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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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也算是平洲县出了名的乡绅,良田万亩、富甲一方,奴仆饭菜这样的事情能作假,可是宅子却是不能的。

虽说是没有官宦人家的那般气派,却也是雕梁画栋、曲径幽通,处处都是江南风情,青砖黛瓦、长亭十里,平澜湖之上朱红色的长桥一望无际。

烟雨空蒙之中湖面也仿佛攀染上了一股水汽,远远望去倒真有几分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意味。

湖光水色相映,虽说是姜老爷已经替他们主仆二人安排好了住所,但是宋怀川和宋严却没有马上回到院子中去,而是认清路之后便让奴仆退下了。

或许是姜敬方才看见了书信的缘故,他倒是对宋怀川主仆二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是以也便放松了警惕,并未再让奴仆如之前那样寸步不离地伺候着,名为伺候实则为监管,反倒是吩咐奴仆轻易不要忤逆公子的意思。

因而听见宋公子说自己想在府中随意转转的时候,奴仆们便极为有颜色的退下了,毕竟是这样的阴雨天,衣衫湿透的时候总归是不舒服的,还是回屋等着主子为好。

宋怀川便撑着油纸伞漫无目的地在姜府逛着,他穿着一袭月牙白的衣衫,因着此次是微服私访的缘故,所以衣着出行都很是低调,用来束发的玉冠材质也不算是很好。

可即便是如此青年的一举一动还是尽显低调华贵,眉眼清俊若谪仙,身形挺拔如松柏,行走间身形稳若泰山。

此时撑着油纸伞行走于青砖黛瓦之间,仿佛是从泼墨山水花卷中走出来的谪仙,清贵不可方物,便是多看一眼都教人自惭形秽。

府中原先已经清退过一部分奴仆了,再言下雨天也没什么奴仆的踪迹。

等走到人迹罕至处的时候,宋严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公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其实处理江南水患的责任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落在公子身上,陛下放着那么多三品大臣不用,怎么偏偏就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您……”

听出来了宋严言辞中的不满和抱怨,宋怀川侧首眼神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他,顿时宋严就仿佛一条被捏住七寸的菜花蛇那般梗住了脖子,不敢再言语了。

公子虽然看起来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打小就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实在是太清楚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人,看似温和实则阴狠,睚眦必报,得罪公子的人惯常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可不想有朝一日横尸街头。

见他不再多言,宋怀川略显冷峻的神情才有了些许缓和,陛下摆明了是在故意针对他。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①,可倘若君主并非是位圣明的君主,那臣子自然也不必做所谓的忠臣。

此番江南之行最重要的就是筹备赈灾粮和修建水利工程,他此前并未接触过任何这方面的东西,朝中比他经验老道的大臣不知道有多少。

况且今年的水患比之前的那些年都要严重,陛下偏偏将这个烫手山芋塞给了他,还真是其心可诛。

难道是陛下对他寄予厚望不成?

只怕是陛下巴不得他将这个篓子捅破,然后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将宋家上下满门抄斩。

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陛下难道还是在耿耿于怀当年的事情吗?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宋怀川的眼底划过了一道冷然,陛下也真是能力平庸,继位这么多年了国库却还是一直亏空,指望着陛下下旨开仓放粮是定然行不通的。

乡绅富商也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开仓放粮,商人并不在意百姓的死活,也不在意朝代的兴亡,无论是哪个朝代、无论是谁做了皇帝,他们照样能稳稳当当地做他们的生意。

说一句难听的话,新朝建立百废待兴的时候,还不是指望着他们这些商人行商缴纳税收,是以将赈灾的希望放在这些商人身上是完全行不通的。

明面上看,陛下是重视他才封他做这个从二品巡抚,但是一旦处理不好江南水患,只怕陛下就会勃然大怒。

陛下本就对宋家心怀芥蒂,恐怕是恨不得他在此次江南之行上出了差错,好趁机发作治罪宋家。

况且即便是此番治理好了江南水患,只怕到时候他也会在朝中得罪一大批人,这官也是注定做不长久的。

想到此,宋怀川的神色就显得愈发冷淡了,周身的气质也是越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眉眼仿佛冬日霜雪一般氤氲在连绵夏雨之中。

宋严虽然不清楚公子到底在烦躁什么,可凭着他在公子身边伺候多年造就的察言观色本领,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绝不能多嘴,要不然只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了。

“小九啊,为父最近替你觅了一桩合适的婚事。”

早知姜父派人请她过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却没想到此人居然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竟是能神情坦坦荡荡将卖女求荣的事情说成是为了她好,还真是可笑至极。

若不是她早早就知道了姜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怕还真会以为眼前这位是多么仁慈的一位父亲。

姜明月心中觉得讥讽,可是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当是没听出来他话语中的意思,眉眼低垂,佯作乖巧,模样像极了话本子中对父亲满是孺慕的女儿。

曾几何时,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虚伪到这个地步。

深宅大院中步步惊心,每走一步都是小心谨慎,人人都不得外粉饰太平,装出一副虚伪的模样来彼此虚与委蛇。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可若是真的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神情,只怕要恶心地吐出来。

其实她现在的伪装是有些多余的,她在现在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才刚刚上了不到一年的大学。

生长在人人平等的现代净土之中,她的心思澄澈的就像是清澈透明的湖水,让人一眼就能彻底看透。

而这具身体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岁,又能成熟到哪里去?

少年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在千帆竟过的中年人面前根本就是漏洞百出,不过姜敬也根本就不在意是了。

他有那么多子女,哪有功夫整日去管这些讨债鬼的事情,若真是在意,当初就不会将姜明月放在明春院不闻不问多年了。

此时两人各有心思,一时间倒是谁都没有率先撕破脸皮,不过姜明月知道这样和谐的画面很快就会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