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人来人往的,基本上没有人看滕文虎的果子干跟杏子。
蒋天生说的没错,大旱年月里,粮食才是最精贵的,果子干跟杏子这种零嘴换不到粮食。
滕文虎就抱着腿蹲在集市上,脑子里全是蒋天生家里那些黄澄澄的麦子。
他昨日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从蒋天生家里走出来,不论是蒋天生许诺的好前景,还是人家准备的捞干面跟酒肉,都让滕文虎挣扎了许久。
闺女大了,该有两件花衣裳打扮打扮了,儿子七岁了,也该进学堂了,老婆子虽然是个碎嘴子,却一心跟着自己吃苦受累,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很想补偿一下,可惜,家里一直很紧,事情多,没顾上这些。
滕文虎以前的名字叫做滕文彬,自从练成了五虎断门刀之后,师傅就把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给改成了虎。
论到武艺,蒋天生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那些蠢货都能拿到那么些钱粮,凭自己的本事……
“给,换杏子。”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子给了滕文虎两个土豆,滕文虎从箩筐里挑出两个最大的杏子给了这个孩子。
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走了,滕文虎继续低着头盘算凭借自己的武艺到底能弄来多少钱粮。
在滕文虎看来,蒋天生,刘春巴这些人根本就不够看。
从蒋天生的话语中,滕文虎听出来了一个消息,这些人居然在抢劫了那些商贾之后,居然饶了他们一命!
这就是取死之道!
他们以为这些被抢劫的商贾都是因为逃税才走小路的,不敢报官……万一有一个报官了呢?
师傅很久以前就说过,武人做事,要嘛不做,一旦做了就一定要做绝,既然抢劫这种事情是犯法的,那么,抢劫之后必定要杀人灭口才成!
而且,每次在抢劫之前,一定要查探清楚,选好目标之后要下手果断,要迅速,不能像蒋天生他们一样躲在树林里等商贾送上门,一定要查探清楚的。
否则,夜路走多了,一定会碰上鬼!
另外,能走单帮的商贾一定也不是泛泛之辈,要做好准备,选择好撤退路线,还要想好,一旦事发之后,自己的退路在那里才成。
就蒋天生他们这样干,翻船是迟早的事情。
“你这个天杀的骗我家娃子拿土豆换这么小的两颗杏子,黑了心的,把我家的土豆还给我们。”
滕文虎正在沉思中,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叫骂声。
抬头看,只见一个黑脸妇人拖着一个哭喊不休的娃子站在他的面前,且怒气冲冲的。
“把杏子还我,我还你土豆。”
滕文虎淡淡的道。
妇人顿时来了脾气,指着滕文虎对集市上的人大喊道:“都来看啊,都来看啊,这里有一个专门骗娃子的杀坯,看好自家的娃子,莫要让他给骗了。”
乡下人本来就喜欢看热闹,哗啦一声就围拢过来,他们与这个妇人是本乡本土的人,这时候自然站在一起指责滕文虎不该骗娃子。
滕文虎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噗噗直跳,一只手抓在地上,五指不知不觉得居然插进了泥土里。
那个妇人见滕文虎不做声,像是自认没理,就从筐子里又抓了一把杏子,觉得不满足,用衣襟兜了更多的杏子,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众人见妇人占了老大的便宜,也就渐渐散去了。
滕文虎红着眼睛瞅着那个妇人带着一个嚷嚷着要吃杏子的娃子进了一扇木门,开门的时候,还有一个汉字特意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这户人家院墙不高,滕文虎认为自己只要把手按在墙上就能无声无息的进入他们家。
很明显,这一家人没有养狗,只要动作轻一些,就能用匕首拨开门栓,悄悄地进屋。
四更天进去要比三更天进去更好,这个时候是人睡得最香的时候。
只要用一块帕子捂住他们的嘴巴,就能一个个的抹脖子,将这一家人无声无息的杀掉……
即便是他家的汉子醒来,滕文虎也有把握在他喊叫之前杀了他。
考虑到今天跟这家的婆娘起了冲突,如果今晚就死了,捕快一定会找上门来,或许,可以放在一个月之后,等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小冲突,就可以下手了!!!
想到这里,滕文虎就特意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他忽然发现,在这户人家的旁边,就是一个铜匠铺子!
