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以魔制魔,以毒攻毒的最高妙用,群魔畏惧这枝血焰剑,因而屈于淫威,受老魁指使,连到身家性命,也置之不顾,老魅虽死,血焰剑余威还存在他们心底,这时以火焰剑胁迫他们醒悟,然后加以诱导,自然事半功倍。
邱处机看得妙趣横生,呵呵大笑道:“小友真善于以矛攻盾了。”
于志敏笑道:“还是道长洪福,否则一时也处之不尽。”
“小友这话怎说?”邱处机感到有点愕然。
于志敏道:“若非道长洪福,怎能迅速完成七七四十九天的功德?”
邱处机知道他提的是超度冤魂的事,不禁朗声大笑。
忽不赤此时真把于志敏当作天人,趋前一拜道:“请剑圣指示今后行止。”
于志敏楞了一楞,旋道:“北地魔气尽靖,但老魅断臂而逃,只怕又起风波,幸有老英雄与贵坛各英雄将玄冰谷彻底摧毁,纵使老魁有心重建,也不是百年内的事。此地苦寒乏食,驻留不易,还是回完达山联合各族,锐意防魔为上策,至于这百多名俘虏,既已痛改前非,不便当作俘虏看待,完达山到天王庄一带,地广人稀,合宜开发,由忽不赤英雄带去,指令他们各自谋生便了!”
忽不赤见于志敏分拔得井井有条,叹服再拜,就地晓谕群魔,清点人数,细查身份,果然的男女老少都有,都是魔宫著名人物,但此时觉悟之后,驯着羔羊,当下欢天喜地,作别率众而去。
于志敏送走忽不赤一行,立将血焰剑捧到邱处机身前,笑道:“此剑不但请道长伦去冤魂,并请道长收了。”
邱处机连说几句“使不得。”连着又道:“贫道代化冤魂是份内的事,至于说收此宝剑,贫道无功受禄,实不敢当。”
诸女也觉偌好一枝宝剑,轻易送给别人,不禁相顾愕然。
于志敏依旧满面容风道:“这剑非得道长收下不可!”
“原因何在?”
“晚辈必须回南寻亲,不能再往辽东,此剑能镇压群魔,还请道长收下为是。”
丘处机沉吟片刻,才说一声:“也罢!贫道暂且收下,将来再命轩儿送去好了。”回顾周明轩道:“轩儿带你媳妇儿随我去罢!”
彭新民嘴唇一动,却望着于志敏不敢作声。
丘处机笑道:“彭贤侄想是也要东归,却愁令师戒律是不!”
彭新民俊脸一红,低头不语。
丘处机笑道:“一切包在我身上,令师若果不容,大不了再和他打一架。”
诸女想起前情,不禁全笑出声来。
于志敏道:“彭兄回去见令师一面也好,小弟还有信函托彭兄带去面呈。”
彭新民自知与诸侠同行,不见得怎样光彩,也就颔首答应,好在同行多时,已学得不少艺业,总算有个交代了。
于志敏取出纸笔正要书信,忽然“啊呀”一声,一纵身躯,向忽不赤等人追去。
张惠雅愕然道:“他这人真是疯了,好端端又来吓人。”
阿尔搭儿道:“雅丫头难道不知他要问那骆伯伯的消息?”
要知阿尔搭儿终日记挂他敏郎,于志敏大事小事无不被记在她心上。张惠雅却白她一眼,“呀”一声道:“就是你知道,人家全不知道哩!”
阿尔搭儿对女伴可不怕拌嘴,且她与张惠雅情份不浅,眉毛一挑,“哼”一声道:“知道就别问人家啦!”
“鬼才问你哪!”张惠雅力回敬一句,忽见邱处机笑吟吟望她两人拌嘴,不觉粉脸一红,脚尖勾起一块碎冰,并把它踢开老远,对钱孔方道:“咱们帮你把今师下葬!”
彭新民、周明轩、鱼孝,抬起女贞子的尸体跃下冰窟放好,接着是钱孔方、竺孔圆、刁孔扁,将男贞子的尸体下葬,张惠雅诸女帮忙将碎冰推下,善良?罪恶?一时难以分别的天王庄二老就此长埋。
约有炊许时光,于志敏笑吟吟携了一大围熊皮回到,一见冰坟已经筑成,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有点可惜!”
