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见徐胧明手上拿着的令牌,知道事情成了,面露喜色:“小姐会试的事情成了?”
“自然。”徐胧明扶着上了马车。
她明眸动人,顾盼生辉,穿了身端庄的青色,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今日刻意用粉遮了唇色,但依旧灼若芙蕖出渌波。
佩兰放下车帘:“小姐可是要回姜府?”
徐胧明失笑:“姜泽归恐怕现在拿着斧头,在家等我呢。”
“怎么会?”佩兰坐下身,温和地笑着说,“如今陛下的旨意下来了,姜府再有不满,也不敢拿小姐怎么样的。”
徐胧明摇了摇头,“到底是人在屋檐下,还是等他气消了罢。我们现在去一趟东市的赌坊,有些事情日后再做就显得扎眼了。”
她说完轻咳了一声,心口一阵发疼,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佩兰一惊:“小姐这是怎么了?”
徐胧明摆手,捂着心口的手攥紧了袖子,神色莫测:“我早该知道……杭禹那老东西给我的药,定有什么副作用。”
既然要装病秧子,当然不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所以杭禹给了徐胧明一小瓶药,说若是在外人面前避不开医师号脉,就服用一粒。
即便是如此,刚才那太医还是察觉出一二来,险些让他说出这脉象的蹊跷。
佩兰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担忧地看着她:“那小姐现在要不要去医药铺看一眼身体?”
“去赌坊。”徐胧明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再怎么样,杭禹现在也不可能动我。他也就是想给我个教训,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违抗他的意思,他不可能不生气。”
“难道不是杭先生教小姐这样进宫的吗?”佩兰不解。
徐胧明没再解释什么,慢慢思索起来。
当今陛下最急于的就是牢牢抓住大权,但内忧外患。她要为陛下分忧,就要做好帮陛下铲除“异己”的准备。
东市赌坊是一个巨大的销金窟。
南阳富足,于是有钱的公子哥或富商就爱来赌坊消遣。里面纸醉金迷,有钱就能买到快乐,几乎什么娱乐的产业都覆盖到了。
大齐在立国之初的时候,非常打压这种不法活动。如今在天子脚下又生出这样大的事儿来,要说朝廷里没有人,这是不可能的。
“若是晚上耽误了回府,姜首辅恐怕要借此大做文章。”佩兰提醒说。
徐胧明掀开了车窗的帘子,打量着南阳的长街:“那就由他。”
赌坊占地不小,进了东篱街,就算是正式进入赌坊的地界了。
楼宇高台数不胜数,娇娥斜倚木栏向下张望。徐胧明才下车,就被胭脂味冲的有些头晕。
守在门口的小厮都是机灵的,见徐胧明一身贵气,衣服面料不凡,便知道她定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女儿。
他立刻换上一副笑颜,问道:“姑娘要往哪儿去呀?我们红袖楼的茶点最负盛名了,宫里的几位都爱吃呢!”
佩兰挡在徐胧明身前,柔声说:“请问赌坊怎么走?”
“赌坊?”小厮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帮着指路说,“两位姑娘沿着这条路走就是了,右边那栋最阔气的高楼就是了。”
“多谢了。”佩兰道了谢。
等两人走远了,另一个小厮才望着两人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八成是去赌坊抓夜不归宿的丈夫啊……”
“我看你是瞎了眼了,”小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看她头上梳着的是堕马髻,分明是未出阁的姑娘!”
“那怎么去赌坊啊……”他啧啧称奇地收回视线,“这小姐这还是第一次去,恐怕要把自己输在那个赌坊了。”
小厮却没附和他的话,他回忆着刚才那姑娘的举止,虽是第一次来,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但也没有四处张望打量,反而十分镇静。
就像不是来这里长见识,偷瞒着家里出来娱乐的一般。
他也有几分摸不准,随口应付道:“那可不一定,别老拿你的蠢脑袋猜人家贵人的意思。”
说完,他又换上一副笑脸,去迎下一辆马车。
等走的近了,徐胧明才发觉那高楼确实阔气,连走出来的丫鬟都是穿金戴银的。
“小姐是新来的吧?来,这边请。”一个模样水灵的丫鬟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楼这边都是一些简单的玩法,赌的也不多。小姐若是今个儿手感不错,就去上面转转,越到了上面花样越多着呢!”
徐胧明停在一张桌前,问道:“这桌便是比猜点数?”
“小姐真是冰雪聪明!”丫鬟给她介绍起来,“这位呢就摇骰子,参与的人只需要押点数,谁赢了就能把桌上所有的银两拿走!”
“翠翠,帮我去倒杯水!”一个富商拍着肚子,眼睛紧紧盯着那骰盅。
翠翠“诶”了一声,立刻帮人倒水去了。
摇骰子的庄家是个中年人,模样看着低眉顺眼的十分老实。他见徐胧明拘束,便笑问:“姑娘要不要也来一把试试手?”
