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了国公府,守门的小厮赶紧笑着过来迎接。
然而很快,他就把笑容干干净净的收回去了,马车还没完全停好,就见国公府阴沉着脸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就像被人带了绿帽子似的带着熊熊火气大步往里走。
小厮们心里一凛,上前把夫人给小心的扶了下来。
本以为会见到另外一张怒容,没想到夫人的神色看上去倒是挺好的。
这是怎么了?看着夫人也进了门,两个守门小厮赶紧缠住车夫打探。然而车夫是军中出来的,嘴巴极严。
“主子们的事也是你们能打听的?小心丢了差事。”
小厮们闻言只好灰溜溜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车夫打发了他们两个,心里却也在疑惑,这府里的空气怕是要换一换了,不是往好,就是往坏。老爷和夫人从来不是这样的,哪次相处不是有礼有节?有话说的时候不会太亲昵,无话说的时候也是平平静静,不至于让人连气都不敢大喘。
这回却不同,二人去的时候就在车里较劲,他还诧异的听见老爷调戏夫人……然而回程的时候,车厢里却连一声也无,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雅芙以为时沛说不定去书房消解闷气去了,没想到走到门口却见春月面色凝重的上来,“夫人小心,老爷在房里呢。”
小心什么?春月也不知道,反正看那老爷那脸色,就想这么提醒一句。
江雅芙顿了顿,“无事,你们都下去吧,暂时不要过来。”
“是。”春月忐忑的带着丫鬟们下去了。
江雅芙抚了抚胸口,推门走了进去。就见时沛正直勾勾的坐在凳上盯着她呢。
这样的眼神她是不怕的,以前可能会怕,但自从上次吵开了之后,她什么都不怕。他若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她就敢立即和离,并且闹翻天。
她无视了他的瞪视,自顾坐到梳妆台前,慢慢的拆解头上的首饰,接着又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从一旁的柜子里随便拿出一件浅蓝色的换上。
这个过程时沛一直看着她,江雅芙几乎以为他哑巴了。
忽然听到,“小宝是你的小名?”
江雅芙穿衣服的手微楞,他竟然不知道吗?她快速的想了一下了,他还真是极有可能不知道。这个小名她觉得成亲之后实在叫不出口,便勒令家里所有人不许叫了。
“是。”
那边默了一瞬,“以往褚羲也这么叫?”
江雅芙娥眉轻蹙,终于看向了他,不知他怎么在这上头别扭起来了。
“他自幼在我家长大,当然和我父亲哥哥他们一起这样叫,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呢,叫大宝或是小宝有什么?”
时沛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你十七岁才嫁给我,之前都是小孩子?”
一想到两个心里互有彼此的男女,在情动暧昧的年华里,女的管男的叫哥哥,男的管女的叫小宝,他就恨不得穿越回去,把褚羲的嘴给堵上!
宝是什么?是宝贝啊!家里这么叫当然没问题,一个大男人,心里对她有隐秘的心思,还要那样叫她!
江雅芙深深领教到了他的不讲理,整个眉头都拧了起来,霍霍的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二人一下子有了对峙的意思。
“我们本就是一起长大的,那个时候没有你,你现在不舒服什么?”
时沛气结,这就是可气之处。
“好,过去的事我不追究了。咱们夫妻二十年,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个小名?”
“我不喜欢这个小名,你又从来没问过。再说你会把儿时尿裤子甩鼻涕的事都告诉我吗?”
时沛差点被她噎了一个跟头,总觉得她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却又无从反驳。
“呵,总是你对我隔着一层就是了。”
这话江雅芙倒是没再顶回去,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对她来说,时沛是亲人,是家人,是孩子他爹,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她知道这个家少不了他,她应该少不了他。
但她却从来没把一颗心完完整整的交给他,不论年少时候对褚羲的那点意思。她对时沛,似乎一直没有什么依赖感和安全感。
时沛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在那回廊里?”
本来还略有反思的江雅芙听了这话立马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你既然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那本就是一条通道,谁都能走!”