钱孔方诧道:“你说什么可惜?”
“你们曾经拿海豹皮作为老人家殓衣么?”
钱孔方被檀郎反问,不由怔了一怔,下葬必先收殓,是不可少的礼仪,却没有人想到这个,原因是当时也没有可供埋葬的物品。
然而,她们一看于志敏抗了一大围海豹皮回来,不禁思到自己草率大意。
邱处机总算练达,咨嗟道:“小友果然心细如发,这事连贫道都未想到,但人死入上为安,既然葬下也就算了;你赶快写信罢!”
于志敏将熊皮放在营顶,随对阿尔搭儿道:“你们整治点吃的,也好算作送别道长和彭、周二只的离筵。”
彭新民见于志敏单说他和周明轩,不觉望鱼孝一眼道:“鱼兄今后行止如何?”
“家师早命小弟追随于师兄!”
邱处机纵大笑道:“你师父号作机衡,果然名实相接,这方面我竟输了一着。”
彭新民因鱼孝追随于志敏南下,不免面呈愧色,暗自懊悔,但话已说过,不便再请求同行,只好默默无言。
于志敏虽在埋头写信,但各人的对答全听进他耳里,各人的神情,也投进他的眼帘。他边写边想,也有了一个决定。片刻,书信写毕,继续写下一页“导引奇术诀要”交给彭新民道:“此函代呈令师,对吾兄自然不过分苛责,另一纸导引诀诀要,为小弟赠与吾兄之物,用志不忘,请吾兄一并收下。”
彭新民唯唯从命,恰见阿尔搭儿自前宿的方向奔来,于志敏道:“她们真快,信写好了,吃的也弄好了。”
搭儿相距还有几十丈,就扬声高叫:“敏郎!快请道长过来呀!”
这一席虽说是离筵,但除了竺孔圆与她同门两姐妹有点黯然,彭、周、鱼三人频订后会之约,余人尽是高声谈笑,冰屋之内,充满欢乐气氛。
极地冰原无分昼夜,也不知吃了多久时间,吃毕即行,各走他该走的方向。
这是一个清朗的天气,一队一队大雕在天空翱翔,寻找它们的猎物。广漠无边的原野,不但积雪已融,并已显得十分干燥。
在这广漠的原野,不时看到柳叶树林和小小的溪流。但是,那么广大的原野,只有于志敏一行在上面蠕动。
他们从不分昼夜,四时严寒的极地冰原,依赖天顶的星宿经纬,走了好几个月,终而进入分昼夜的地区,渐渐看到大雕的身影。
照说这一行小侠长征玄冰谷,获得决定性的胜利,理当兴高采烈,谈笑风生才对。但是,这一行人的领袖于志敏似是心事重重,俊秀的脸上,不时掠过一丝愁苦。
难道是“近乡情更怯”,也还是另有事使他担忧?因为于志敏是这般神情,引得这一行小侠个个没精打采,互相说话的声音,也低到彼此仅闻。
阿尔搭儿向天空上一队大雕看了又看,忽然叫起来道:“你看!那一队大雕是瓦刺来的!”
张惠雅笑道:“你这丫头最会胡说,怎知它是由瓦刺来的?”
阿尔搭儿朝于志敏身上呶呶小嘴,又道:“看呀!我决不骗你!”
张雅惠这才知她要逗檀郎喜欢,也附和说一声:“好像是哩,这一对雕参是白头班翅。”
于是,瑾姑、孔扁、孔方、阿萄、阿莎、阿菩、玉鸾以及于志强、鱼孝等人俱随声附和。
但附和由他附和,于志敏仍是愁眉不展,淡淡地望各人一眼,又默默迈步。
这是一种无言的缄默,阿尔搭儿首先就感到不耐,玉掌轻拍檀郎肩尖道:“敏郎,你心头想的甚么,可是担心骆伯伯自己一人,不能由奴儿干回到中原?”
