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未弱冠的陈独秀心怀天下,撰写了《扬子江形势论略》。文中,他对长江的自然地理、水文地理、军事地理、经济地理等方面进行了较为详尽的分析论述,洋洋七千余言。为了引起国人注意,他还将这篇文章自费印刷出版。
八国联军侵华,中国战败。陈独秀至此方知世界上有国家,国与国之间“此疆彼界,各不相下”,而“一国的盛衰荣辱,全国的人都是一样消受”,他亦无法逃脱。他“越思越想,悲从中来”。他觉得,“我们中国何以不如外国,要被外国欺负,此中必有缘故”,于是他决定到日本留学,去各国查看一番。
青年时期,陈独秀曾自篆一印章,曰“女话小弟”。女话是屈原的姐姐。陈独秀自譬屈原,可见其忧国忧民之情深。
在上海,陈独秀与章士钊一起办《国民日日报》,两人常常彻夜工作,到第二天凌晨才休息。章士钊回忆当时二人辛苦工作的情形道:“两人蛰居昌寿里之偏楼,对掌辞笔,足不出户,兴居无节,头面不洗,衣敝无以易,并也不浣。一日晨起,愚见其黑色袒衣,白物星星,密不可计。愚骇然曰:‘仲甫,是何物耶?’独秀徐徐自视,平然答曰:‘虱耳。’其苦行类如此。”
“苏报案”发生后,陈独秀回到安庆创办《安徽俗话报》,后又移至芜湖。汪原放回忆,一位剪掉辫子披着头发的二十五岁的青年,背着包袱,拿着把雨伞,来到了科学图书社。汪孟邹对他说:“我这里每天吃两顿稀粥,清苦得很。”陈听后平淡答道:“就吃两顿稀粥好。”遂寄居在科学图书社楼上,书一联明志云“推倒一时豪杰,扩拓万古心胸”,虽臭虫布满衣被,亦不自觉。
陈独秀擅长写旧体诗,且流传甚广,章士钊在五十年代见到周恩来时“偶及旧事”,周对陈的《存殁六绝句》,犹能朗诵不误。但到1921年,陈忽然不作诗了。很多人都感到奇怪,有人问李大钊,李解释道:“仲甫生平为诗,意境本高,今乃‘大匠旁观,缩手袖间’,窥其用意,盖欲专心致志于革命实践,遂不免蚁视雕虫小技耳。”
陈独秀的嗣父陈衍庶家大业大,却于1909年,因为英国公司收购大豆,英国人违约而破产。二次革命失败后,由于陈独秀反对袁世凯,袁派人抄了陈家,从此陈家愈发衰败。但作为家中唯一继承人的陈独秀却对家事不闻不问。陈担任中共中央局书记后,有人传言他家拥万贯。1925年秋,英国劳工运动的左翼领袖勃劳顿到上海,好奇地问陈独秀,国内外报纸常说你“家拥巨资,确有是事乎”?陈边笑边指着隔壁房间所藏党内外文件说:“吾之财产,全在乎此!”
陈独秀后被中共开除党籍,但“九一八”事变发生后,陈对中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在1932年1月1日的《告全党同志书》中,明确表示:“我们左派反对派在一切行动中都准备和全党同志携手前进!”并与彭述之、罗汉一起写信给中共中央,提出“合作抗日”的建议。
抗战爆发后,周佛海请陈独秀加入国民党政府设立的国防参议会,陈严辞拒绝道:“蒋介石杀了我许多同志,还杀了我两个儿子,我和他不共戴天。现在大敌当前,国共二次合作,既然国家需要他合作抗日,我不反对他就是了。”
抗战期间,陈独秀表示,国难当头,谁能领导这场战争,谁就是他拥护的对象。他表示:“此次抗日战争,无论是何人何党所领导,任何人任何党派都应该一致赞助。”
1937年10月6日,陈独秀在华中大学进行抗日演讲。据上海《大公报》报道:傍晚,不到7点钟,“华中大学的礼堂已经挤满了青年群众。大门外站着两个黑衣警察,执着枪,阻止一片黑压压的群众进门。……台上和台下,到处都有人在密密地聚集着,连风也难透过”。陈独秀“从猛烈的掌声中,由华中大学学生抗敌工作团的同人陪伴着步上讲台”,“群众的狂热使他微微有点兴奋,枯干的面色泛着红。他老了,头顶秃了半个,发已斑白,留着短须。……倔强的风骨随时表露着,一件灰色袍子,失去了光的皮鞋,依然是寒士风度”。演讲完毕,“六百个座位的礼堂里,三千只手作了一度雷声似的鼓掌”。
1938年初,王文元建议陈独秀去香港,以摆脱国民党当局对他的监视。陈谢绝了,他说:“我们拥护与参加抗战,就无论如何得留在抗战地区,利用人家不得不给我们的合法身份来作公开的批评,如一去香港即表明自动放弃了这一身份。”
王明、康生污蔑陈独秀为汉奸,陈对此耿耿于怀。1939年,因张国焘建议,蒋介石派胡宗南和戴笠去拜访陈。但是当胡、戴要求陈公开攻击延安时,陈却不为所动:“本人孤陋寡闻,更不愿公开发表言论,致引起喋喋不休之争。”
临终前,陈独秀留给妻子潘兰珍的遗言是:“今后一切自主,生活务求自立,切不可拿我的名声去卖钱。”
陈独秀说:“你见过蝗虫怎样渡河吗?第一个走下水边,被水冲去了,于是第二个又来,于是第三个,于是第四个;到后来,他们的死骸堆积起来,成了一座桥,其余的便过去了。那过去的人不是我们的真生命,那座桥才是我们的真生命,永远的生命!因为过去的人连脚迹也不曾留下,只有这桥留下了永远纪念的价值。”陈接着自况道:“此骨非饥寒所困,一身为人类之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