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喜听皇后教训红娘子,听得双股惴惴!
他眼看着跟死人一样的红娘子在义母的教训下,一会紧张,一会愤怒,一会充满仇恨,一会急躁,一会彻底崩溃,最后又充满了活下去的勇气。
这在他看来,就是跟对一个人使用了巫术一般,聊聊几乎话,就可以让一个人一会求死的决心坚定无比,一会儿又充满了求活的意志。
等红娘子渐渐走远了,发现义母又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猛虎盯上了一般,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
高皇后的手轻轻落在只有十五岁的李双喜脑袋上,温柔的道:“你也看见,听见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了。
门当户对太重要了。
你义父本身就是一个贼头,他这样的男人偏偏要娶什么长相好看,或者能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一个让他头上长了青草,另一个让他汗颜无地。
他如果早早娶了我这样的贼婆,如何会有这些烦恼?”
李双喜立刻道:“以后定以母亲马首是瞻。”
高桂英重重的在李双喜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唯你义父马首是瞻!当然,也要听我的。”
李双喜立刻连连点头。
高桂英又笑道:“你义父将充实老营兵马的重任交到我们的手上,也就是说,我们才是你义父最相信的人,双喜啊,你觉得我们应该从那一支军队中充实老营兵马呢?”
李双喜立刻道:“李锦!”
高桂英道:“说说道理。”
“李锦的兵马最强壮!”
高桂英摇摇头道:“错了,该是刘宗敏的军中。”
李双喜不解的看着母亲道:“孩儿听说,刘宗敏的军心已经涣散了,他的属下已经开始暗杀他了。”
高桂英笑道:“他的军心如果不涣散,我们怎么趁机削弱这个毫无上下尊卑之心的铁匠呢?”
“如果刘宗敏不从呢?”
“由不得他不从,这个该死的铁匠在京城生生的破坏了闯王的千年大计,看守银库,又被云昭硬生生的从中截留了三成以上。
现在整天过着醇酒妇人的日子,人,已经废掉了,不足为虑。”
李双喜连连点头道:“孩儿这就去!”
高桂英摇头道:“我去,你跟着。”
这是一个坐起立行的妇人,回到账房中换了一身衣衫,很快就出来了。
这一次,她换上了一套粗布衣衫,头上还包了一块青色的布帕,不过,腰上还挂着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刀,配上她高挑的身材,倒也显得英气勃勃,就是不那么像大顺国的皇后。
在老营里那种一呼百应的模样也不见了,成了一个满面忧色的普通妇人。
她的长相本就不算出色,像她这样的妇人,在军中还有很多。
高桂英见到刘宗敏的时候,没有拿皇后的架子,而是怯生生的施礼道:“桂英见过叔叔。”
刘宗敏看了高桂英一眼道:“嫂嫂来我军中何事?”
高桂英怯怯的道:“去年冬日,老营兵马损耗严重,桂英思前想后,觉得叔叔与闯王情谊最是深厚,就想来这里借一些兵马。”
刘宗敏再次看了高桂英一眼,不疑有他,就挥挥手道:“嫂嫂尽管去军中挑选,只要能带走,某家没有二话。”
高桂英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对李双喜道:“还不过来谢过叔叔。”
刘宗敏瞅瞅李双喜把半边虎符递给过去道:“快去吧,能带走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高桂英见李双喜已经出去了,就左右看看,不由得皱眉道:“叔叔这里缘何如此冷清,身边连一个执帚的人都没有?”
刘宗敏叹口气道:“原本是有的,可恨李定国这个贼子,订下了一个妇人活命的毒计,军中想要离开的人,就带着军中的妇人跑了。
为了稳定军心,老子就一口气把军中妇人全给杀了。”
高桂英听了并没有像刘宗敏以为的那样发怒,而是挑起大拇指道:“不眷恋美色,以大局为重,叔叔真是好男儿。”
刘宗敏叹口气道:“不知闯王的伤病可曾好些,我们这些老兄弟已经许久没有相聚了,在这么拖下去,某家担心会凉了兄弟们的心。”
高桂英轻叹一口气道:“不瞒叔叔,妾身就是因为劝谏了闯王两句,希望他能保重身体,就被赶出皇宫,只能留在以老弱妇孺居多的老营。
如今,妾身就是想要维持一下闯王颜面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了,在来叔叔这里之前,妾身还去了李锦军中……”
高桂英说着话,掏出粗布手帕轻轻地沾沾眼角。
刘宗敏暴怒道:“李锦尔敢?”
