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道独守空房,被冷寝寒的时沛是怎么度过这个夜晚的。
只是当第二天早上众位来议事的管事们发现国公爷眼底发青,一副谁欠了他几十万银子的臭脸,便各个心中有了计较。
时沛虽然曾是个统领大军的人物,但多数时候他与万千手下之间,只有至多三五个媒介。
而眼下这帮……年龄高矮胖瘦不一的内院婆子……面容恭谨却眼露精明的面生掌柜们……
他这才真切的意识到,江雅芙她是当真要撂挑子不干了!
张平面上不显,心里则着实替他捏了把汗,真怕这位爷当真烦了。说实在的,他一早已经帮他把这些人事过滤一遍了,饶是如此,还这么多些事呢。
大管家第一次上前禀报,“老爷,夫人去庄子前再三交代在下,当务之急是要给老夫人再寻个大夫。吴老大夫过世的突然,据之前再三打听,说城北有个脾气古怪的年轻大夫,似乎对老夫人得的这种病有些研究。”
时沛阴着脸,似乎能从脸上拧出水来,“那就重金把人请来。”
大管家心内一叹,何尝不想请呢?“那个年纪轻轻恃才傲物,如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软硬不吃,我已经亲自登门三次,均吃了闭门羹,那人只从门里让在下回去……”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待老爷发话。
时沛凝眉沉默数息,“张平,找个可靠的人私下里查查这个人,查他因何生成了心里这股怒气。”
张平把此事记下了。
大管家接着又提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时沛均压着不耐烦一一听着,给了指示。也确实有些感受到江雅芙的日常真的有些一言难尽。
前几桩事有了定论,大管家趁热打铁,最后提道:“老爷,现府里的丫鬟小子们,正当年的有十几个,夫人说孩子们既然年岁大了,就应妥善安排他们成家,也好安心。”
直到这时时沛心里的火才噌的被燎起!
“这等小事也要我来做主?保媒拉纤的活难道要我亲自做?府里有管事、有旧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看他不高兴了,大管家也头疼,但还是顶着压力回道。“老爷说的是。一般的按照旧例,问过个人想法之后也就成了。但此批丫鬟小子中,有几个是您早年让人送回府里的战士遗孤,府中没有这个旧例,具体怎么办还要您示下才是。另外,有个叫翠莲的丫鬟因为一只手有残疾,便不想嫁人,她的老娘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崔氏,想求老爷夫人做主……”
时沛听的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啊?
然而,这才是刚开始呢,接下来,花园维修要动银子的、举报厨房采买贪墨的、人情往来筹备的……
而特意进府的那些大掌柜们汇报的消息也一个比一个难缠琐碎,这个盈利了,那个亏损了,账本上的文字一个个犹如跳动的苍蝇,还会发出嗡嗡的响声。
“李夫人和福安郡主昨天在铺子里应争抢一件衣服打了一架,似乎有些迁怒到铺子……”
待到通通打发了这些人,筋疲力尽无异于打了一场仗的时沛才惊觉,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她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吗?每天都深陷这些家事之中,该是何等的耗费心血。
时沛能有这样的感悟,无疑是难得的,也算达成了江雅芙的一部分用意。
不过他却想的有些严重了,他今日所处理的事的确就是江雅芙日常要处理的,只不过江雅芙离家之前有过交代,把可能三五个月要做的事,不管急不急的全部一股脑儿杵到他面前。
午饭是初一陪着他一起吃的,初一怕自己幸灾乐祸的太过明显,吃饭的时候尽量不抬头。父亲那么依旧俊逸非凡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灰,想来今天这一出让他所感颇多吧。这才哪到哪儿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母亲要做的又何止这些。
“石头去城防军了?”时沛忽然开口。
初一一顿,放下碗筷,“去了,早早的就走了。”
“嗯,开始走正路了,不错。玉儿呢?”
“爹您忘了,玉儿和娘一起去了庄子。”
时沛鼻孔里轻哼,自己离家出走也就罢了,还把小棉袄给拐带走了。
“嗯。你呢?今天怎么这么闲?你刚领了差事不久,虽然是个不大重要的,也需尽心尽力,咱们国公府的人食君之禄,无论做什么都要对得起镇国公府这块牌子……”
眼看他就要长篇大论下去,初一无奈道:“爹,今天我休沐”
“……那也要尽心!”
“知道了,爹,我这就去处理公务,您慢慢吃。”
初一脚底抹油毫不迟疑的溜了,以往若是无端被训他心里肯定是要生些闷气的,但今天他半点儿都不气,甚至有些想笑。他要把这些都写下来,好好让母亲高兴高兴。
江雅芙一朝远离了国公府,心头一松便把姓时的抛到了脑后。
秋高气爽,中午的太阳暖暖的,让人的也无端亮堂起来。
庄里的农人给江雅芙和玉儿做了两个钓鱼竿,此时,江雅芙头戴着玉儿亲手编织的花环,正一改常态的陪宝贝女儿在溪边钓鱼呢。
只是玉儿压根安静不下来,总是忍不住说话走动,所以钓着钓着就成了江雅芙一个人钓了,而玉儿则像只小鸟似的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娘~您是不是真的不想要爹了啊?”
江雅芙握着钓竿的手蓦地一紧,“你怎么会这么问?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玉儿神色恹恹,靠上了她的身上,“没有听谁说,我就是有这个感觉。”
江雅芙空出一只手,怜爱的抚摸着她的脊背,笑道,“玉儿舍不得你父亲了?”
玉儿口是心非,“也没有~”
江雅芙笑笑,“傻孩子,你想的太多了。”至于女儿的问题,她却没有正面回答。
她不禁感到迷茫,她是真的不想要时沛吗?她恼他怨他,究竟是为自己鸣不平,还是为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二十年,她早已精通为妻之道,但女子本心之道却只七窍通了六窍而已。
她隐约觉得,她不是想对时沛诉苦,说自己也很难很辛苦,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她能用的不多的招式表达对他的不满!
究竟在不满什么?
当真不明白吗?江雅芙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不过是在不满他的心里她的位置太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