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穷人,云昭历来很大方。
同样的一千枚银元,对穷人跟富人来说有很大的差别。
站在云昭的立场上,他宁愿给穷人一千枚银元,也不愿意让富人赚走这一千枚银元。
因为,根据经济学原理来看,穷人拿到一千枚银元,要比富人拿到这一千枚银元对社会的贡献度更大。
直到现在,云昭都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所在。
可是,在培训的时候,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声嘶力竭的向他们这群最基层的官员申诉这个道理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
所以,这一定是有道理的。
太过高深的学问云昭以前因为懒惰没有弄清楚,现在,他只好选择相信那个老教授的人品了。
所以,蓝田县的超级富豪不多,而小有身家的人家则到处都是。
更多的则是那群算不上富人,口袋里却总有几个闲散钱,可以去吃酒,啃骨头,看个戏,听个曲子,如果狠狠地克己一段时间,积攒的钱甚至够让他们去春风明月楼看看那些绝色佳人唱歌,跳舞,弹奏乐器。
自从明月楼的老鸨子们发现,收这种钱要比收皮肉钱来的还快,还多之后,云杨这种色中饿鬼再去明月楼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只能找那个相好的老鸨子了。
其余的姑娘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心思讨好恩客,开始玩命的练习唱歌,跳舞,演奏乐器了。
当獬豸听说明月楼准备排练《霓裳羽衣曲》这种亡国靡靡之音的时候,勃然大怒,急匆匆的来找云昭讨论如何永远废黜这种亡国之音的时候,他忽然从云昭眼中看到了无穷的嘲讽之意。
“我从来都不相信美人误国这种蠢话!我家就有两个足矣让三千粉黛失色的大美人老婆。
我也从来都不相信一个国家会亡于一首好听的曲子,因为我现在对明月楼编排的这场歌舞充满了期待!
说实话,我甚至不太相信昏君能导致一个国家的败亡,如果一个昏君真的亡国了,那么,一定是这个国家的全体统治者都犯了错误。”
獬豸闻言之后,叹息一声就离开了,背着手在泉水边踽踽独行,悲愤的如同将要投江的屈原。
云昭其实很想不通了,人家明月楼的姑娘们开始卖艺不卖身了,这种行为不大加赞赏也就算了,干嘛要逼迫的姑娘们重新干回老本行才满意?
见獬豸太可怜,加上中午饭时间到了,云昭就硬是把獬豸拖回来一起用饭。
见钱多多从食盒里拿出两样小菜,两碗清粥,再加四个拳头大小的土豆馅包子,獬豸这才整理一下袍袖愉快的跟云昭一起吃饭。
“说明白了,我可不是因为要请你吃饭才故意弄得这么简单的,而是,我每天的饭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我的也差不多。”
云昭笑道:“其实书院里的伙食比我们两个吃的还要好一些,也就是没有这么精致,我老婆手艺不错。”
獬豸笑道:“县尊无所畏惧吗?”
云昭笑道:“这世上总是会层出不群的出现新东西,怪东西,拦不住,也挡不住,只要人家在律法的范围内办事,我们就该支持。
我们这批人是干什么的呢?
就是来管理这个国家的。
既然是管理者,我们从公序良俗以及情理法几个方面管理好百姓就好,别的就不要横加阻拦了。
你要是嫌她们赚钱多,那就征收重税就是了,然后把征集来的税收用在教育百姓上面。
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人家依旧活的生生不息的,那就说明人家的存在是有道理依据的,那就让它发展下去好了。
我们不一定比百姓们聪明,以后看起来可能会比百姓们还要蠢。
律法永远都是滞后的,永远都是用来防微杜渐的。
一件新事物出现了,我们别慌,先看看,弄清楚了这个新事物的本质之后再考虑是否要取缔还是要支持。
在我看来,蓝田县不断地出现这些新事物,才恰恰说明我们没有把百姓管死,是好事。”
獬豸吃一口包子道:“久闻县尊当年在玉山书院的《月下论》极为发人深省,可惜来的晚了,没有听到,甚是遗憾。”
云昭笑了,朝抱着饭盒吃饭的杨雄挥挥手,杨雄立刻就去翻书架子,从最里面找到了厚厚一叠文稿,放在他们两人吃饭的桌子上。
云昭把文稿推给獬豸道:“有人整理出来了,你看看,文稿的思维比较混乱,叙述的也是乱七八糟,不过,这都是经过我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话。”
獬豸匆匆的将包子吃完,抱起书稿道:“这就回去拜读。”
杨雄端着饭盒来到云昭身边,往自己的饭盒里扒拉了一些菜,瞅着远去的獬豸道:“法不传六耳!”
云昭道:“那是一隅之见!”
