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苏曼殊便好涂鸦。四岁时,其母带他到公园游玩,曼殊被狮子所吸引,伏地绘狮子频伸状,栩栩欲活。
苏绍贤在《先叔苏曼殊之少年时代》中写道:“年甫五岁(应为六岁),先祖母黄氏及玉章祖舅携归广东。在舟中时,曾向人索铅笔及纸,绘一大舟,人取视之,则俨然已所乘之汽船也。众以为异。其于四、五岁间,所绘各物,无一不肖,于绘画天才,盖具有夙根云。”
1898年,康有为的弟子徐勤、汤觉顿等在日本横滨创办大同学校,苏曼殊即入此校就读,其绘画天才由此显露。冯自由回忆:“曼殊在大同学校,对于文学,资质颇钝,独于画学,则具有天才,在童年即以绘事为戏,绝无师承,而下笔似老画家,同学莫不奇之。”后冯又在《苏曼殊之真面目》中赞其“所作《陈元孝题壁》及《石翼王饮马》二图,老练精工,有同名宿,令人惊叹不已,此才谓非出自天授不可也”。
大同学校缺美术教员,便由苏曼殊兼教美术课;梁启超及其他教员编撰教科书,曼殊担任了教科书插图的绘画工作。当时初等小学课本“山水日月”的插图,大半出自曼殊之手。
克士在《四极漫谈》中记叙苏曼殊绘画之事:“友人某与曼殊素称莫逆。一日,曼殊至其家,其子方八九岁,嬉皮顽脸,求曼殊为画图画,取草纸一张,铺敷桌面,复以大笔濡染墨汁而至,其势似客非画不可。曼殊乃为之濡墨笔,画《葡萄》一幅,枝藤夭矫,垂实累累,墨气满纸,淋漓酣畅,以视吴昌硕作品,殆有过之。”
1905年,苏曼殊随好友刘季平至南京陆军小学任美术教员。授课时,曼殊用铅笔依次替学生在国画纸上,绘出画的轮廓,只寥寥数笔,惟妙传神。
陈独秀评价苏曼殊之画道:“曼殊作画,教人看了如咫尺千里,令人神往,不像庸俗画匠之浪费笔墨。”
苏曼殊曾绘《葬花图》赠邓以蛰,由陈独秀跋诗云:“罗袜玉阶前,东风杨柳烟。携锄何所事,双燕语便便。”邓将此画视若拱璧,新中国后一直挂在其寓所的墙壁上,即使“文革”期间,画作亦不离身。
苏曼殊曾于日本收集并描画出古代妇女的发髻式样凡一百种,称《蓬瀛鬘史》(即《女子发髻百图》)。其中有些汉、唐的发型,是他从日本图书馆所藏的古版书的插图中描下来的。曼殊离开时,将《蓬瀛鬘史》赠与孙伯纯。孙回忆:“民国前四五年……曼殊游东京浅草公园,园有观音堂,村女子多来参拜。曼殊辄手一卷纸,在人丛中画之,此卷成功,大约费时数岁之久,洵可宝也。”
刘季平夫人陆灵素在《曼殊上人逸事》写道:“上人偕粤东马小进义士过华泾,在民元五月初。一夕饭罢,索胭脂作画,时儿女辈皆已尽睡,外子觅得一片如薄饼者,置画碟中。上人且画且谈笑,顷刻成《黄叶楼图》一,为余画扇面一。又蘸墨汁作横幅一,笔端胭脂未净,枯柳残鸦,皆作紫酱色,今日尚储箧中,成奇观也。”
友人向苏曼殊索画,曼殊从不肯轻易下笔。南社好友高吹万千里寄缣,请曼殊绘制《寒隐图》,一再稽延,频年难以到手。《太平洋报》总编叶楚伧仰慕其祖上名媛叶小鸾,屡次请曼殊作《汾堤吊梦图》,曼殊总以无净室无画具为由推脱。同在报社工作的李叔同在三楼有一工作室,布置精当,画具一应俱全。一日,李叔同外出,叶在室内备好曼殊喜爱的糖果、雪茄、牛肉等,邀请曼殊入室品尝。等曼殊一入室,叶即反锁房门,并告诉他:“今天一定要画完,画不好不放你出来。”曼殊遂振笔作画,一挥而就。叶楚伧于是打开房门,赠曼殊一豹褥,二人欣然共饮。
1914年,苏曼殊的身体日渐孱弱,在东京入院治疗。此时,他为友人(多为红颜知己)索画而苦恼,在给何震生的信中说:“和尚有愁无命,画债如山。”他还编了一份名单,将旧日欠下画债索画者一一列入。
高剑父说:“曼殊作画都是送人的,爱用日本麻纸与绢,又从来不喜设色,画的风格极其高远。所以,后来有人说他‘画参中东之法,贯通融会,不甚着墨,而俊逸之气,溢于楮表’。”
黄宾虹对友人说:“曼殊一生,只留下了几十幅画,可惜他早死了,但就是那几十幅画,其分量也够抵得过我一辈子的多少幅画!”
《苏曼殊图像》的作者陈世强说:“曼殊作画,笔墨极简,往往‘惜墨如金’,以‘偷工减料’的方式画出,情景却极其充实。”
黄侃评苏曼殊画云:“苏子谷作画,极萧疏澹远之致。”
苏曼殊去世后,友人蔡哲夫将其画作汇编成册付梓,由黄宾虹题签“曼殊上人墨妙”。蔡去世后,曼殊遗画原作由其夫人谈月色珍藏,但至1948年被人从家中盗走。谈月色说:“《苏曼殊画册》被盗,辗转流传到香港。……被盗窃的原因是友人要我出让这画册,愿送我十亿金圆券。我不欲出让,想待将来有好人治国的时候送给国家保存。盗窃者知此情况,遂将此宝贵文物盗去。”曼殊遗画的真迹至今下落不明,而当时的《苏曼殊画册》由在广东任督办的李根源出资选印四百册,仅发出几十本,剩余三百余本存于官舍中,毁于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