于志敏摇一摇头。
“那就是久不见王姐姐和闵丫头。”
于志敏又摇一摇头。
“这回我猜得准对,一定是担心回去找不到公公。”阿尔搭儿自以为一定猜得对,不料看到的又是檀郎脑袋一晃,恨得她把于志敏肩尖乱摇一阵道:“你不会晃晃肩膀么?”
于志敏被她闹得没法,只好笑笑。
各人也笑了。
笑声几乎传出十里之外,这是进入草原后,各人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欢笑,吓得天空上的大雕飞得更高,更远。
鱼孝随众笑了一阵,丛容道:“如果小弟猜得不错,于师兄担心的可能还是因为彭兄。”
于志敏点点头道:“鱼兄猜得不错,但事尚未仅此。我奇怪的是将到达天山庄时,那一老一少往那里去了,由她们能用火器一事看来,该与玄冰谷同党,但在冰谷却未遇上。再则鄂克老贼,和牛祥明也没有再见,休又被玄冰老魅偶尔遇上,结伴扰乱中原。
诸女见檀郎连亲父生死未卜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反而担忧朝廷大事,直觉得杞人忧天,大大不值。
但鱼孝却大为叹服道:“于师兄这份悲天悯人,公尔忘私的襟怀,小弟不知几时才能做到?”
秦玉鸾接口道:“鱼兄既能猜中阿敏心事,要没有同感,怎能办到,可见也是不弱哩!”
鱼孝不知秦玉鸾话里有刺,仍然逊谢不迭。
于志敏却听出娇妻语气不满,不觉把头一摆。
阿尔搭儿笑道:“敏郎为了老魅扰乱中原而担心,尚有话说,至彭新民已随邱道长远去辽东,担心他作甚?”
于志敏叹一口气道:“敢情我已把事做差了,他戾气来除,真不该给他一张引导诀要。”
张惠雅“哼”一声道:“他敢误入歧途,自有张道长清理门户,理他作甚?”
于志敏脸上掠过一丝忧色,叹道:“我只望他不越走越偏,若待他入了歧途,纵使张道长清理门户又有何益?”
他感慨系之叹息几声,忽对鱼孝道:“小弟欲请鱼兄代办一事,不知可使得?”
鱼孝忙道:“师兄之命,小弟赴汤蹈火而不辞!”
于志敏道:“言重了,其实这事也不是太难,因为小弟一家已迁往琼崖,日后难得在中原行走,鱼兄眼前艺业不下子彭兄,但他性情露骨,制服却不容易……”
鱼孝道:“师兄的意思是要小弟设法擒他回来?”
于志敏摇摇头,说一声:“不是!”接着又道:“彭兄虽然比较接傲,但也肯服正理,只怕他羞返师门,被坏人引诱,小弟想请鱼兄日后若能与他相遇,不如同行风同止,时加规劝。”
鱼孝笑道:“朋友交谊,理当如此,师兄何必叮嘱?”
于志敏道:“此事迟了就怕有变,小弟拟请鱼兄于一二日内专程回辽东,明访暗探彭见是否已返师门,若依然未返,请即在江湖查访,好在由这一带到辽东地广人稀,彭兄那样的人物不难寻找得到。”
鱼孝面显难色道:“着他不听劝解,又将如何?”
于志敏道:“谅不至顽冥不灵,纵令他意图越轨,但须显出一二手绝艺,他自然心服。
因此,小弟意欲以瑜伽奇术,使鱼兄增进十年功力,不知意下如何?”
鱼孝大喜道:“但凭师兄教导。”
于志敏见鱼孝答允这事,心头上轻松许多,谈笑风生,直到架帐住宿。
这一夜起,于志敏费了一夜和全日的功夫,在鱼孝身上施展瑜瑜奇术。次日傍晚,鱼孝平空增进十年功力,并还学了不少绝艺。
虽除留下阿尔搭儿、钱孔方、秦玉鸾、张惠雅四人守护于志敏行功之外,于志强夫妇便与诸女四散打猎,弄来不少野兽,当夜开怀大嚼。
第三天清晨,鱼孝与诸小侠作别,径奔辽东。于志敏一行,继续南下,晓行暮宿不觉将达瓦刺都城。
阿尔搭儿记起年前戏弄也先,冤他花了三倍价钱卖马一事,不觉笑脸盈盈道:“妙啊!
