么想的,也不会违抗她的意思。
她施了一礼,温声说:“奴婢在家中和小姐玩过,可以试试。”
徐胧明“嗯”了一声:“五个人各打各的好了,她输了算我的。”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抬头讶异地看了一眼她们,大概是觉得她们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说道:“输家把牌洗了吧。”
上一把只有徐胧明分最低,输家当然指的是她。
佩兰刚要代劳,徐胧明就摇了摇头,用手搓动叶子牌。她的动作很慢,慢到记性好的能记住顺序的程度。
那人笑着问道:“你是哪家小姐?平日里叶子牌玩的不多吧?”
徐胧明点头道:“姜府二小姐,姜云泠。”
几人基本都是纨绔子弟,根本没空打听别家的事情,对姜府的印象还停留在姜首辅的刻板端正。
他心里更加放心了几分:“难怪啊,姜首辅肯定不让你们玩的,平日里姜云昊叫都叫不出来的。”
“我是陆虎,他叫韩仲翼,内阁中书韩大人的独子,另一位是于言。”陆虎也介绍说。
韩仲翼把徐胧明手上的牌都差不多记住了,颇为自信地接过,熟练地发牌。
场上的八张被翻开后,几人望向自己的牌。
韩仲翼脸色微变,有几张牌估计是记错了顺序,和他想象中的有些区别,但总体来说,应该还是在场上最好的。
但这次他对对手的牌都记不太清了,毕竟自己手上的牌都出现了偏差。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三万收了。”
陆虎和于言这局手气不好,纷纷放牌,徐胧明和佩兰都很顺利的得分,场上的牌瞬间因为两进两出而变得不一样了。
之后他每每遇到能收的牌,都会因为前面的几位恰好收掉,导致一直得不了分。
而徐胧明的牌每次都很巧,就算手上没有和场上相同的,也会因为佩兰的下放而正好出掉。
所以徐胧明理所当然成了场上得分最高的一位。
“你手气不错啊。”陆虎认命地洗牌,有几分羡慕地说。
徐胧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是淡淡的放下牌:“承让了。”
这倒是让韩仲翼的脸色不好了。
陆虎幸灾乐祸地说:“我看你这辈子都上不了第三层了。”
第三局是陆虎洗牌,他虽玩不懂叶子牌的算法,但洗牌熟练,速度很快,让人看不清顺序。
他洗完递给徐胧明,由上一把的赢家发牌和先出,所以这一局更加轻松,胜算完完全全攥在庄家手上。
陆虎吃了一惊,说道:“你手气怎么这么好?我跟你说,你就是能在这一层连赢三把也别上去,早点收拾收拾回家吧,到了第三层,所有的运气是不管用的!”
这次连于言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苦笑说道:“也就你小子发现不了了,你这带来的姑娘恐怕比你聪明好几倍。”
他们的每一步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一样,就像完全知道他们手上的牌是什么,知道他们的上一位会收走或放下哪张牌。
最后到了徐胧明这个位置的时候,能正正好好的给她喂到牌。
一两次还好说,关键是次次如此,连韩仲翼这样的老手也得被牵着鼻子走。
这可不是运气。
韩仲翼脸色阴沉,问道:“你这婢女是放上来混淆视听的吧?”
叶子牌人数不一样,每人手上的牌便不一样,算法也会不一样。
徐胧明从第一局发觉韩仲翼赢得轻松,便知道四人两队的玩法要取胜,恐怕自己胜算不大。
于是提出了多一个玩家,看似提高了所有人难度,实则把所有人拉回同一水平面。
陆虎听了他的话,不乐意了:“怎么了,这游戏你能赢别人就不能?”
丫鬟端了杯茶水上来,娇笑说:“官人尝尝金银楼来的新绿茶,降降火,这口感好着呢。”
韩仲翼就着台阶下来,品了口茶,赔笑说:“我本来还以为能上楼呢,如今没上也好,说明技差一筹还得再练练。”
徐胧明垂眼,装作识时务的样子,站起身:'“我去北面吧,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真朝着北面去了。
北面热闹非凡,有大笑的,有唉声叹气的,有拍桌的,那种赌坊的氛围扑面而来,酒气也更重了。她还瞧见一楼的富商,此刻正愁眉苦脸地交钱。
陆虎瞪了韩仲翼一眼,韩仲翼自知理亏,没再闹了。
那富商见了徐胧明,惊奇道:“你这么快从一楼上来了?”