“对,人多才有意思!”一旁的富商附和说,“你就随便猜个数,一把也就几两银子,图个新鲜呗!”
这种游戏的输赢完完全全攥在庄家的手里。
旁的人碰不到骰盅,报了数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庄家让谁赢就谁赢。
徐胧明随口道:“那就三吧。”
富商一拍腿,大笑:“姑娘和我真是有缘,报了和我一样的数!”
另外两个却莞尔:“这可不是靠选的人多,就能赢的游戏。”
他们说完,庄家猛地把骰盅盖在桌上,手慢慢抬起——那枚玲珑的骰子上果真是点数“三”。
富商收了钱,满意道:“沾了新人的福气啊,我今个儿的运气上来了,先去上面赢钱了!”
之后的两把,徐胧明猜什么都赢。
连翠翠也眼前一亮,欢喜地对徐胧明说:“小姐的运气真好呢!旗开得胜!”
庄家也收了骰盅,说道:“是啊,我们赌坊有规矩:在同一楼连赢三把就不能呆在这一层了。姑娘今天鸿运当头,千万别在我这小地方浪费了运气!”
“还从来没见过新人上来就连赢三把的呢!”
身边的人也连连道喜,若是旁人恐怕已经难掩喜色,被他们哄的冲昏头脑了。
徐胧明暗暗记住了旁边两人的脸,想着这八成是赌坊的托儿。
等来这儿的人都被哄到了上面,才正儿八经地开始宰人了。
但她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赢钱,所以也装作很高兴的样子,眉眼间带了几分喜色:“那我就上楼了,祝诸位也好运。”
徐胧明走在楼梯上,用帕子捂住口,轻咳了一声,对佩兰说道:“你可觉得这赌坊的气味有几分古怪?”
“酒水味道重了些。”佩兰回答说,“闻久了有些晕乎乎的。”
徐胧明摇了摇头:“不止。”
她若无其事放下帕子,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托儿明显慢慢变少了,赌友甚至都是彼此认识的人——
“能把赌坊做这么大也有他们的本事,丫鬟端过来的水尽量不要喝,恐怕还有蹊跷。”
“是。”佩兰应了一声。
旁边一位公子哥看过来。
他嘴里嚼着蜜饯,眼角瞥见徐胧明,觉着几分亲近,便上前主动走过来:“叶子戏玩的来吗?”
徐胧明回答道:“知道规矩。”
“知道规矩就够了,这边儿来吧,年轻人多一点,北面那几桌都是几个老油条,你没赢的机会的。”他昂了昂下巴,带着徐胧明往南面走了。
叶子戏是上流人家最爱的纸牌之一,牌面似叶子一样细长,很容易上手。
佩兰轻声提醒说:“这位是陆湘候嫡次子陆虎,最近才回京的,之前跟着国公府世子去过奇楠阁,最近一直泡在这东篱街。”
陆虎的身形随了他父亲,生的高大。
徐胧明望着他背影,一时有些出神,总觉得好像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人。
她稳了稳心神,跟上前去。
南面虽不是什么老油条,但也在这赌坊玩过不少,所以当然看得出来陆虎带回来的是个新人。
其中一人笑道:“陆虎,你带过来的这位,不会是刚刚被一楼的庄家骗上来的吧?”
陆虎“嗯”了一声,坐下来摸牌:“估计是,怕她刚来就去北面那几桌,到时候输的还得让家里人来赎就不好了。”
那人又笑:“来我们这桌也赢不了啊。”
“没事,你和我一组,输了算我的。”陆虎侧眸说道,“我们这桌刚走了一个,你就当陪我们了。”
北面的几桌桌上必有一个“内应”,就是赌坊里的人,会喂牌或出千,赌技不错的人才敢去去试试看。毕竟,出千也是个学问。
有些出千技巧都人尽皆知了,若是在这里故技重施,肯定是要被人打断了腿的。
来赌坊的人人都知道,要赢大的就不得不出千,这一点心照不宣。但出千被人发现了,那就是另外回事了。
所以,大有人爱这种刺激感。
那人问陆虎:“世子的叶子牌不是也打得不错,为什么从不来这金银楼赌两把?”
“因为没意思,”陆虎耸肩,“他就是出千被人发现了,这楼里也没人敢打断他的腿啊。现在天气开始回温了,窦寻柳最近估计和秦楚年他们游猎去了。”
“这倒是。”那人不问了,“场上翻八张。上把是我赢,从我开始,顺时针拿牌。”
场上一共四人,每人手上五张牌,按顺序拿走场上和自己手上相同的牌,没有一致的则放下一张自己手上的牌,最后按照得分记名次。
场上的八张牌已经被翻开了。
这游戏看着简单,单纯的靠运气拿牌放牌就是了。于是,徐胧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牌——
和场上一张对的上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