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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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姜明月并没有出声说话,而是默默放下了蒲扇,走到外面打了一盆清水洗脸。

老式的水井有些笨重,每次打水都很费力,是以每日都是由府中护院负责打水,府中女眷用水的话只要从水缸中挑水就行。

铜盆放在地上,水面微微摇晃,姜明月蹲在水盆旁边,她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微微摇晃的水面上,隐约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眼眸红红的,像是一只兔子。

忽然她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或许也有很多事情都记错了。

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用双手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盛夏的时节一切都带着暑意,知了在树上鸣叫个没完没了,但是井水却是冰冰凉凉的,泼在脸上很是舒适。

她洗干净了脸以后就重新回到了厨房中烧火。

水滴沿着下颌滴落,很快面颊上的水就全都干了。

蒲扇轻轻摇,橘红色的火焰摇曳不停,这场火仿佛能焚烧一切她不想面对的过往。

饭点的时候,她要生活,旁的时间则是负责打扫院子,府中种了许多树木,虽说没有到秋天,可是还是有些叶子会落下来,她就是负责用扫帚将这些叶子打扫干净。

一日日,日子平和又充实,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朝代的人。

这般日子过去了一个月,时局逐渐安定下来了,姜明月听说江南水患已经处理好了,流民也都得到了安置,冬葵姐姐也答应她若是她想要赎身,随时都可以。

她这些日子也在打听官府对于流民的安置事项,但是官府好像一直都没有出台确切的安排,姜明月便只好按住了想要出府的心思。

她身上带了那么多金银细软,讲这些东西卖了总归是能在京城买下一处宅子的,就算是买不了最起码也能租赁下一间,到时候日子过得如何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同她对自己大学毕业后的规划一模一样。

与江南六七月份的梅雨肆虐不同,京城倒是很干燥,自从姜明月来到了京城,很少会见到成宿的雨,基本上都是阵雨,稍微打几声雷就过去了。

八月中旬的时候,姜明月又听到了一个消息,忠勇侯府的世子要回来了,听说当年世子弱冠的时候,陛下就提过要让世子袭爵的事情。

不过当初世子已经在十七岁的时候参加科举中了状元,便没有袭爵,道自己不想依赖父亲的功勋而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姜明月知道了这位世子的名讳——宋怀川。

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①

宋怀川,倒真是个好名字。

听说当年殉情而死的忠勇侯夫人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才情不俗,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她取的?

八月二十的时候上午忽然下起了雨,八月的京城正是盛夏,燥热难耐,冰块儿即便在京城世家也是稀罕物,府中老夫人缠绵病榻、自然是不会用冰块的。

姜明月想到了姜父,权贵尚且要估量着用的冰块,他用起来却是这样穷奢极糜、肆无忌惮,他不死谁死?

想到这件事情,她就觉得有些奇怪,谋财害命是劫匪常干的事情,谋财与害命从来都是并为一谈的,劫匪都将姜家洗劫一空了,居然还没有伤害府中奴仆的性命?

什么时候劫匪也变得这么有原则了?

若是天下间的劫匪都是如此有原则就好了,只要路人将浑身上下的钱财都交出来,劫匪就能饶他们一命。

谋财害命与杀人灭口是劫匪惯常做的事情。

除非那日将姜家洗劫一空的根本就不是劫匪。

乱世之中,浑水摸鱼是常有的事情,她存了这样的心思,旁人自然也会有这样的心思。

往常睡着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闷热,今夜却是觉得格外凉爽,睡梦中依稀还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等到姜明月起来的时候发现居然是真的下雨了。

雨声传入耳中,她起身换好了衣衫,洗漱过后就走到窗边推开了木窗,凉爽的风顿时就吹了进来,雨珠砸在树叶上发出一道闷响。

因着这场姗姗来迟的雨,天地仿佛都焕然一新了。

之前逃难赶路的时候,她最害怕遇见这般下雨的天气,土路本就难走,沾水之后就更是泥泞不堪,赶路也要艰辛许多。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她的心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觉得这场雨又成了及时雨。