我们又回来了,再冤也先请客!”
张惠雅好笑道:“诸葛亮的空城计也只演一回,要是演第二回,定被司马义捉了,我看算了罢,体去自讨没趣。”
阿尔搭儿“哼”一声道:“我们替他除了魔头,破了玄冰谷,难道不值得扰他一餐?”
于志敏笑道:“值,倒是值得。但人家不请,难道强迫他请么?我搜了老魅不少珠宝,敢情可把两个瓦刺买了下来,我们自己吃还要痛快得多,谁耐烦和他那些王儿官在一起拘束。”
阿尔搭儿见檀郎也表示反对,立即改口道:“是呀!人家不过说说罢,雅丫头就爱认真。”
刁孔扁因与钱孔方谊属同门,自视出身地位决不在别人之下,见阿尔搭儿顺从夫意,不觉笑道:“搭儿丫头端的夫唱妻随了!”
却不知阿尔搭儿冰雪聪明,对于刁孔扁事事逞强,不大理会,但瑾姑诸女已深感不满,此时“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钱方笑道:“四师姊!你若逗得搭儿丫头说一句话,我就不再姓钱。”
习孔扁碰了阿尔搭儿一个软钉子,自己不禁,再被钱孔方一激,不由得冷冷道:“你姓不姓钱,于我甚事?”
于志敏认为她师姊妹拌嘴乃是常事,于志敏却由这位嫂嫂语气,语音中,听出不太简单,不觉眉头一皱,但也只好放在心里。
诸小侠儿语声喧,不觉已到城门,守门的兵士瞥见来的这干少年男女,人人带有刀剑,微微色变,双戈立即交叉封拦城门,喝一声:“且慢进城。”
于志敏抱拳一揖道:“我们上回曾经来过,不是外人。”
敢情攻打都督的事曾经轰传瓦刺全国,守门兵士立即收戈肃立,其中一名连忙陪笑道:
“小哥可是龙卷风于小侠?”
于志敏含笑答了一声。那兵上忙道:“小侠情稍待一会,待小的通报再来迎接!”
于志敏见说要国王亲来,忙道:“不必惊动可汗,我们是过境冈园,不必,不必……”
那兵士笑道:“可汗早有令下,小的自当如此。”向他的同伴呶呶嘴道:“你快通报上去!”另一兵士立即回身。
这时城门只有一名兵士。自然挡不住诸小侠的行动,但对方既以礼教羁糜,只好望门鹄候。
钱孔方向阿尔塔儿笑笑道:“我们口福不浅,果然是挑他一餐,而且还是可汗宴客,那怕不比也先丞相的还胜几分。”
诸小侠听她两人又在议论吃的,全都会意而笑。
那知经过很久的时间,暮色已经沉西,才听到城内吹起姿厉的号角。
阿尔搭儿是鞑靼人,一听角声,脸色微微一变,说一声:“敏郎!可汗宴客难道要集中兵马?”
于志敏也不知其然。
刁孔扁笑道:“只怕是列队迎宾吧?”
忽然,几匹快马由城里飞驰而出,马上一位万夫长装束的将官南出城门,一跃下马,自报名号道:“瓦刺国万夫长扫古不花奉命恭迎侠驾。”
于志敏兄弟急欠身作揖道:“怎敢当万夫长降步?”
彼此谦逊几句,携手走进城门。
阿尔搭儿偕诸妯娌紧跟在于志敏弟兄身后,满心不是滋味,暗想:“好大架子的,可汗既不能亲迎,也先该出来才是,只遣一个万夫长,分明是瞧不起人。”
扫古不花引领诸小侠达宾馆,分宾主坐下,才说出可汗脱脱不花和丞相也先前几天已经远行,国中诸事,由他暂代。
以瓦刺这样一个小国,万夫长已不算小,代理国王自然非他莫属。然而,阿尔搭儿趁檀郎与扫古不花寒暄的时候,秀目视此察彼,发觉宾馆执事全非上次所见暗道:“国王,丞相远行虽非常事,但也不至于连宾馆执事也带去呀!”
