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在《苏玄瑛传》中谈及苏曼殊在日本的情形时感慨:“海内才智之士,鳞萃辐辏,人人愿从玄瑛游,自以为相见恨晚。”
柳亚子之子柳无忌则说,与苏曼殊往还的名士“差不多成了一幅民国以来文人名士的缩影图”,他一一列举了这些人的名字:“如冯自由、刘季平、陈独秀、黎仲实、钮永建、陈天华、黄兴、朱执信、秦毓鎏、廖仲恺、何香凝、陈少白、套成长、龚微生(未生)、赵伯先、张云雷、魏兰、罗黑芷、汪东、叶澜、陈陶遗、居觉生、章太炎、黄侃、柳亚子、陈去病、高天梅、高吹万、朱少屏、叶楚伧、马君武、包天笑、朱梁任、黄晦闻、邓秋枚、马小进、蔡哲夫、诸宗元、李晓暾、章士钊、蔡元培、沈尹默、徐忍茹、田梓琴、邓孟硕、邵元冲、萧纫秋、陈其美、陈果夫、宋教仁、杨庶堪、胡汉民、蒋介石、程演生、刘师培、何震、周豫才、周作人、许寿裳、袁文薮、陈树人、郑桐荪、马一浮、刘半农,以及佛莱蔗、钵罗罕、宫崎寅藏等。”
汪东回忆1906年在东京结识苏曼殊的情景:“余十六岁时,于日本东京识曼殊上人,夷服修发,不知其曾受比丘戒也。为人寡言笑,无喜愠,淳然天真,以是人乐与亲。余方从革命诸巨子游,高揖群伦,猛气如虎,及见曼殊,则亦心折。”
1907年前后,苏曼殊在日本与鲁迅有过一段交往,两人曾共同筹办杂志《新生》。鲁迅生前曾多次提到苏曼殊,他对日本友人增田涉说,苏曼殊是“一个古怪的人,有了钱就喝酒用光,没有钱就到寺里老老实实地过活。与其说他是虚无主义者,倒应说是颓废派”。他在给增田涉的信中说:“曼殊和尚的日语非常好,我以为简直像日本人一样。”
章士钊曾言:“吾弱冠涉世,交友遍天下,认为最难交者有三人:一陈独秀;一章太炎;一李根源。”但这三人均为苏曼殊挚友,且友善始终。
留学日本时,苏曼殊结识陈独秀,一生敬其为“畏友”。20世纪初,二人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日本,一度同寓而居,几乎形影不离。郑桐荪说:“曼殊的朋友,恐怕要算仲甫最久最厚。”
何之瑜记载:“曼殊向仲甫学字学诗文,所以曼殊的字很像仲甫,曼殊的诗,不仅像,好多是仲甫作的或改的;而仲甫则向曼殊学英文、梵文,每天都呀也呀的……”
苏曼殊翻译雨果的《悲惨世界》,处处渗透着陈独秀的思想,他曾讽刺上海有许多假革命志士,“名为进学校,实为进妓院”。当时许多人对号入座,有名为朱菱溪之人,读到此段后,怒道:“必狙击独秀然后快!”后经章士钊调停才得以平息。
1906年,苏曼殊在上海结识刘师培,此后即一同东渡日本,与刘氏夫妇、章太炎同寓而居。据说,曼殊在一次谈话中,得知刘母认识河合仙,非常高兴,也因而与刘师培格外亲近。当时在《天义报》上曾刊登《女娲像》一幅,附有赞语,署名何震,实则画为曼殊所绘,赞语为章太炎捉刀。
章太炎长苏曼殊16岁,却颇为投契。1907年,曼殊在民报社居住时,与章太炎朝夕相对。泪红生曾在《记曼殊上人》中说:“与太炎居尤久,其文字常得太炎润色,故所译英文拜伦诗,中多奇字,人不识也。”
及至刘师培变节,革命党人认为曼殊亦是刘的同党,章太炎撰文为曼殊辩解,称曼殊对与刘师培密谋背叛革命的人极为痛恨,“辄詈之或不同坐……”,并说:“元瑛可诬,乾坤或可几乎息矣”,“广东之士,儒有简朝亮,佛有苏元瑛,可谓厉高节,抗浮云者矣。若黄节之徒,亦其次也。岂与夫录名党籍,矜为名高者,同日语哉?”