高桂英摇头道:“不怪他,不怪他,是妾身人微言轻的,军中都是叔叔们做主,我一个妇人不该多嘴,即便是被呵斥了,也是该的。
只是双喜孩儿是闯王的义子,多少应该给这孩子一点颜面的,不该受辱。”
刘宗敏道:“且让我下次遇到李锦,定要与他理论一番。”
“叔叔可能还不知道那个郝摇旗……”
一个柔弱的妇人见到可以依靠的亲人之后,定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语,有太多的委屈需要倾诉,不知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在高桂英一再要送刘宗敏一队妇人的许诺下,刘宗敏送走了高桂英,直到高桂英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之后,他才看到自己的副将刘钊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你要怎的?”
刘宗敏警惕的瞅着刘钊道。
刘钊强忍着怒火拱手道:“将军缘何会允许李双喜带走我前军三千铁骑?”
刘宗敏愣了一下道:“我何时答应李双喜带走三千铁骑?”
刘钊先是摊开一张圣旨,对着刘宗敏道:“这是闯王旨意。”
说着话又取出半边虎符举在手中道:“这是大将军虎符,有这两样东西,再加上军中对大将军斩杀妇人多有不满,李双喜带走三千铁骑易如反掌!”
刘宗敏怵然一惊,立刻吼道:“快,快,带兵去追,把人马带回来。”
刘钊恨恨的将手中圣旨丢在地上怒吼道:“晚了,骑兵已经离开咱们营地一个时辰了,我几次三番想要进大将军营帐,却都被将军呵斥出去了。”
刘宗敏仰天长啸一声吼道:“闯王,你对老兄弟如此用计,非好汉所为。”
他喊叫的声音很大,震的松林中簌簌落下来很多松针,却没有办法把这句话送进李弘基的耳中。
李双喜带着三千骑兵在荒原上快马奔腾,高桂英带着一群护卫在后面断后,他们走的很急,生怕刘宗敏追上来。
骑兵跑了一夜之后,在后面断后的护卫没有发现追兵,高桂英这才下令骑兵停下来就地休整。
李双喜有些担心的对高桂英道:“刘宗敏的五千骑兵,我们带走了三千,他会发疯的。”
高桂英往嘴里塞了一些吃食,吞咽下去之后淡淡的道:“我们弱母幼子为了自保,从自家军队中取一些人马护卫自己的安危有什么不妥,只要他刘宗敏有脸讨回去,我就有脸在众人面前撒泼打滚。”
跟李双喜说完这句话,高桂英就拿着带来的干肉,站在大锅边上,用刀子把干肉削成小片掉进汤锅里,其余女兵以及护卫们也如法施为,不一会,没滋没味的高粱米粥就变成了一锅飘着肉丝的肉粥。
高桂英亲自带着女兵站在肉粥边上,挨个给将士们装饭。
她将每一个将士的饭碗都装的满满的,还不断的告诉他们多吃一点。
遇到上了年纪的军卒就喊一声叔叔,遇到年纪差不多的就喊一声兄弟,至于年幼的,她一般不说话,只是用慈爱的目光盯着,还给他的饭碗特意多装一些。
在这些将士们知晓这是自己家的皇后之后,很多人就安静了下来,有一些人甚至凑到高桂英的身边,诉说自己经历的苦楚。
高桂英也没有架子,跟那些贼寇一起坐在石头上,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诉苦,有时候,高桂英会特意回忆一下闯王大军在山东鼎盛时期的模样。
也说说在关中遇到的困难,以及闯王带着大家从绝境中走出来的传奇。
从笔架山到锦州的数百里路途上,高桂英很容易跟这些骑兵们打的火热,在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把这个豪迈,普通的女人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李弘基听到老营多了三千铁骑之后,就把一面红色的小旗子插在旗帜密密麻麻的老营位置上,对牛金星,以及宋献策道:“这么说,李锦,郝摇旗的军伍还是无法打开局面是吧?”
牛金星道:“李锦即便是不允许,也刻意的给皇后娘娘以及双喜送了一千盾牌兵,只有郝摇旗的麾下依旧铁板一块,不论我们与皇后如何努力,也没有拿到半点好处。”
宋献策冷笑道:“如此看来,皇后娘娘说的是对的,郝摇旗此人有问题,闯王,此人应该除掉!”
李弘基摇摇头道:“现在可以肯定郝摇旗一定有了更好的退路,所以才对老营的招揽毫不动心,你们说,郝摇旗到底是谁的人,云昭的还是建奴的?”
牛金星道:“臣下联系了建州范氏,听他们说,没听说郝摇旗与建州有联系,倒是,吴三桂此人如今还在犹豫,不过,按照范氏族人听建州重臣范文程说,吴三桂有九成的可能性投靠建奴。”
李弘基丢掉手上的黄色旗子,淡淡的道:“这么说,郝摇旗是云昭的人。”
宋献策恨恨的挥手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道:“杀!”
李弘基摇头道:“好合好散吧。”
牛金星吃了一惊道:“如何能放走呢?”
李弘基笑道:“云昭既然能放你回来,孤王如何就不能放郝摇旗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