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是一个下命令的人,在他看来,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是有利于国家的,有利于百姓的,如果这个政策不好,一定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出了差错。
事实上也是如此的。
就比如扬州城外有一个叫做野狐岭的地方,就把云昭的旨意执行的不好。
因为,这里准备送去遥州的人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村子里的人选出来的。
两男一女。
男的叫做候胜,黄强,女子叫做陈欧氏。
这三个人本来是野狐岭村子里最厉害的三个人,不知为什么,在县里来人收纳前往遥州的自愿人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就被里长给上报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候胜,黄强两人狂怒,提着刀子满世界的寻找村子里的乡老以及里长,却一个都没有找到。
毕竟,每家每户都把大门关闭的严严实实的,不论他们在外边如何打砸,也没有一个人露头,他们也不敢点火烧了这个村庄,因为,在他们背后站着六个不怀好意的捕快。
相比候胜黄强的疯狂,陈欧氏却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有些窃喜。
安静的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背在背上,然后就对仇恨的看着用她的婆婆道:“以后啊,你那个腌臜的丈夫你自己伺候,你那个腌臜的儿子你自己养,你养在后院里的两头猪我早上喂了半斤砒霜,鸡窝里的鸡也被我拗断了脖子全死了。
还有,砒霜我买了一斤,剩下的半斤我也不知道放到那里去了,可能是面柜子里,也有可能是米缸里面,总之,你要好好的找,毒死人就不好了。”
“你这个毒妇……”婆婆喘着粗气扑了上来,却被陈欧氏一脚踹倒,然后就拉开门,冲着门外的捕快们笑颜如花的道:“捕快大哥,我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要去慎刑司告你——”
婆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欧氏哈哈大笑一声,就快步朝捕快迎了过去,有说不出的活泼之意。
遥州这名字一听就是很远的地方,陈欧氏不在乎,只要能远离这腌臜的一家子,跑到天边她都觉得快活,自从嫁到这个家,她没有一天的日子是好过的。
新婚之夜挨打,多吃一口东西挨打,跟邻居多说一句话挨打,丈夫生病挨打,怀孕之后还挨打,孩子先天不足夭折了也挨打,丈夫喝醉酒跌死了也挨打……
后来她买了一斤砒霜的事情被药铺的人宣扬开来之后,她凶恶的公公,婆婆,以及痴傻的小叔子才不敢动她了。
如果不是听说自己可以去遥州,陈欧氏就准备在这两天里,用存钱买的砒霜把这一家子的活物统统毒死。
候胜,黄强两个已经发泄过怒火了,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没办法改变了,现在,两人就蹲在墙根上整理自己的包袱。
“候大哥,黄二哥,以后到了遥州,还要请您两位高邻庇护呢。”
候胜哼了一声道:“没工夫跟一个买了一斤砒霜,随时准备毒死人的毒妇靠近乎。”
黄强也忍不住向旁边挪动了一下道:“滚开,离我远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看到强横的候胜,黄强两人的模样,陈欧氏笑的越发开心了。
捕快头子瞅着眼前的三个混蛋,本来还想着弄清楚陈欧氏剩余的砒霜都弄到那里去了,转头一想,这些人都要发配到据说有几万里外的遥州去,也就没了这个破案的心思。
案子破了,跟没破结果相差不大,陈欧氏注定了要去遥州,即便是杀了人也是这个结果。
“猪是妾身养的,毒死了也是妾身自己的,鸡鸭也是同样,至于面柜子,米缸里我可没有丢砒霜,就是吓唬他们一下,妾身留下的砒霜是用来杀虫的,可不是用来毒死人的。”
候胜,黄强瞅瞅陈氏的那个老虔婆哭着将好好地米面从家里丢出来,就越发的不想靠近陈欧氏了。
在捕快给三人重新登记造册的时候,陈欧氏坚持去掉了夫家姓氏,至此,候胜,黄强这才知晓陈欧氏原来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欧兰。
捕快带着三人回到了县里,与百十个同样倒霉的人汇合之后,就去了州里,再与八百多人汇合之后就去了杭州府。
按照条例规定,县里给欧兰发了三个银元的补助,州立给她发了五个银元的补助,等到了杭州府,杭州府又给她发了十二个银元,补足二十个银元的遥州安家费。
拿到这三笔钱之后,欧兰就不再担心了,因为她觉得即便是把自己卖了,好像也不值二十个银元,现在,这二十个银元就装在她的钱袋里,硬邦邦的顶在她的腰上,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欧兰不算是一个美人,不过也有几分扬州女子的娟秀,按理说这样的女子混在一群男人里面,一定会吃亏的,可是,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条蛇,还是一条毒蛇。
看样子,候胜,黄强没有歇着,早在汇合之后,就把她藏毒的事情给宣扬出去了,现在,大家怀里都揣着二十个银元,天知道这个毒妇会不会勾引自己,然后下毒,弄走这二十个银元。
因此,欧兰身边很安静,抱着自己的包袱,等着排队登船,然后下南洋。
上船的时候自然是要搜身的。
轮到欧兰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过来看。
结果,那些天杀的懒捕快,仅仅搜检了欧兰的包裹就轻易的让她上了船,连在欧兰身上摸一把的兴致都没有。
候胜大声道:“官爷,这女人身上带着砒霜呢,半斤!”
