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云昭给洪承畴的私人礼物非常的丰盛,不仅有两百斤白米,还有风干的鸡十只,咸鱼十条,腊肉十条,美酒十坛。
在大灾的年月里,这样的馈赠绝对是出手不凡了。
夏收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云昭的预料。
刚刚进入六月,蓝田县农田里的作物就已经收割完毕,唯有云氏田地里的庄稼依旧郁郁葱葱。
玉米的成熟期至少需要四月,所以,云氏的田地里的庄稼想要收割至少要等到七月。
好在土豆的收割期比玉米短一些,再有半个月就能收获了,而红薯的收割期就漫长了,怎么也要等到八月底才成,好在红薯这东西还可以吃秧苗跟叶子,这才稍微熄灭了云娘心中的愤怒。
佃户们的粮食都已经送到家里的粮仓里了,自家的庄稼还长在地里,白白的惹人笑话。
云昭猜测,或许这才是徐光启在京师一地推广这几种庄稼不成功的原因。
对于百姓们来说,庄稼晚一天收获,就多了一分危险,云氏的庄稼晚这么多天,甚至连种植秋粮都耽误了,这让云娘如何能不恼怒。
青玉米可以吃了,云娘很喜欢,家里的姐妹们也很喜欢,最喜欢这东西的其实就是钱多多。
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吃别的东西,只要有青玉米可以煮着吃,就足够了。
云昭看过家里的庄稼的长势,玉米棒子并没有云昭预料的那么大,最大的玉米棒子也不过成人一扎的长度,远不如后世一尺多长的玉米棒子引人喜爱。
不管怎么说,一亩地产六百斤还是有希望的,这在关中也不算是低产,至少比一亩地产不到四百斤的麦子要好。
不过,麦子收获之后,还能种一茬糜子,两者相加,就比种玉米合算了。
这给了云昭当头一棒,以前总以为先进的东西就是好东西,现在看来,还有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他知道的玉米产量是后世无数农学家改良之后的成果,徐光启从洋人那里拿来的原生玉米种子,产量实在是让人伤心。
而麦子这种作物,在中原已经种植了好几千年,它们早就习惯了关中的土地,历朝历代的农官也进行了无数次的改良,作为中原之地最重要的粮食的原因,就在于它的产量恒定。
小米,糜子也是如此。
云昭只希望土豆能给他长点脸,产量莫要太凄惨,否则,蓝田县的少年县令的威信为大打折扣。
蓝田县的夏赋收缴的很快,六月五日的时候,就已经全额完成。
西安知府张道理带着西安府的全体重要官员来了一遭蓝田县,他们对蓝田县别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一心一意的来看粮仓。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甚至拒绝了蓝田县安排的酒宴。
听到这个消息,云昭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身为官僚的云昭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原本喜欢占便宜的上官忽然变得清如水明如镜,那么,多半是坏事。
表明在接下来的步奏中,他们一定会有更加过份的要求!
果不其然,当张道理明确告诉云昭,蓝田县官库里的粮食,应该尽数解往西安府。
“洪武年间,我陕西布政司下辖的府库里共有存粮八十万担!到了天启年间,我们就只有十八万担粮食了,云县令可知今年府库存粮几何?”
张道理喝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的问云昭。
云昭苦笑一声道:“十八万担粮食看似很多,实际上连供应西安城百姓的口粮都成问题啊,难道说,今年会更少?”
“五万担!”
张道理伸出手,展开了手掌。
“这么少?”云昭吃了一惊!
“这还是预先将你蓝田县县库粮食算进去的情况下,所以,今年,蓝田县仓库里的粮食要尽数上缴。
不仅仅是夏赋,秋税也是如此,这一次你蓝田县可以不用缴纳银两,只需缴纳粮食即可。”
对于张道理的要求,云昭是有心理准备的,陕西大旱,只有蓝田县逃过一劫,所以,对于知府的要求,云昭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借口。
张道理见云昭点头答应了,也就松了一口气,拍拍云昭的胖手道:“当初你上任之时,很多人都说我陕西布政司昏聩了,没人可用了,居然启用了一个八岁乳臭未干的小儿来充任县令,为此,御史台没有少弹劾我等。
老夫不同,从见你之时,就觉得你该是一个好人才,虽然因你之事受了一些牵累,却结出了好果子。
等粮食全部解入府库,老夫倒要看看谁还有脸弹劾老夫,谁还有脸说蓝田县令只是一个八岁小儿!”
听张道理这样说,其余的官员也纷纷点头作义愤填膺状,云昭拱手道:“今年也就这样了,如果府尊可以等一年,待来年新作物全面铺开之后,仅仅蓝田一县,就能解决西安府的粮食问题。”
张道理如获至宝,握住云昭的胖手道:“真的?”
云昭点点头道:“请府尊移驾云氏试验田,诸位一观便知!”
张道理连忙起身道:“正要一观,请云县令带路。”
一行人出了云氏大宅,走了不足一里之地,就来到了玉米田。
云昭顺手掰下一颗玉米剥开外皮递给张道理道:“府尊请看,这就是新庄稼,下官将这东西称之为玉米!”
张道理仔细观瞧了一阵赞叹道:“果真晶莹如玉啊。”
云昭又掰下一颗,撕开外皮咬了一口道:“府尊尝尝,这东西现在生吃也是甘甜可口。”
张道理学着云昭的模样也吃了一口,连连称赞,然后就邀请诸位同僚一起品尝。
“亩产几何?”
“五担有余,却没有多余的时间种植秋粮了。”
张道理沉默片刻道:“可惜了,不过,依旧是一门好庄稼。”
云昭又领着张道理一行人来到土豆田中,让钱少少挖出来了一株土豆。
此时的土豆已经基本成熟,一株土豆根部挂着七八颗拳头大小的土豆,云昭将土豆摘下来放在张道理以及其余官员手中道:“下官对这东西寄予厚望!”
张道理看到了土豆,重新有了精神,连忙问道:“亩产几何?”
云昭嘿嘿笑道:“一千五百斤!”
张道理瞅瞅手里的土豆,又看看云昭道:“这是菜,还是粮食?”
云昭笑到:“可以当菜,也可以当粮食,即便是没有粮食的时候,吃这东西也能饱腹,与平常粮食无异。”
张道理拱手道:“能否再挖一些,容本官测试一番,好据实上奏!”
云昭道:“这是自然。”
很快,钱少少就带着一群人挖了半亩地的土豆。
张道理跟诸位官员,亲自称量,并且计算了土地面积后,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蓝田县。
目送张道理等人离开,云昭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了。
钱少少也跟着叹口气道:“他们宁愿赶夜路,也不愿意在蓝田县留宿。”
云昭笑道;“他们不敢!即便我是蓝田县令!”
“他们害怕什么?我们不会杀他们的。”
“如果不是粮食这件事太大,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西安城的。
现在的陕西,真的太乱了,除非他们有更好的手段彻底干净的解决掉盗匪问题。”
钱少少笑道:“如果少爷当这个知府,或许有法子解决掉盗匪。
今天,少爷已经给他们展示了消除盗匪的法子,可惜,这些人全是瞎子,不解决农夫的吃饭问题,不论他们怎么剿灭,都会死灰复燃。”
云昭摇摇头道:“他们不是睁眼瞎,是装作看不见,做事情会有麻烦,不做事情大家都舒坦。
就是不知道当有一天大明这艘船下沉的时候,他们是否还有心情装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