她心里犯疑,但也不说,在座的瓦刺英雄只知她是哈撒林赤的小女儿,不会武艺,也没有谁留神她的神情。
旋而大开盛筵,于志敏弟兄上座,钱孔方,刁孔扁分坐在弟兄两边,扫古不花和三位千夫长在下首相陪。另一席是瑾姑、搭儿、惠雅、玉鸾,阿菩、阿萄、阿莎七位女侠。另一席是六位千夫长和二位资深的百夫长。
阿尔搭儿虽未与檀郎坐在一席,但她为防变生肘腋,早叮嘱钱孔方和诸女加意小心,并瞩各人暗将得自魔窟的解毒药服下,而且坐在于志敏对面也便于关照。
于志敏虽因爱侣再三叮嘱,又因不见新新干图,巴乌拉那些英雄人物而有所狐疑,但他旋又自己解释成那些瓦刺英雄当然追随可汗前往,至于在座的万夫长不过是留守国都的人,能有多大作为,所以也开怀痛饮。
酒已半酸,扫古不花忽道:“于英雄此番远征极地,毁去玄冰谷,可说是功高盖世,鄙人幸因可汗不在,获亲近英雄,毕生荣幸已极。于英雄见多识广,敝帐有一位哑老人颇能杂技,于英雄愿否一观,顺便指拨指拨?”
于英雄心思:“蒙人杂技,甚是著名,看看也无不可。”当下点头同意。
演技人站成两列,背向门外,扫古不花对他们说了几句,便由一位佝偻老人将带来的八根长矛分别立在八方,加些长矛并不插进地面的花岗石,却是屹立如峰,分毫不动。
阿萄对她身旁的阿莎小声道:“这个有甚么奇怪,我们不但做得来,而且可以跃上矛尖,来几个金鸡独立和筋斗翻云。”
那知话声未落,佝偻老人忽向同伴作个手势,立即走出六男二女由矛杆往上爬,眨眼间即达矛尖,一手握着矛尖,身子也就倒竖上去,然后一缩身子,颤巍巍一脚站在矛尖之上。
阿尔搭儿不问别人如何,自己就首先鼓掌喝采。
要知这类杂技,若由轻功绝高的武林人物施展出来,自然不必惊奇,但佝偻老人这一伙,似非武林名宿,单凭“熟能生巧”这一要义,能练到“一索登天”的技艺,确已十分难得。
然而,奇技尚未仅此,六男二女登上矛失之后,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忽然一声吆喝,八人同时举步,一个换一个的位置,像走马灯般在八根矛尖上疾走,最后竟化作红黑相间的色圈,若非诸小侠眼力甚高,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阿尔搭儿连叫:“好看啊!好看啊!……”差不多要离座而起。
张惠雅心想:“这丫头疯了,怎好这般失仪?”急拉一拉她的衣角。
不料手刚抓上,阿尔搭儿的手也迅速落下,在她手腕一握。张惠雅蓦地明白阿尔搭儿原有深意,也急忙暗里留神。
佝偻老人似因贵宾鼓掌狂欢,古铜色的脸上猛可抽搐一下,泛起一丝笑容。旋又向其余三人打个手势,各走近长矛,每人托说两枝长矛,也在厅里疾走。
这座大厅高约五丈,下面有人托着长矛,矛上又各站有人,看起来几乎与瓦底相接。
忽然上面一声娇叱,那位年纪较轻的妇人手臂一扬,一缕白光自腋下飞出,疾射她对面的伙伴。
诸小侠知道这类卖艺者,常作惊人之事,只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果然那伙伴腰身轻折,手臂一仰,已对别来的飞刀接着再一扬手,两栖飞刀分袭他前后两人。
霎时间,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满空尽是雪亮的飞刀,看得在座各人眼光级乱。就在这一瞬间,阿尔搭儿一声娇叱,三条身影同时离座,“铿锵”一阵急响,夹着几声馋呼,在哗乱中又听钱孔方厉喝一声:“给我站着!”一道墨绿色光华已绕厅一周,镇慑瓦刺群雄。
然而,却有两条身影已掠出门外,一闪而逝。
阿尔搭儿傍在于志敏身侧,深情款款问一声:“你受伤了?”