捕快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候胜道:“你身上还带着刀子呢,要不要老子也把你的刀子一并没收?”
候胜道:“我拿着刀子是为了防身。”
捕快大笑道:“人家拿着毒药也是为了防身,你如果不想被毒死,那就离她远点,小子,我告诉你,等你们去了遥州就会发现,砒霜这东西什么都不算。”
候胜再一次咆哮起来:“陛下的旨意里说是自愿,老子就不是自愿的,放开我,我要回家。”
捕快大笑道:“陛下还下旨意要你们遵纪守法的,睦邻友好的,这一条你遵守了吗?怎么,对你有利的旨意就是好的,对你不利的旨意就是坏的?”
候胜面如土色坐在地上道:“我不去遥州,我不去遥州。”
然后,捕快的脸色就变了,从身后抽出短木棒,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打完之后,候胜就一瘸一拐的流着眼泪上了大船。
杭州知府宁沛目送最后一个自愿者上了木船,就笑着对身边慎刑司的司长道:“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超额了一千七百二十一人,看来百姓们对于去遥州发财,还是很踊跃的。”
杭州慎刑司司长赵海点头道:“确实如此,府尊此次用乡选的方式遴选自愿者且将权力交付百姓实在是英明啊,地方上的百姓对府尊放权的行为感恩戴德,那些自愿者也对府尊如数给付安家费的行为也感激不尽。
这委实是一个官府,百姓,自愿者三方都满意的行径啊,下官佩服,佩服。”
宁沛嘿嘿笑道:“最重要的是让百姓们用一人一票的方式剥除了乡里的害群之马,避免了有人借机打击报复他人的弊端。
虽说连路费算上,杭州府花费了五十万个银元,跟看到的效果相比,不值一提啊。
如此方式再来三五次,就能彻底让乡间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盛世状态。”
赵海与宁沛对视一笑,然后共同望着拔锚起航的巨型货船,一起哈哈大笑。
与空无一人的遥州相比,杭州知府对于治下的七百多万百姓已经很头疼了,蓝田皇朝没有人头税这个税率,因此,人多,对于杭州知府来说,用处不大,只会增加更多的工作。
此次,江南一地的自愿者都会汇集到杭州府,再由杭州府代为分发安家费,代为支付运输费用,虽说劳碌了一些,但是,杭州府在运送自愿者这一项上,不但没有亏欠,反而大赚了一笔。
走的不仅仅是人,还必须有相应的货物,仅仅是钱皇后拨下来购买生活必需品的钱,就足够让杭州,南京,苏州,湖州等州府将库存的货物一扫而空。
整个皇家的产业都由钱皇后在打理,每年进入皇家内库的金银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因此,人人都说钱皇后有钱,这一次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仅仅是第一笔拨款,就足足有一千一百万枚银元!
在这些官员们看来,陛下此次行动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不但可以让江南的民风变得淳朴,自然,还能让江南已经明显有些停滞的经济再变得活跃起来。
就算是那些被送去遥州的人,估计也会有好日子过,早就听说那里气候不错,沃野千里,一座岛居然有大半个大明那么大,更重要的是,陛下还说岛上有黄金。
该是一个能过上好日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