乡下的铜匠铺子一般都很小,主要干的事情就是给同乡人打造一些铜制首饰,或者把银币给融化了打造成银首饰。
别看这间铺子很小,可是,伏牛镇周边几十里地之内的人都找他们家打造首饰,所以,店里一般都会存着很多铜,以及银币。
这家铺子的人很少,滕文虎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在这家店里也只看了一个师傅,一个徒弟,以及一个抱着娃子的妇人进出。
这该是一家人。
铜匠铺子与那个妇人家是隔壁,可能是两家人关系不错的原因,两家是被一堵矮墙隔开的,在收拾掉那个妇人一家之后,完全有时间收掉铜匠铺子里的人。
肚子饿的咕咕叫,滕文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薯干慢慢地嚼着哄骗肚子。
红薯干吃多了,胃里不断地向上翻酸水。
滕文虎打了几个难受的嗝之后,就喝了一点凉水……
眼看着集市已经快要散了,自己的杏子,果子干依旧无人问津,滕文虎就挺着鼓胀的肚子,一路上放屁,推着鸡公车一步步的向家里挨。
肚子憋了,终于不放屁了,滕文虎觉得自己的力气也渐渐地消失了。
路过一块土豆田的时候,茂盛的土豆秧子上正开着淡蓝色的小花,此时,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就连最勤快的农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田里干活。
滕文虎忍了好久,终于,在一个拐弯的地方,一头扑进土豆田里。
既然土豆秧子已经开花了,就说明田垄里已经有土豆了。
一连拔了七八颗土豆秧子,滕文虎还是收获了一簸箕小土豆。
匆匆回到路上,推着鸡公车迅速离开。
又走了七八里路之后,滕文虎的胃里像是着火了一般,他来到一片小树林的后边,找了很多土坷垃垒成一个空心灶,又收集枯枝败叶点了一堆火,等火将空心灶烧的滚烫之后,他就把小土豆丢进空心灶里,然后推倒这个空心灶,将土豆掩埋起来。
周边空无一人,滕文虎抱着双腿等那些土豆煨熟。
蒋天生他们的生计是不能参与的,太烂了,迟早会被官府一锅端掉,这时候谁参与进去,谁就会死!
大明律法对于抢劫者一向是不友好的,尤其是这种结伙抢劫的,一般都会被判定为造反。
而造反从来都是要被砍头的,这一点,滕文虎太清楚不过了。
所以,在官府围剿蒋天生这些人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拼死反抗的,不过,这样做,他们一定会死于乱枪之下的,朝廷那些捕快的武艺都不太好,除非动枪否则打不过蒋天生他们一伙。
滕文虎在考虑要不要将劫杀铜匠,以及那个妇人两家的案子扣在蒋天生他们的头上,反正他们是死定了,还不听劝,可以拿来用一下……
在胡思乱想中,土豆已经煨熟了,滕文虎拨开那些黄土,迫不及待的找到一个被煨烤的焦黄的土豆,掰开之后,吸着凉气就匆忙的将土豆吃掉了。
土豆跟红薯不一样,这东西下肚之后饥饿感顿时就消失了,所以,滕文虎在一口气吃了二十几个小土豆之后,终于觉得自己好像不饿了。
找到一处小溪,洗了黑乎乎的嘴巴,回首看了一眼隐约可见的伏牛镇,决定一个月后再来一趟。
回到家里,老婆已经熬好了粥,见丈夫带去的杏子跟果子干好像没有动,就叹了口气。
滕文虎笑道:“再忍忍,过一阵子就好了。”
婆娘道:“今天我哥哥来了,带来了一口袋小米,凑活着吃,还能吃一阵子,如果实在是抗不过去,我们就把那头驴卖了。”
滕文虎摇头道:“那是一头草驴,还带着崽子呢,这时候卖掉太亏了,再忍忍,我有办法。”
婆娘又道:“刘里长来过了,见你不在,就留下话,要你回来之后去一遭他家。
滕文虎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瞅着婆娘道:“又是闺女的事情?”
婆娘连连摇头道:“我哪里知道。”
滕文虎再次对老婆道:“告诉你,就是卖驴子,你也别打我闺女的主意。”
说罢,就气咻咻的去了里长家。
里长家是马蹄村不多的砖瓦结构的住房,所以很好找。
刘里长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笑起来一嘴的白牙很好看,待人也亲和,与他那个弟弟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滕文虎见到里长之后还是抱拳道:“听说里长唤我呢。”
刘里长见滕文虎进门了,就亲热的拉着他的手道:“快进来,有好事。”
滕文虎强忍这怒火坐了下来,他想看看这个里长到底要干什么,如果强迫他嫁闺女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的话,这件事以后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里长给滕文虎倒了一杯茶之后轻声道:“你去年粜卖的粮食太多了,虽说家里多了一头驴子,可是,遇到今年大旱,家里抗不过去了吧?”
滕文虎拱手道:“多谢里长关心,粥熬得稀薄一些,还能过。”
里长摇摇头道:“饿肚子的日子还能是日子吗?不过,你走运了。”
滕文虎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再次抱拳道:“请里长给指一条活路。”
里长哈哈大笑道:“最近淅川县不平安,听说伏牛山里经常有商贾被人劫掠,已经告到南阳府去了。
你也知晓,咱们县里的捕快们都是最早从流民堆里随便招募的,不怎么顶事。
所以呢,县尊就准备从本乡本土的好汉中招募一些捕快,加强我们县的治安。
文虎兄,你可是咱们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英雄好汉,一把五虎断门刀耍的出神入化,我上个月已经把你的名字上报给了县尊。
县尊听说咱们县里还有你这样的英雄好汉,特意发文下来,命我将你送到县里,只要考核过关,你就是咱们县的捕快了,钱粮比现在那些窝囊废捕快多出来两成。
以你的本事熬上两年,捕头的位置非你莫属,在这里小弟先一步贺喜了。”
“啊?”滕文虎闻言,嘴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