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深受百姓爱戴的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当然,蓝田乃至关中百姓就是这么看的。
不过,他们的看法跟云昭想的还是有些差别,他们认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们就是兔子窝边上的草,云昭就是兔子窝里的那只肥兔子。
因为云昭家是强盗窝,所以,他一统关中之后,关中百姓也就自认为是云氏强盗的一份子了。
强盗头子不抢劫是不合道理的。
好在自家的强盗头子只喜欢抢劫明月楼从不抢劫别处,更不会去祸害普通百姓,在百姓眼中,这他娘的就是好事。
抢劫明月楼多好啊,那里是一个美人窝,还有大量的钱,陛下趁着月黑风高的晚上,蒙上脸拿着刀带着一群侍卫去抢劫明月楼……
楼里的美人们一个个千娇百媚,楼里的银钱堆积如山。
陛下蒙着脸临幸过那些美人儿,拿走楼里的钱……走的时候再放一把火……这就很完美了。
陛下的强盗传承得到了延续,明月楼的名声变得更大,百姓们知道陛下抢劫过了,就不会去抢劫别人,看似对所有人都好。
明月楼屡次被抢劫,每次都能从灰烬中重生,每烧毁一次,就变得更加宏大,完全是关中百姓在后面支持的缘故。
就连明月楼里面的男女管事对这事都见怪不怪了,最早的时候陛下玩的很过火,有时候会死人,后来渐渐地不死人了,事情也就变成了游戏。
原本明月楼里的人是不知道抢劫者就是陛下的,自从云杨跟老鸨子打的火热之后,就在无意中告诉老鸨子被抢劫的时候别反抗就不会有事。
这句话就很让人起疑心。
再后来李定国不甘心自己背上这个恶名,回到明月楼的时候,总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所以,渐渐地,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过来了,抢劫明月楼的主犯就是蓝田皇廷的皇帝陛下。
韩陵山之所以会怂恿云昭再去抢劫一下明月楼,完全是因为这种龌龊的行为,在徐元寿等先生眼中是重要的加分项行为。
看一个从不犯错的人犯错,对别人来说是一个大解脱。
徐元寿等先生认为世界上就不该或者没有完美的东西。
这群在陕西生活很多年的老顽固们,换一个新碗吃饭都要给饭碗上磕一个小缺口,认为太完美的东西不长久,有瑕疵的东西才能长久。
云昭表现的越是完美,他们的忧虑就会越深。
他们很希望云昭能够遭受一次记忆深刻的失败……如果能像曹操那样一边失败,还能一边表现出枭雄之态的样子就最好了。
从韩陵山这里云昭终于明白这些老顽固的想法了。
不过,他把这些人的想法统统归结于——吃饱了撑的。
韩陵山是云昭绝对可以相信的人,所以,他的出现很大的缓和了云昭对玉山书院里某些人的看法。
造成这种误会的原因,就是那群人不懂得如何沟通,他的脖子就像树干一样坚硬,在云昭跟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们不懂得退让,生怕自己退让了,说了一些软话,会降低自己的人格魅力。
如果云昭把这人一起邀请来谈话,可能会出现一些倾向云昭的舆论,像他那样一位位的谈话,那就完蛋了,全部都是死硬派。
竹叶青的酒劲很大,两个人喝了大半坛酒之后,云昭就有了几分醉意,摇摇晃晃的回家了。
韩陵山却在云昭走了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云昭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睿智的师长与兄弟。
抬头看天,月亮已经落山了,而张国柱的国相府依旧灯火通明,背着旗子的快马,依旧不断的进出,院子里还有更多的官员在忙碌。
韩陵山就这样走进了国相府。
当院子里的官吏们看清楚韩陵山的脸之后,一个个就僵住了,直到韩陵山走进了国相的房间,这些人才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官员们或许不怕钱少少,但是,没有人不对韩陵山畏惧几分的。
所有人都知道韩陵山其实不负责监察国内,但是,这个人的名字就代表了冷酷与危险。
韩陵山见张国柱依旧秘书以及官员们簇拥着办公。
就对屋子里的人淡淡的道:“出去。”
众人僵住了,张国柱抬头看看韩陵山就对这些不知所措的官员以及秘书们道:“你们出去吧。”
众人这才匆匆离开。
韩陵山用脚关上门,将夹在胳膊下的小半坛酒放在张国柱面前道:“休息一下,公务干不完。”
说着话,依次将袋子里的花生米,以及卤肉,丢在桌子上。
张国柱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丢嘴里道:“跟陛下喝酒了?”
