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新桥!
一队披着黑斗篷的人上了繁闹的新桥。
斗篷很大,几乎包裹了全身,就连面容也隐藏在黑暗中。
自从这一队十二个人踏上新桥,新桥上的行人,马车,以及正在叫卖的商人,喧闹的卖花女,就连正在演唱的戏剧也停了下来,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计,齐齐的看着这一队黑衣人。
黑衣人不管不顾,继续向新桥的另一边走去,脚下的皮靴踩在石头上,发出咔咔的声音。
“金子!”
一个长着一嘴烂牙的乞丐,突然喊了出来。
引来众人的注视。
最后一个黑衣人冷漠的看了一眼那个乞丐,从怀里掏出一把里佛尔丢向了乞丐,马上,乞丐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
里佛尔是法国的货币,与大明的银元差不多,都是银质货币,不过,就外形来讲,这种铸造出来的银币质量,远不如大明冲压出来的银币精美。
“张梁,不要胡闹!”
走在最前方的乔勇低声呼喝了一声,张梁就迅速跟上队伍,假装没看到那个卖花女故意露出来的白皙的胸膛。
目送这队黑衣人走远,披着半截斗篷的警察朱庀德就迅速跟了上去,他也对这群人的来路非常的好奇,就刚才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训斥最后一个黑衣人说的话,他从未听过。
不过,他不敢轻易的靠上去问,因为那些的黑披风胸口位置悬挂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金黄色勋章,勋章的图案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是一种神奇的怪兽。
朱庀德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家族会用那样的怪兽充当自己的族徽。
不过,这些人的黑斗篷里面,不但藏了火枪,还悬挂着长刀,朱庀德甚至能从这些人的身上嗅到野兽的味道。
“这些人都是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他们来巴黎的目的在那里?”
朱庀德自言自语一句,就随着这些人踏上了香榭丽舍田园大道,也就是皇后大道。
这条大路上是不允许倾倒垃圾的,因此,踏上这条街之后,乔勇等人都忍不住狠狠地跺了跺自己的靴子,直到现在,他们的鼻端,依旧有一股浓烈的屎尿臭味萦绕不去。
想起他们刚刚穿过的那条阴暗狭窄的街道,面对腐尸气味都能吃下去饭的乔勇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他们本来是乘坐了三辆马车来的,可是,才进城,马车就被汹涌的乞丐人潮给淹没了。
年轻的乔勇从来都没有见过数量这么多的乞丐,他一度以为,这个名叫法兰西的国度就是一个乞丐国家。
乞丐们将马车拥堵的寸步难行,于是,为了赶时间见法国国王的乔勇就下令步行前往,马车随后赶来。
乔勇来到巴黎城已经四年了。
现在,他无比的想要完成任务,回到大明去。
踏上了皇后大道,乞丐立刻就变得少多了,不过,这里的乞丐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好人,一个个躲在街角用贪婪的目光看着他们。
对于这些人的底细乔勇还是知道的,这些人都是各个乞丐团体中的王,也只有这些王才能来到皇后大街上乞讨。
与其说他们在乞讨,不如说这群人都是恶棍,他们杀人,抢劫,诱拐,绑架,偷窃,几乎无恶不作。
以前他的团体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乔勇还会把他们当做一回事,可是,当自家兄弟大规模到来之后,他对这座城市,对这里的皇帝,都充满了鄙视之意。
大明要在这里建立一座大使馆,原本以为,只需获得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允准,就能购买土地修建房子,就能落实规定法国商人前往大明的公文问题,也能获得法国国王做出保证。
问题是,乔勇等人已经在枫丹白露镇的枫丹白露宫见过了路易十四,见过了摄政的皇太后,路易十四也同意了大明帝国在巴黎修建一座辉煌的大使馆,同意了大明帝国的所有要求。
可惜……他说了不算。
此时控制巴黎的并非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而是投石党人孔代亲王、谢弗勒斯夫人、隆格威尔夫人等人,此次他们要见的便是孔代亲王。
之所以还要见孔代亲王,原因就在于此时法国说话算数的就是这位用石头把皇帝撵走的亲王。
想想前几年巴黎人赶走皇帝的事情,乔勇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堂堂的皇帝,居然被一群百姓的投石机给吓得仓皇离开都城,去外地流浪。
这让乔勇对法国的整体观感更差了。
想当年,自家陛下可是干掉了无数贼寇,干掉了天下所有胆敢称兵的人,才当上了皇帝,就这一条,区区法兰西就不配自家陛下亲自书写大使任命书,也不配享受陛下送来的礼物。
