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失守后,临大西迁昆明,分三批前往。800人从长沙搭乘火车沿粤汉铁路到广州,再从广州坐船到香港,由香港转到越南海防,再由海防从滇越铁路从越南到达昆明,耗时大约十到十四天,大部分的教授选择此种路线。朱自清、冯友兰、金岳霖等十几位教师则乘汽车从长沙经桂林、南宁,入河内,沿滇越路至昆明。另有约250名男生和教授五人(闻一多、曾昭抡、黄子坚、袁复礼、李继侗),组织一个“湘黔滇旅行团”,徒步穿越多山的贵州到达昆明,全程3300多里。
学生由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派一名师长率领,编成若干队,教员担任辅导员,携带医生护士各一人,无线电收音机一台,图书若干箱,伙夫十余人。张治中赠行军用具如水壶、干粮袋、草鞋、裹腿等数百份,猪五只,湖南省教育厅厅长朱经农赠猪两只。队伍于1938年2月19日启程,整个旅行团采用军事化管理,学生穿军服,背雨伞。
闻一多随大队伍步行,一来是为省钱,二是想借机了解底层人民的生活。刘兆吉回忆,当时刚满四十的闻一多“面孔很清瘦,额上又刻着几条深长的皱纹,再配上乱蓬蓬的头发,显得很苍老,大家都以为他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有人劝闻乘车,闻说:“国难期间,走几千里路算不了受罪,再者我在十五岁以前,受着古老家庭的束缚,以后在清华读书,出国留学,回国后一直在各大城市教书,过着假洋鬼子的生活,和广大的农村隔绝了。虽然是一个中国人,而对于中国社会及人民生活,知道的很少,真是醉生梦死呀!现在应该认识认识祖国了。”
旅行团最初日行五十里,以后每星期增加十里,最后达到约日行八十里。每天六点起床,一日仅早晚两餐,正午前后可打尖一次,吃些干粮,稍作休息。路上很少能遇上旅馆,闻一多大部分时间是在农舍地上铺稻草过夜,往往与鸡鸭犬豕同堂而卧。黄子坚回忆,睡觉睡在牛棚里时,牛还舔他们的脖子。
队伍行进到沅陵,下起了大雪。正在沅陵的沈从文设宴招待,并安排他们在其兄新盖的瓦房里住宿。沈请闻一多等人吃的是狗肉,闻高兴极了,直呼“好吃,好吃!”
一路上,旅行团高高兴兴唱着歌前进,行进时唱,晚上也唱。他们唱《游击队员之歌》《我们都是神枪手》,也唱聂耳的歌曲。
旅行团一路走过的地方,不少是红军长征经过的地方。闻一多特别喜欢听沿途农民说红军长征的故事,他听说红军纪律严明,官兵平等,不拉夫,不抓壮丁,秋毫无犯,开仓济贫等,对红军好感渐增。
旅行团到达安顺,安顺中学的学生听说闻一多到来的消息,成群结队地前来一睹闻一多真容。清华学生刘兆吉对他们说:“你们读过闻先生的《红烛》、《死水》一类新诗吗?没有读过找来读读。”中学生们走后,闻一多严肃地对刘说:“你多话了,《红烛》《死水》那样的诗过时了,我自己也不满意,所以这几年来,没再写诗。国难期间,没有活力,没有革命气息的作品,不要介绍给青年人。”
旅行团渡过盘江,原计划在当地的哈马庄宿营。但此地为山顶,水米无着,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多行十八里到达安南县。由于临时改变计划,所以无法先行通知当地安排食宿。饥寒疲惫的学生因为食宿没有得到解决,又听说县长要请旅行团的教授们吃饭,便跑到县政府大堂,与负责人黄子坚大吵起来。闻一多看到学生们如同饥民一样要“暴动”,开口安抚,平息他们的怒火,又与曾昭抡、李继侗陪着学生们挤在县政府大堂中坐了一夜。
从长沙出发时,杨振声开玩笑说:“一多加入旅行团,应该带一具棺材走。”闻一多到昆明见到杨后,诙谐地说:“假使我这次真带了棺材,现在就可以送给你了。”
在历时68天的跋涉中,闻一多拿起了画笔,画了50多张写生画,同时还蓄下了一把胡须。到达昆明后,闻写信给妻子说,一路走来,他的身体健壮了很多,红光满面,能吃能睡,走起路来,举步如飞。
旅行团到达昆明时,清华校长梅贻琦、北大校长蒋梦麟和其他学校负责人前来迎接,几位教授夫人还献上花篮,有人用一首爱尔兰民歌的曲调现编歌词,向三千里风尘仆仆的师生祝贺。远在美国的胡适听闻此事后激动地说:“临大决迁昆明,当时有最悲壮的一件事引起我很感动与注意,师生不幸,历六十八天之久,经整整一千里之旅程。后来我把这些照片放大,散布全美。这段光荣的历史,不但联大值得纪念,在世界教育史上也值得纪念。”时人赞誉这次临大西迁为“文人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