“嗯,”徐胧明借着和他交谈,坐在他旁边的木椅上,“刚才南边的那桌赢了两局,手感还行。”
庄家见两人认识,便笑着问:“姑娘也来一局试试手?”
“是啊,”徐胧明很文静地看着他,“还差一把就能上去了。”
庄家心里有了数,点点头:“南边的赌桌没难度,在那边儿能赢,在这里就不一定了。我们这边逆时针,牌面大的压小的,出完就能赢。”
南边那桌三人打了没意思,干脆赶到北边过来看。韩仲翼想为刚才的事情服个软,就提醒说:“你别听他们哄你,你第一次来北面桌,押个小的。”
庄家见此,更确定徐胧明是个新人,便摇了摇头:“姑娘来这儿便是找乐子的,赌的小了哪儿还有快感?不如回家和姐妹打打牌,就当增进感情了。”
旁边的人也哄道:“是啊是啊,都是出来玩的,我押了百两呢,你这少了岂不是不公平?”
富商隐约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刚要开口提醒,就见徐胧明轻轻莞尔一笑:“那我也百两。”
庄家满意了,假意说道:“那姑娘可要小心了,我们这桌输了还要罚上三杯烈酒的。”
陆虎皱眉:“你刚才怎么不说?”
庄家见几人情绪不对,立刻放低了姿态:“这边儿的都知道的呀,我就是提醒一嘴,姑娘还不见得会输呢。”
“发牌吧。”徐胧明等的心烦,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两下。
庄家心里松了口气,立刻漂亮的发了牌。他摸到牌打眼一看,先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看样子好牌都被新来的摸走了。”
徐胧明没急着理牌,指尖点在倒扣的牌面上,慢条斯理地问:“这金银楼能开到几点?”
“整个东篱街是没有晚上的呀!”庄家笑着和她攀谈,“只要姑娘愿意,大可以赢到明早天亮,挣个盆满钵满再回去。”
徐胧明耐着性子问道:“听我朋友说,在这里出千是要打断腿的,难道大理寺不管的吗?”
庄家以为她动了出千的心思,笑眯眯地提点道:“不管你是哪家千金,在赌坊就要遵循这里的规矩哦,大理寺可管不到这里。”
徐胧明听他承认,这才慢慢摸牌。
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好牌被徐胧明摸走不少。这次她还没出手呢,牌就转到她手上,必有蹊跷。
果然,正常出了两轮后,庄家又开始叹气了:“姑娘的牌越走越少了,秦四上一轮出了一对九万的雷横,那场上就还只剩下两张九万了,快押啊,别让他这牌过了!”
叶泞“诶”了一声,把牌丢出去:“还有两张在我手里!秦四你没法儿过了!”
徐胧明心里一动,因为她还没变过自己的牌,发牌的时候,他是确确实实把一对九万出在了她的牌里。
可一局里只能有四张九万。
这对货真价实的九万出现在她手里,她出不掉也丢不掉,最后洗牌的时候,无论是赢是输,这出千的黑锅都会安在她的头上。
这也是赌坊其中的生财之道。
到时候就算顾忌她是姜府的二小姐,也一定会敲诈掉一大笔金银财宝。
徐胧明冷静地捏着牌,抬头看着庄家。
终于在这时候,这个赌坊最真实的一面慢慢被拉开了……
这赌坊就是个货真价实的销金窟,既然来了,享受过几轮输赢的快感后,就要留下相应的报酬。
这里的氛围勾的人欲罢不能,激发起巨大的胜负欲,酒水更令人智昏,输光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去。时间一长,又让人怀念起这里心里忽上忽下的快感来,又周而复始。
他会在你最放松紧惕的时候,给你狠狠的一刀,刺烂你的心脏,还让你觉得不甘心——
此时,庄家也笑眯眯地望着她:“姑娘,这轮不要的话,我可就先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