与马车约定在皇后大道上汇合,因此,乔勇就带着人在巴黎圣母院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一个极大的广场,广场上更是人潮汹涌,只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对乔勇等十二人没有什么好感,或者说因为畏惧而躲得远远的。
一群人围在一个绞刑架周围看热闹,乔勇对此毫无兴趣,倒是其他的兄弟眼看着一个个人被送上绞刑架,然后被活活吊死,很是惊奇。
一个可怜的妇人嚎叫着被人把绳子套在脖颈上,然后就有一个壮汉推动了机括,那个可怜的女人立刻就被吊死了,连挣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颈骨在第一时间就被折断了。”
乔勇见张梁似乎不怎么忍心,就对他解释道:“这个女人犯的是堕胎罪,听法官刚才的判决是这么说的,这个女人因为帮助别的女人流产,所以犯了死罪。”
张梁皱眉道:“罪不至死吧?要是这也能吊死,大明的老鸨子们早就被吊死一万次了。”
乔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之后道:“别拿这个地方跟大明比,你看看那个孩子,偷盗了三次,就要被吊死了。”
张梁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因为身高不够,被刽子手抱上一个木头墩子,还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
少年人似乎对死亡并不畏惧,还四处张望,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甚至很有礼貌的向那个刽子手恳求道:“我能再听一次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吗?这样我就能上天堂,见到我的父亲。”
刽子手抬头看看太阳,嘿嘿笑着答应了,而周围的看热闹的人却发出一阵阵嘘声,其中一个肥胖的厨子大声喊道:“绞死他,绞死这个贼偷,他偷了我六个面包,他不配上天堂,不配听到弥散钟。”
“偷吃的就要被绞死?”张梁瞪大了眼睛问乔勇。
“偷东西超过三次,就会被绞死,不管他偷了什么。”
“我记得在大明偷食物不算偷啊。”
乔勇白了张梁一眼道:“大明人有权利吃饱肚子,饿肚子的时候偷食物叫做自我避险,在这里是犯罪。”
终于,巴黎圣母院的弥撒钟声响起来了,小男孩仰望着高高的钟台,眼中满是希冀之色,似乎这些钟声真的就能把他的灵魂送进天堂。
钟声停止了,小男孩对刽子手道:“感谢您先生,天主会保佑你的好心肠,现在,您可以绞死我了。”
刽子手却从他脖子上解下绳索,用胳膊夹着他丢到台子下边道:“幸运的小家伙,你没有罪了,天主拯救了你。”
摔倒在地上的小男孩茫然的朝四处看过去,只见那个肥胖的面包厨子正在跟法官大声道:“大人,他真的没有偷我的面包,没错,他没偷,是我记错了。”
法官先生面无表情的道:“诬告,罚两个里佛尔。”
胖厨子连忙掏出钱袋数出来两个里佛尔交给了警察,然后就大声对那个少年人道:“你要记着我的好。”
说罢就匆匆的钻进人群跑了,似乎很担心有人追他。
小男孩四处看了一遍,最后战战兢兢的来到乔勇的身边弯腰道:“谢谢您先生,一定是您拯救了我。”
乔勇愣了一下,然后就瞅着小男孩湛蓝的眼睛道:“你怎么肯定是我救了你?”
小男孩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道:“我母亲说,巴黎人的心如铁石,只有从外边来的异乡人才有怜悯之心。”
乔勇指指张梁道:“你说的没错,巴黎人心如铁石,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也变得心如铁石了,这个刚刚抵达巴黎的人确实比我善良的多,救赎你的钱,是他出的。”
“感谢您,善良的先生!”
小男孩再一次向张梁鞠躬。
张梁大度的摆摆手道:“在我的国家,每一个人都有吃饱饭的权力,因为肚子饿偷食物从来就不会犯罪,而是应该的。”
小男孩那双湛蓝的眼睛瞪的老大,恳切的对张梁道:“仁慈的先生,能告诉我您的国家在那里吗?我想带着妹妹跟母亲去您那里,我们总是吃不饱。”
张梁摇摇头道:“我的国家距离巴黎太远了,你去不了。”
小男孩仓皇拉住张梁的斗篷道:“我不怕远,先生,真的,我不怕远,艾米丽走不动我可以背着她。”
张梁从怀里摸出五个里佛尔递给小男孩道:“拿去吧,有了钱,你就能吃饱了,我的国家太远,需要坐船走一年才能抵达,你去不了的。”
小男孩并没有接钱,而是失望的低下了脑袋。
张梁揉着小男孩柔软的金色头发道:“有这些钱,你跟你母亲,还有艾米丽都就能吃饱饭了。”
小男孩依旧没有接钱。
乔勇在张梁的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你给他钱,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杀他,信不信,只要这孩子离开我们的视线,他立刻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