于志敏苦笑一声道:“幸我暗以罡气护身,人虽未伤,却给那老贼走了。”眼角瞥见身旁的于志强面包惨变,不觉大惊道:“你怎样了?”
于志强咬紧牙关,似在强熬极大的痛苦。
于志敏叫一声:“使不得!”运指如飞,一连点遍他周身三百六十一穴。
原来那佝偻老人乘诸小侠仰观飞刀的时候,操矛疾转,到达于志敏的身前,其余三位托予的人也分别到达诸小侠身侧,长矛一放,佝偻老人双掌已分别向于志敏弟兄发招,其余三人也同时进击诸女。矛尖上八人,原是互换飞刀,这一瞬间,竟将所有飞刀全射向诸侠女头上。
这是以生命作为赌注的谋杀,诸小侠武艺之高,冠绝群伦,居然有人敢假借演技,当面下手,那些人若非别有所恃,定是懂懂无知。
诸小侠里面,过半数的人也不信对方有此下策。
但阿尔搭儿担心她的敏郎,暗与张惠雅留神对面席上。于志敏由阿尔搭儿眉目飞动得神情,起初还认为她过份多心,待演技人入厅,各席挪移很远,也就留神起来。
因此,佝偻老人发动暗袭的瞬间,阿尔搭儿与张惠雅秦玉鸾首先跃起,四掌一扫,几十把飞刀全被震飞。
于志敏固然也要跃起,不料坐在对面的万夫长扫古不花,脚尖猛地一勾,上躯也微向后仰,反而受了佝偻老人一掌打在胸前,若非早以罡气护身,在佝偻老人大前掌之下,早就死于非命。
佝偻老人一击不能达到目的,便知不妙,在诸小侠来不及墙门之前,与扫古不花同时掠出门外。
钱孔方见状急起,一剑绕室封门,将未及逃走的人全部截下。但几位演技的凶徒,却被阿尔搭儿横臂扫刀连他们也全扫下矛尖,死去大半。
于志强艺业虽也不弱,但因连年奔走,仅练成各种世绝身法与招式,罡气尚未练成,怎经得起佝偻老人袭击?尚幸佝偻老人大部份真力打向于志敏,所以他只觉一股寒气透心胸,未至登时身死。
厅中尚有十几名瓦刺勇士和千百夫长,眼见阿尔搭儿只是击手之劳,即有几名演技人死于非命,个个吓得面色惨变,呆若木人,连呼:“不是我们!”
于志敏因哥哥受伤,不暇追敌,只叫:“搭)L妹妹!你们当心外人进来,待我救好哥哥再作区处。”
那知诸女正在开始行动,屋顶上忽然“格”一声响,几十扇门窗同时落下。
于志敏急喝一声:“走!”抱起于志强,首先跃出,诸女艺业高强,俱分别掠出门外。
只有阿尔搭儿当时灵机一动,一手抓起年纪较轻的演技妇,在门窗尽合的瞬间,夺门而出。
于志敏向那些门窗一瞥,不禁苦笑道:“你们快以宝剑劈开窗救人,但千万不可进去。”
诸女仅信檀郎机智过人,急急动手。
于志敏在嫂嫂刁孔扁护卫之下,将志强放在院前,以内力气功,把他所受的冰魄掌毒驱出体外。
霎时,于志强周身一阵震抖,如中三险疟疾。于志敏知他若能安度玄关,则功力又增一倍;若不能度过,被内转毒回血脉,只怕当时就会身亡,急喝一声:“守护心脉要紧!”
于志强鼻内“哼”了一声。
于志敏忽觉拊在他哥哥百会穴的手猛可一震,几乎要把掌心震离头顶,急吸一口真气运气入掌,强将于志强体内的潜劲驱回,再经一盏茶时,才听到于志强猛地“蓬”一齐巨响,真气尽泄。
刁孔扁眼见丈夫出此大丑,不觉粉脸通红。
于志敏反向她笑说一声:“恭喜!”
