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反对张之洞的新政。一次开学堂会上,梁鼎芬撰写了一份对新政和张之洞极尽颂谀的赞词,让留洋学生刘某诵读。刘读毕,辜鸿铭接口道:“呜呼哀哉,尚飨!”满座皆惊。而辜兀然高坐,神泰自得。张之洞则岿然不动,脸色不变,置若罔闻。事后,人询问辜何故,辜正色道:“若今日之颂词,何异于古之祭文!故吾尝谓为‘生祭文’也。”
张之洞曾与人道,辜鸿铭知“经”而不知“权”;辜听到后,亦反唇相讥,批评张所知之权,其实不过是所谓“术”而已。
辜鸿铭曾讥讽张之洞“一章论语亦仅只通得一半”。他在《张文襄幕府纪闻》中记载:“刘忠诚薨,张文襄调署两江。当时因节省经费,令在署幕僚,皆自备伙食。幕属苦之,有怨言。适是年会试题为《道千乘之国》一章,余因戏谓同僚曰:‘我大帅可谓敬事而无信,节用而不爱人,使民无时。人谓我大帅学问贯古今,余谓我大帅学问,即一章《论语》,亦仅通得一半耳。’闻者莫不捧腹。”
辜鸿铭嘴不饶人,讥讽“各督抚之为吹牛皮”,斥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为“出洋看洋画”,直言李鸿章为“曾文正公之罪人”。
辜鸿铭对晚清中兴之臣颇有微词。他认为曾国藩是大臣,李鸿章是功臣,曾之弊在陋,李之弊在固,所以国事终至不可收拾。即使是对他“以国士相待”的张之洞,他亦认为只是儒臣。
辜鸿铭从总体上肯定曾国藩的功绩,但认为“其学术及其所以筹画天下之大计”,实在不让人满意。有人问他:“从何处可以看到曾文正的陋处?”辜答曰:“看南京制台衙门规模之笨拙,工料之粗率,大而无当,即可知曾文正公之陋处也。”
一次,外务部举行的联欢会上,某地方官向李鸿章恭敬行礼,李视而不见,傲慢至极。辜鸿铭当即上前道:“我一直听说中堂大人身体欠安,不知哪儿不舒服?”李答道:“哪有这事?都是外边的谣传!”辜鸿铭却认真地道:“不不不!依鄙人看来,中堂大人确实有病,是眼疾。刚才有人向中堂大人请安,中堂大人竟然看不见,恐怕这毛病已经很严重了。怎么,中堂大人还没有觉察到吗?”
辜鸿铭论端方:“近日督抚考无良心,端午桥应考第一。……端午桥则质美而未闻君子之道者……虽属有情,亦如水性杨花之妇女,最易为无良心事。”
一次,辜鸿铭和盛宣怀一起闲聊,盛深知辜嘴不饶人,所以说话格外小心。他说:“说起管理经济,我实在不如张宫保(张之洞)。”辜马上接口道:“不对,不对。张宫保比起你来,实在差得太远了。张宫保的部下,一个个穷困不堪,一贫如洗;而你的部下,一个个大腹便便,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翻译,也都家财万贯,富雄一方。所以,张宫保的经济才能比你差远了!”盛也不生气,一笑了之。
又一次,盛宣怀听说辜鸿铭翻译的《中庸》一书出版,便对他说:“《中庸》讲的是大经济之学,先生能否检送一本给我,给孩子们读读。”辜听罢问道:“可以,但你可知此书的要旨为哪句?”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辜不无讥讽地说:“贱货贵德。”盛无奈,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1910年,辜鸿铭获得清廷赏赐的一项荣誉:即以其“游学专门列入一等”,赏给文科进士。同受嘉奖的人员名单中,严复居首,辜鸿铭居次,伍光建列第三。辜鸿铭对自己屈居第二,深感气闷,一直耿耿于怀,怫然不乐。
金梁回忆,他曾与柯凤荪、罗振玉等人设宴款待中外名人,探讨成立东方学会之事,西方学者如铎而孟、卫礼贤、福开森等均赴宴。金不懂外文,怕辜鸿铭酒后失言,特地让徐森玉、沈兼士等人留意辜。宴席上,辜鸿铭径自占据首座,左顾右盼,滔滔不绝,众人插不进一句话,只能相视而笑。时间一长,辜即出狂态,金梁问其他人,知道辜已经失言,马上让客人到其他房间里喝茶,辜仍醉态百出,呶呶不休。
康有为与辜鸿铭同为尊孔保皇派的代表人物,但辜一向认为康是卑鄙小人,乱臣贼子,是亡国妖孽,断送了清王朝的命运。1913年,康有为、陈焕章等人发起建立孔教会时,辜拒绝加入。据胡适记述,辜鸿铭同他谈起孔教会时,曾大骂“陈焕章当读‘陈混账’”,又骂以圣人自居的康有为根本不懂孔学,连拜孔子的资格也不配有。他在一次宴会上对胡适说:“你知道有句俗话:‘监生拜孔子,孔子吓一跳。’我上回听说康有为的孔教会要去祭孔子,我编了一首白话诗:监生拜孔子,孔子吓一跳。孔会拜孔子,孔子要上吊。胡先生,我的白话诗好不好?”