韩陵山道:“你委托我办的事情办完了,陛下没疯。”
张国柱道:“既然陛下没疯,那么,就是玉山书院的老学究们疯了。”
韩陵山道:“他们也没疯,一个个都清醒的要命。”
张国柱道:“你总要找出错误的一方才成。”
韩陵山摇头道:“没有对错,不过呢,我已经将纷争缩小在了陛下与徐先生之间,这种纷争不能扩大,即便是爆发,也只能在小范围爆发。”
张国柱笑道:“你这样做其实已经做了选择,玉山书院的人如果不能联合大多数人,是没有办法跟陛下抗衡的,你在帮陛下。”
韩陵山道:“我不帮他帮谁呢?你知道我这个人历来是帮亲不把帮理的。”
张国柱喝了一口酒道:“只要陛下不犯大错,我也是站在陛下这边的。”
韩陵山道:“既然如此,那么,陛下准备拆分玉山书院的建议,你应该没意见吧?”
张国柱道:“玉山书院如今太过庞大,课业也过于繁杂,已经到了穷一人一生也无法研究透的地步,培养专门人才的才是根本。
首先,管理学院不能动,必须留在玉山,军事学院必须留在凤凰山,其余的比如——法科,税科,商科,农科,水利科,钱科,库藏科,将作科等等等等,如今可以准备在顺天府,应天府落脚了。”
韩陵山道:“先生们一定很伤心。”
张国柱道:“有什么好伤心的,他们依旧是先生,好多人还要去各地充当山长,话语权更重才对。”
韩陵山指着张国柱道:“你的这些话说的很丧良心啊,老先生们一个个都成了山长,以后就不会专门去教学生了,话语权重了有个屁用。
他还能影响我们这些人不成?了不起位置变高了,我们多尊敬一些,多给他们的书院一些钱,不出五年,等更多的玉山学生走上教授位置,老先生们对学生的话语权就越发的少了。”
张国柱抱着酒坛子笑呵呵的看着韩陵山道:“先生们的去向划分是一门大学问,你心里应该很有数。”
韩陵山夺过酒坛子喝了一口酒道:“这是钱少少的事情。”
张国柱嘿嘿笑道:“是啊,小舅子帮姐夫是天经地义的,我们这些当妹夫就算了。”
云昭回到家中,可能是酒意发作,倒头就睡,他觉得浑身轻松,在梦境中飘荡了许久,才沉沉入睡。
夏完淳可没有师傅这种幸福。
他有些悲怆的看着坐了满屋子的青年商贾道:“以后的铁路修建事宜,就要拜托诸位了。”
眼角还有眼泪的青年商贾齐齐站起来,朝夏完淳拱手道:“愿为县尊效犬马之劳。”
夏完淳从座位上走下来,缓缓走过没一个人的身边,认真的看过每一张脸,最后朝众人弯腰施礼道:“你们在各自的家中算不得重要人物,是可以推出来牺牲的人。
这一次你们当家的父兄们可能想错了。
我把你们招来,就是为了要重用你们!
这些天来,你们也看见了,我之所以故意折磨你们,目的就在于驱赶走那些在你们家族中天生就占据重要位置的人。
实话更你们说,对于旧的商贾,蓝田皇廷对于他们充满血腥味的起家方式是不认同的。
而蓝田又不能大量使用没有经过新王朝改造过的人。
如今,我们已经一统天下,做事情的方式需要商榷,国相府决议,将会用你们这些在你们家族中毫无地位的人来取代你们老旧的父兄。
蓝田不需要褫夺你们的家产,甚至是要培育你们,帮扶你们成为新一代的大明商贾。
我们新一代的商贾,将不再赚取百姓的血汗钱,将不再吃人头饭。
我们讲究用自己的金钱来发展国计民生顺便达到赚干净钱的目的。
你们的家族依旧在,只是延续你们家族荣光的不是你们的父兄,而是你们。
我们一定要精诚团结,从修建铁路开始,一步一步的拓展我们的商业帝国。”
夏完淳的一番话,再一次掀起了这群庶子的狂热之情,在不褫夺族产,不伤害自家父兄生命的情况下,没有一个庶子认为自己不该执掌家族大权。
分配完任务之后,这些庶子商贾们在天亮时分离开了蓝田县衙,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似乎变得坚定了很多。
刘主簿用力的帮夏完淳揉捏着肩颈,他的手法很好,夏完淳也非常的享受。
“小少爷,您说这些人回去之后会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们的父兄呢?”
夏完淳哼哼唧唧的道:“他们看到了他们的父兄在我的威严下唯唯诺诺的样子,又得到了我切实保证他们地位的承诺。
在这种状况下,再懦弱的人都会生出一些野心来的。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的父兄即便是知道了我的谋划又如何呢?
说真的,不杀他们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