刁孔扁脸红红地厥嘴道:“人家这样子,还好意思取笑哩!喜从何来?你哥哥这时还不能说话。”
于志敏笑道:“他这时赖着嘿!我助他血脉再多运行一个周天,那时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丈夫就是!”
孔扁连呸几声,但又不敢离开半步。
阿尔搭儿率诸女劈开宾馆门窗多时。但门窗开后,一股奇臭冲出,迫使诸女都退出三丈开外。过了半晌,臭气略灭,钱孔方擒了两粒避臭丹,靠近破窗一看,里面不但空无一人,而且空无一物。
诸女明知宾馆大厅定另有地下室,甚且另有极其歹毒的埋伏,但因门窗均以厚钢形成,夫婿早叮嘱不可进入,只好留守在远处,以观变异。
秦玉鸾相距最近,这时听到于志敏刁孔扁说话,以为人已治好,歉然而到,才说得一句:“厅里没有人……”忽然发觉于志敏正在闭目,运功不禁楞然低说一声:“嫂嫂!难道他两人未醒?”
刁孔扁接口道:“我的好弟妇。还是过一会再来罢,别害人家走火入魔哪!”
那知钱孔方也恰在此走近,以为刁孔扁编排她,却“哼”
一声骂道:“我才不像你那样馋,尽守着鱼腥不走!”
于志强兄弟俱已清醒,只因一个想多获功力,一个愿意多授,才依运气行血,度过十二重楼,不料钱孔方走来一骂,不禁失声而笑。
于志敏一跃而起,即问一声:“厅里怎会没有人?”
秦玉鸾抢先说了,诸女也闻声来到。
于志强到:“莫非地下还有机关,我们赶快去救。”
于志敏道:“这时还救甚么?敌人明知那些破铜烂铁做成的门窗,困不了我们,所以关闭门窗,不过欲以毒气把我们毒死,他那管同党的死活?”
阿尔搭儿道:“我擒得一名贱人,你问了她为甚要向我们下手?”
于志敏纵目四望,见原是灯火万家的瓦刺国都,这时零落得像数点疏星,连宾馆对面的丞相府也不过几盏半明半灭的烛光,与以前大不相同。心想:“若非国家出了大事,这上万户的国都怎会空城而去?”
他觉得这事大有蹊跷,忙道:“你和钱妹妹讯问就行,我和哥哥往各处看看去!”
钱孔方忙道:“搭儿儿丫头跟你们去,这里有我和各位姊姊就行了!”
阿尔搭儿甜甜一笑,走到于志敏身边,说一声:“要不要我?”诸女郎面呈羡色。
于志敏见这位爱妻恍如小鸟依人,怎能说个不要,但看清妻妾的颜色,不禁有点犹豫,说一声:“怎会不要,但你们得守护这俘来的人,佝偻老人和万夫长俱非弱者,得把绿虹剑留下来用,你也只好留下了。”
阿尔搭儿虽觉几分失望,仍然温顺地点点头道:“我们把那人带往前次扎营的地方等你!”
张惠雅轻斥道:“你这丫头要搞甚样的玄虚?”
“在这里审问,恐怕有人偷听呀!”
张惠雅自知驳她不过,只好说一声:“依你。”
于志敏暗赞阿尔搭儿慧心,表面上不动声色,说一声:“你们去罢!”挥一挥手,与于志强径奔龙相府。
相府里果然空无一人,但被褥、家具,仍然陈设整齐,决不像匆忙出走,也不像经过大的变乱,究竟那些人往何处去了,任凭于志敏搜尽头脑,无法寻到一个所以然来。
于志强在乃弟面前,可说是是一位“愚者”,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这时忽然说一声:
“敢情丞相府里也有地窖?”
于志敏道:“当了大官,更是怕死,那会没有地窖?”他仔细搜索,忽叫一声:“哥哥!你先退往外面!”
于志强道:“可是找到消息了?”
于志敏道:“若不找到,要你出去作甚?”
“我陪你进去不行么?”
“那样一来,我临死都没有人报个信息!”于志敏把乃兄轰出门外,向壁间嵌钮一按,“格”一声响处,一张大床立即缩进墙里,于志敏急一跃登床,随床入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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