泰戈尔和辜鸿铭一起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泰戈尔最终胜出,但辜对其却极为不屑。泰戈尔访华,学人踊跃迎迓,唯辜闭门谢客。他曾对泰戈尔说:“你没有资格讲东方文化,因为你不懂《易经》里那些最高深的真理,你最好还是写你的诗去吧!介绍东方文化的工作还是让我来做吧。”
辜鸿铭在批评美国文学时,毫不客气地说美国除了爱伦·坡的诗外,没有一首好诗。
胡适27岁从美国学成归国,被北大聘为教授,因倡导新文化运动而暴得大名。辜鸿铭却对他十分不屑,批评他所持乃美国中下层的英语,并说:“古代哲学以希腊为主,近代哲学以德国为主,胡适不懂德文,又不会拉丁文,教哲学岂不是骗小孩子?”辜还骂胡适“以粗俗鄙陋的”留学生英语倡导“文学革命”,简直是瞎胡闹!
一次,某公设宴,辜鸿铭与严复、林纾皆在座。席间,辜鸿铭说道:“恨不能杀二人以谢天下!”人问二人是谁,他答道:“严复、林纾也。”严置若罔闻,林当即问辜何出此言。辜说道:“自严复译《天演论》出,国人知有物竞而不知有公理,于是兵连祸结矣。自从林纾译《茶花女》出,学子知有男女而不知有礼义,于是人欲横流矣。以学说杀天下者,非严、林而何?”闻者皆咋舌。
时袁世凯参政马其昶亦在座,问某公这是何人,某公告知为辜鸿铭,并为二人引见。辜直言:“去!何物马其昶,莽大夫尔,亦集于此!此间无尔坐处!”
五四运动时期,辜鸿铭曾在日本人办的英文报纸《北华正报》上发表文章,大骂学生运动,说学生是暴徒。罗家伦看后很是气愤,拿着报纸质问辜道:“辜先生,你从前著的《春秋大义》,我们读了都很佩服,你既然讲春秋大义,你就应该知道《春秋》的主张是‘内中国而外夷狄’的,你现在在夷狄的报纸上发表文章骂我们中国学生,是何道理?”辜气得脸色发青,双眼圆睁,一两分钟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站起来用手敲着讲台说道:“我当年连袁世凯都不怕,我还怕你?”
辜鸿铭得知徐世昌办了个“四存学会”,讽刺道:“‘四存’就是‘存四’,正可以对‘忘八’。”
徐世昌获得了法国授予的荣誉文学博士学位,辜鸿铭但凡见到法国的公使、名流就挖苦道:“我一向瞧得起你们美丽的法兰西(辜倾慕法国文化,曾经说:‘法国面包也比别国的俊些。’),如今居然给徐世昌发博士学位!”
在一次宴会上,辜鸿铭对两位法国客人大发议论道:“先生们,不要见怪,我要说你们法国人真有点不害羞,怎么把一个文学博士的名誉学位送给徐世昌!先生,你的报纸上还登出徐世昌的照片来,坐在一张书桌边,桌上堆着一大堆书,题做‘徐大总统著书之图’!呃,呃,真羞煞人!我老辜向来佩服你们贵国,——La belle France!现在真丢尽了你们的La belle France的脸了!你们要是送我老辜一个文学博士,也还不怎样丢人!可怜的班乐卫先生,他把博士学位送给徐世昌,呃?”两名法国人听了辜的话,很是尴尬,其中一位记者脸红耳赤地申辩了几句。辜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Monsieur,你别说了。有一个时候,我老辜得意的时候,你每天来看我,我开口说一句话,你就说:‘辜先生,您等一等。’你就连忙摸出铅笔和日记本子来,我说一句,你就记一句,一个字也不肯放过。现在我老辜倒霉了,你的影子也不上我门上来了。”那位法国记者,脸上更红了。主人觉得空气太紧张了,只好提议,大家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