刘季平是苏曼殊在日本成城学校的同窗,曼殊每到经济窘迫,“剃头洗身之费俱无”时,总向刘求助。刘无论宽裕与否,从不推却。曼殊称二人在南京陆军小学任教时,“对床风雨,受教无量”。曼殊的诗词中多次提及刘,并将自己幼年与养母河合仙、与外祖父母所照的照片赠与刘。曼殊还曾请刘季平为自己作传,说:“因知我性情遭遇者,舍兄而外,更无他人矣。”
在南京时,苏曼殊结识了青年革命家赵声。他在《燕子龛随笔》中写道:“赵伯先少有澄清天下之志,余教习江南陆军小学时,伯先为第三标标统,始与相识,余叹为将才也。每次过从,必命兵士购板鸭黄酒。伯先豪于饮,余亦雄于食,既醉,则按剑高歌于微风细柳之下,或相与驰骋于龙蟠虎踞之间,至乐!”
苏曼殊曾答应为赵声绘一《饮马荒城图》,但始终未成。黄花岗起义失败后,赵声悲愤不已,呕血而死,葬于香港。民国元年,曼殊绘成《饮马荒城图》,题诗云:“绝域从军计惘然,东南幽恨满词笺。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效法延陵挂剑,托人带至赵声墓前焚化。
1907年9月,苏曼殊得生母河合若资助,启程回国,途中染病,回到上海时“惟有一身瘦骨”,由邓秋枚安排,住在国学保存会的藏书楼。陈去病回忆:“曼殊来,即就余室设榻卧焉,而诸宗元贞壮、刘三季平、高旭天梅、朱葆康少屏恒一来会,互谈大欢。”曼殊曾和国学保存会的会员在藏书楼前摄像一帧,曼殊身穿西服大衣,头戴圆礼帽,与身着长衫的旧学者们相映成趣。
一次,苏曼殊与马君武争论拜伦诗的翻译问题,曼殊毫不相让,马君武每为所屈,遂恼羞成怒,竟举拳欲打曼殊,为杨沧白所阻。杨后来对人说,苏曼殊已是极可怜之人,何忍心再加以拳脚?
薛慧山记载,苏曼殊常到西湖边徜徉,并到陶社拜访该社管理员叶仁吉女士。叶每令社役在附近“楼外楼”叫一大碟物廉价美的醋溜鱼来共享。曼殊因嗜嚼糖果,满口龋齿,饭后,齿间余屑甚多,叶女士竟拔下头上银簪,让曼殊剔牙。
民国成立后,苏曼殊到《太平洋报》任主笔,与叶楚伧、柳亚子、李叔同等人为同事。据柳亚子回忆,社中同仁几乎日日宴饮,“不是吃花酒,便是吃西菜,吃中菜,西菜在岭南楼和粤华楼吃,中菜在杏花楼吃,发起人总是曼殊”。
苏曼殊倜傥不羁,但孙中山却对其很是亲厚。一次,廖仲恺发党员费用,原本不打算发给曼殊,认为曼殊曾学陆军,却不从戎,颓废若此。孙中山知道后,最终令人发与曼殊。曼殊去世后,《曼殊遗迹》辑成,孙中山为之亲题“曼殊遗墨”。
俞剑华回忆,他在东京游学时,常去陈道一处,苏曼殊也常来。东京多雨,大街小巷往往泥泞深数寸,非穿高齿棠木屐不可。中国留学生穿上木屐,往往不会走路,一到雨天,便深以为苦。曼殊自幼生长于日本,对此却极习惯。每当盛雨少住,但凡听见屣声从小巷传来,大家就说“必是曼师来了”,推门一看,十有八九不错。
苏曼殊与蒋介石也有交往,据说是因其学生陈果夫引见而结识。当时蒋正在上海证券交易所炒作股票,寓住新民里十一号,曼殊贫病交加,蒋曾将其接回自己寓所调养,由其如夫人悉心照顾,并典当衣服给他买糖吃。
苏曼殊与理学大师马一浮曾在西湖畔两次晤见,谈论娓娓,竟而忘饥。
晚年,苏曼殊在上海与朱少屏交好,朱曾对柳无忌说:“曼殊没有钱时,我有银一元必给曼殊半元。曼殊要吃糖时,我必买糖给曼殊吃。”
郑桐荪在给柳无忌的信中回忆在安庆时从苏曼殊游的情形说:“我们在安庆,每天上小蓬莱吃点心,或吃饭,这也是他主动。现在回想当时的每天‘上蓬莱’乱谈今古,觉得生平快乐,莫过于此;而一念及故人黄土,则又不觉悲从中来,不能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