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颗铅弹同时打在乌达的身上,身体还没有落地,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一柄刺刀从偏厢车后面伸出来插进他破破烂烂的胸膛,将他推离偏厢车。
才从偏厢车后面露出头的黑衣人来不及重新隐蔽好身体,一枝羽箭就插在他的额头上。
他迅速被人拖走,又有一个上了枪刺的高大军卒迅速补上。
看到部下受损,高杰安叹一口气,他原本想要装备铠甲的,可是,这一点被云昭否决了,云昭以为,只要自己火力足够大,就不再需要铠甲这种阻碍行动的笨重护具了。
这样做是有牺牲的。
还以为这些没了战马的建奴,已经成了没牙的老虎,没想到,这些人似乎对步战更加的熟悉,一个个纵跃如飞的不好瞄准。
云卷干脆命人动用了霰弹……
从头到尾,高杰都没有准许自己的部下离开偏厢车跟建奴野战。
毕竟,这是一场实验性质的作战。
霰弹飞舞,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多拉尔躺在地上,他的大腿上有一个好大的血洞,这是霰弹丸子造成的伤害,他大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拉弓射出一箭。
这是一枝响箭,羽箭在空中发出凄厉的鸣叫,那些已经开始第二次冲锋的骑兵们听到响箭的声音,决绝的放弃了进攻,落荒而逃。
高杰对于那些半路离开的建奴仅仅看了一眼就对云卷道:“清扫战场吧!”
云卷瞅着落荒而逃的不到三百名建奴骑兵,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在作战之初,就舍弃了战马,所以,拦截,追击这些人是另外一些人的事情。
现在,重中之重就是立即评估这场战斗,这才是此次作战的目的。
火枪在面对密集队形的时候,只要密集使用,效果很好,面对错开身位,呈散兵状的骑兵来说,作用不大,主要问题就出在火枪的准性太差。
云福那种枪手是不可大批量培育的,这早在凤凰山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用鸟铳打下天上的飞鸟,这不但需要经验,还需要人品来支撑,云福这种神枪手,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人品坚实可靠的人。
今天,给建奴造成最大伤害的是火炮。
而云氏制造的初级开花弹依旧有很大的问题,主要缺点就是炮弹爆炸之后碎片太少,太稀疏。
不仅仅如此,破片的杀伤力太少。
就像这个被俘的多拉尔,他一共被十一个破片击中了身体,这些破片却没有给他造成任何足以致命的伤口,大部分破片在击穿皮甲之后就失去了力量,一半镶嵌在皮肉里,另一半露在皮肉外边。
“我叫多拉尔,海兰察!”
这是多拉尔自从被俘一直到被上刑前,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爆炸声从敕勒川的四面八方传来,多拉尔对自己肉体上的痛苦毫不在意,他只希望自己的部属能够突出重围,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硕睿亲王。
“他们逃不出去,就算逃出这个包围圈,后面还有一个更大,人数更多的包围圈。”
云卷恶毒的用语言打断了多拉尔的希望。
“这么说归化城所有的明人都是大明朝派来的是吧?”
云卷笑道:“没有我们支持,你以为就张家口的那几头烂蒜,也能召集到如此数量的农夫?”
多拉尔叹口气道:“我家旗主说过,明人之心只可屠戮,不可怀柔,畏威之后才能怀德。
陛下被鲍承先骗了。”
云卷道:“你居然是正白旗的奴才?”
多拉尔抬起头道:“等旗主大军到来,你们又该狼奔豕突了,区区一点胜利不足道。”
云卷对高杰道:“这还是一个读过书的建奴,很稀罕啊,要不要送去蓝田县?”
高杰抬手一刀斩下多拉尔的人头,单手捉住那根辫子,控干净了血丢给等待收人头的军卒,对云卷道:“跟他说这么多的废话做什么,他们的人头我们不需要,对卢象升来说很重要。
他已经答应替我们应承这件事,把建奴的人头送给他,他也好跟皇帝换一些银子用。”
云卷道:“阿昭说过,要给他留一些活的建奴,玉山书院有大量的需求。”
高杰道:“喜欢就自己来这里抓,以后啊,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建奴。
快些把战场打扫完,我们全军出动已经两天了,早些回营地才是正经。”
云卷道:“我们战损了多少?”
高杰叹息一声道:“一场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战斗,我们还是战死了六个人,伤了三十几人。
有五个都是在追击建奴逃兵的时候战损的。”
云卷瞅着遍地的无头尸骸无奈的摇摇头,他也是这样认为了,为了歼灭这一千多建奴,归化城这边堪称全部动员了。
不仅仅是他们全军出动,钱少少手中的两百多蓝田县积年老贼也全员出动,更不要归化城周边最忠心的那些流民了。
总动员了不下三万人,就是为了这区区一千多建奴,虽说有牛刀之嫌,自己这方依旧出现了令人极不愉快的战损。
钱少少也拿到了战报,看完之后也叹息一声,对薛国才道:“全火器军队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么强大。”
薛国才道:“那是我们的火器还不够强大,等我们制造出更加合适的枪管,威力更大的子药,县尊说的全火器盛况一定会实现。”
钱少少有些忧愁的摆摆手道:“我们现在的局面不好,蓝田县就要进入蛰伏期,归化城马上就要起事。
一旦起事,我们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仅仅要面对满清,恐怕还要面对大明。
毕竟,直到现在,大明朝依旧认为归化城是大明的羁縻地。
不论是大明,还是满清,估计都不会允许在归化城出现一股新的势力。
走吧,把这里的二十三个人头给高杰送去,希望卢象升能有一个好运气。”
傍晚的时候,白日里战火连天的敕勒川终于安静下来了,范三悄悄地从旱獭洞里探出头警惕的四处张望。
在多拉尔率领骑兵发动冲锋的时候,狡猾的范三就一头钻进了早就看好的旱獭洞,他可不愿意被人家用大炮轰。
沿着草稞子慢慢的向外爬,时不时地能碰到没头的尸体,这让他一阵阵的胆寒,远处已经传来了野狼的嚎叫声,头顶的树干上已经蹲了一大群肥墩墩的兀鹫。
这些家伙就等着他离开呢,只要他离开,这里就是人家聚餐的地方。
范三很想找到一个没死的建奴,只有找到一个,他回去之后就会有大功,这样一个人回去,估计小命难保。
可惜,他在草稞子里爬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有脑袋的建奴,好不容易找见几具有脑袋的尸体,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是跟自己从张家口过来的伴当。
“没活人了……”
范三上牙齿碰着下牙齿自言自语道。
等太阳彻底落山了,他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照亮,急匆匆的向丘陵地狂奔而去。
范三一点回张家口的意思都没有……建奴一千余人全部死了,自己这个带路的却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怪事。
莫说范肖山不会信,家里的那个神秘客人也不会信,不论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杀他范三都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一路上小心的避开那些闻到血腥味前来赴宴的野兽,借着月光奔跑了一整夜的范三,终于隐约看到了一些被人踩出来的道路。
这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瞅着四周,辨认了东西南北之后,就忍着饥渴,准备先找到一户流民弄点吃食再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