时沛眼神不善的瞅着她,瞧瞧瞧瞧,他说什么了?她就这样像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可见心虚。
他心里酸的不得了,却十分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吃味,便换了一个角度训斥她。
“你一个内妇,和外男私下说笑,我既然能撞见,保不齐也能被别人撞见,实在有失体统!到时候流言四起,国公府的脸面何在?”
江雅芙早已自省此事不妥,却没想到他居然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顿时逆反心理就上来了。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些年面对时沛的时候压抑的狠了,一朝爆发便像洪水决堤似的再也收不回去了。
‘啪’的一声,她拍了桌子。
这一下子竟把时沛吓的一抖,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惊讶和呆滞。
她、她她居然敢朝他拍桌子!
忍着手疼,江雅芙怒道:“我是内妇,丢了您的脸了,等我不是了,就不丢您的脸了!我说是意外遇见你不信,偏偏觉得我和他是私会是吧?我是疯了吗明知你也在就和人家私会?你不在京城的时候多着呢,我尽可以爱与谁私会便与谁私会!”
这就纯是气话了,时沛知道。
但你听听这话,就非要往他肺管子上扎,还专挑薄弱的地方捅!你觉得这是给你带了绿帽子了是吧?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我给你带了一百顶!
这样的胡话谁听了不生气?!
她真的变了,敢冲他拍桌子,敢大嚷大叫,敢用这般粗俗无礼的话来刺激他!她以后还敢干什么?是不是还敢动手打他?
“你……你……”
他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江雅芙心惊,想他虽然外表还称得上年轻俊朗,年纪却也在那里了,别真一下子把他气个好歹来。
于是便收了收怒气,颇为平静的说道,“反正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今天我与他真的是意外碰见的,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时沛心气稍平,这还算句人话,结果,他这般刚觉得好些了,就听到她小声的嘀咕着。
“就算我真想与他怎么样,也到等和离以后吧……”
和离以后吧……以后吧……吧……
眼看着好不容易熄下去的火气又要高涨,忽听外面传来春月的焦急的说话声。
“夫人!春梅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又糊涂了,哭着不肯吃饭吃药,吵着要见二少爷。谁的话都不肯听,还不小心撞到了头,您快去看看吧!”
江雅芙和时沛同时一惊,哪里还顾得上斗气,双双出了门,带着春月和春梅一起往老夫人院里走去,边走边细细的问春梅具体情况。
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老人家的哭声,“石头呢?你们把我的石头弄到哪去了?”
接着听到初一的声音,“祖母,我就是石头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老夫人暂停了哭喊,用手抚摸着初一的脸庞,细细的看着,“胡说!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要找我孙子石头,石头呢?石头!”
已经到了门口的江雅芙眼里一热,时沛心里更是难受,老夫人的病越发严重了。
好在她还认得江雅芙。
“雅芙,你来了!快帮我找找石头。”老夫人冲她伸着手,江雅芙赶紧牵了上去,坐在她身边。
“娘,石头去书院读书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您乖乖的吃东西,等他一回来我就让他来陪您好不好?”
老夫人半信半疑,“真的去书院了?我梦见他和他爹一起去了战场,两个人都没回来……”
时沛受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眼眶泛红,“娘,我和石头都好好的,我以后哪也不去了,您放心。”
谁知老夫人疑惑了看了他两眼,竟说道,“你不是江家老大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居然把时沛认成了江放。
时沛别过脸去,在脸上擦了一把。
他刚回来不久,少见这种情况,江雅芙虽然心里难受,却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对他说道:“娘的病就是这样,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谁也不认得,就认小石头,我生了石头之后身子不太好,娘就把他抱过去抚养,与他感情格外深厚。你不必这样难过,让她安享晚年便是。”
时沛紧抿着嘴唇,用了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些年,父亲和岳父去世,他只与他们死别,那样的痛苦只是一时的,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内心折磨。
“我去把石头找回来!”
江雅芙安抚着老人,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能把石头接回来吗?初一继承了他温和儒雅的那一面,而小石头则把他桀骜的那一面给继承了。
这父子两个像是天生相斥,小石头上次被他冤枉之后就呆在江家不回来了,恐怕这气还没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