姜明月照常去了小厨房烧火,其实她小时候就经常烧火,做起这样的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她也经常做饭,做出来的饭菜味道也还过得去,侯府老夫人的饭菜自然不需要她来做。

但是侯府上上下下也有三十多位奴仆,都是需要吃饭的,她便是在厨房给厨娘打下手。

按照往日的规矩,她忙活完厨房生活的事情之后,就需要打扫院子了,只是今日难得下起了这样的雨,她便也可以忙里偷闲。

雨珠一滴一滴从屋檐坠落,雨似乎下得要大一些了,姜明月站在烛红色的长廊下,抬眸看着雨珠颗颗坠落,周围安静极了,天地也仿佛在此时失去了所有的喧嚣。

她伸手碰了一下侧脸,发现白皙的指尖有些许黑色,想来应该是方才烧火的时候无意中沾染了些许灶灰。

她朝前走了一小步,定定地站在了屋檐下,随后她仰头动作小心翼翼地伸手了双手,清凉的雨珠就有如玉珠一般颗颗落入了她的掌心之中,很快一捧雨水就在她的掌心之中汇成了小湖泊。

见此,姜明月的面容之下意识浮现了一丝笑意,眉眼清亮、梨涡浅浅,双手轻轻往上一扬,顿时清凉的雨水就泼在了脸上,她闭着眼,再次伸出了双手。

如法炮制了三次,她才停下了动作,雨珠顺着她的侧脸慢慢滑落,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眸,随后她便继续站在屋檐下盯着连绵不休的雨珠。

她看得实在是太专注了,是以就连远处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碧色连绵不休,远处这一幕缓缓落入了宋怀川的眼眸之中,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需要赶路的缘故,他穿了一袭黑衣,玉冠束发,衬得本就清冷如仙的面容愈发凛冽了,仿佛是一把出鞘嗜血的长剑,周身的气质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他眉眼低垂看着眼前的一幕,清冷如霜的眼底是一片晦涩。

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手背上的青筋有些突起,但见青衣女子眉眼有些出神地注视着漫天风雨不休的场景,细碎的雨珠从她的面颊不断滑落,清水出芙蓉,似一朵在风雨中舒展枝叶的荷花那般清新动人。

而她对远处的场景却是一无所知。

这世上的缘分从来都是兜兜转转,由不得人,他轻描淡写放过了她许多次,可命运却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再次推到了他的面前。

北方有那么逃难地,就连南方都有几处没有遭到水患的地方,可偏偏她到了京城。

京城有那么多世家府邸,她却偏偏来到了忠勇侯府。

今日他不过是刚刚回府,她便又这般不长眼地直接撞到了他的面前。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看不穿、猜不透,旁人费尽心思在他面前献媚讨好,他不为所动,只觉得满心都是厌烦。

可偏偏当她这样一无所知、却又频频闯入他眼底的时候,他却觉得心头窜动。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贪恋美色的人,比她更美的美人也不是没有见过,可偏偏只有一个姜明月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弦。

他放过她许多次,可命运却将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到了他的面前,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压抑自己的心思?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宋严先回来放行李了,这间院子已经有两三个月不曾住人了,虽然府中每日都有奴仆负责打扫,可难免会有些疏漏的地方,是以他便按照公子的吩咐先行回来,让奴仆们将屋子仔仔细细打扫一下。

此番江南治水公子是立了功的,想来陛下也不是什么昏聩无能的人,公子前去江南的时候就已经是从二品巡抚了,这次又立了功,定然又会被擢拔,定然能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

公子平日里喜好安静,住的院子位置也有偏,名为“竹园”,但是院子占地面积不算小、还算是比较开阔,院子外面也种了一片竹子,环境很是安逸清幽。

平日里公子喜静,院子中也没什么伺候的人,奴仆一般忙活完自己的事情就离开了。

宋严正在院子中收拾着,忽然听见院子中传来一阵响动,他出门便看见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冬葵姐姐过来了,道:“宋严,老夫人吩咐奴婢来找世子,这么多日不见了,老夫人很是想念世子爷。”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老夫人青年丧夫、老年丧子,本就留下了病根,最近的身子是愈发差了。

这些日子听大夫和宫中太医的话,老夫人似乎是到弥留之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