杨雄现在经常能从云昭这里听到他诟病佛祖,诟病圣人,诟病先贤们得大逆不道之言。
如果是别人说,他一定是要辩驳一番的。
可惜,这些话从云昭嘴里说出来的,则显得那么顺理成章,那么的有道理。
莫说是他了。
即便是在书院诸位先生面前,云昭说的很多话往往会令很多人深思,最严重的两个人就是黄宗羲跟顾炎武。
很久以前,杨雄一直认为,蓝田县是一个以武力起家的地方,那么,在这个地方,恐怕不会有文人说话的地方。
来玉山书院就读之后,他发现,蓝田县对于教书育人的事情看得不是一般的重。
玉山书院,就是在蓝田县财政最困难的时候大兴土木建造的。
虽然蓝田县在不断地扩充军团,并不断的组织乡勇们进行军事训练,可是,在蓝田县的政治生活中,军队并没有占据一个很高的地位,更不是一个压倒一切的问题。
张国柱等人要在蓝田城屯田,这才有了高杰军团出塞的事情。
段国仁要开发河套,这才有了李定国兵团横扫戈壁滩的事情。
云豹,云霄,云蛟三个人去控制汉中了,且卓有成效的时候,云福兵团直接前伸,屯兵紫荆关。
云杨军团屯兵在潼关,并不全是为了守卫关中门户,而是向前突出到了当年函谷关的地界,是为了保证蓝田界碑可以有力地向河南移动。
雷恒军团成立在即,杨雄已经很肯定的认为,这支全步兵军团未来的驻扎地一定是蜀中!
就像县尊很早以前说过的——军队是政治的延伸。
这才是精妙的文武配合的典范,没没有谁比谁地位高的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融成了一个整体。
很多事情不敢想,一想起来,杨雄眼前正在埋头吃包子的云昭的身形就越发的高大。
——于无声处听惊雷,就是这种感觉。
九月的时候,玉山脚下已经有了一些凉意,可是,潮州海边波浪滔天,海潮汹涌的将几十上百万斤的海水重重的拍在沙滩上,拍在岩石上,拍在红树林上。
人在天地之威面前,渺小的几乎可以不计。
原本有两里宽的沙滩如今因为台风裹挟着海浪的缘故,只剩下了不足半里。
韩陵山赤裸着的胸膛被狂风卷积着的水珠打的生疼,即便是迈步艰难,他依旧挺着胸膛在海滩上奔跑,在他身后是一长串跟他一样黝黑的汉子喊着号子跟他跑。
一千人的队伍,不断地有人加入进来,又不断地有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淘汰出去了,直到现在,仅仅剩下来不足八百人。
尽管潮州知府鲁文远已经觉得这些人很精锐了,这个锦衣卫千户袁敏却似乎还是不满意,很多训练在鲁文远看来已经是一种折磨了,他曾经很担心这些人会产生哗变一类不好的事情。
可是,在这个精悍的锦衣卫的调教下,这些看起来像是猛虎一般的汉子们,在见到袁敏的时候,却乖巧的如同一只只虎皮猫。
直到此时,鲁文远才坚信,袁敏来潮州真的跟他关系不大,是真的前来练兵的。
早上一个时辰的沙滩跑,接下来一个时辰的刀枪训练,吃过饭之后,又是一个时辰的火枪训练,以及一个时辰的丢铁疙瘩砸人训练。
到了晚上,这些人还要摸黑往火枪里填充火药,装弹,弄好火绳,循环往复的没个尽头,尤其是一些力气大的巡丁们,还要练习放火炮。
每听到一声炮响,鲁文远的肉就哆嗦一下——五两银子就这么听了响。
其实有一件事情鲁文远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按照他的计算,他提供给袁敏千户的五万两银子这时候应该早就花完了,可是,直到现在,袁敏似乎还有钱给这些被海风吹得黑不溜秋的巡丁们发。
直到潮安县青龙潭的刘蚵仔,以及他部下两百山贼的人头被潮州富商刘金龙以两万两银子的价钱收购之后,鲁文远才知晓袁敏为何还会有练兵的军饷。
风雨中,韩陵山结束了奔跑,来到棚子底下,让刘婆惜帮他擦拭身上的雨水,海水。
刘婆惜的肚皮还是没有动静,人却变得越发妩媚了,一双勾魂眼水汪汪的,让人心动。
接受这个女人的伺候,这是韩陵山与部下们唯一的区别。
“我们的战船就要运来了。”
韩陵山被海水蜇的发红的眼睛,在阴沉沉的白天里似乎闪烁着两粒鬼火。
“几艘船?”鲁文远连忙问道。
“三艘!”
“你准备几时下海?”
“十五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