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好好的吃着早饭,一下子少了两个人,玉儿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发蒙,母亲刚才是……瞪了父亲了?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眼神询问大哥,大哥却冲她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吃饭。
时沛这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想吼两句吧,怕吓到女儿,只好硬邦邦的丢在一句,“初一吃完了来我书房!”便扬长而去了。
好了,这下子就剩兄妹二人了。
“哥,爹和娘是不是吵架了?”玉儿终于觉察说家里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初一和石头小时候时沛陪伴的时间少,玉儿则是他亲眼看着出生的,又在身边一起生活了几年,所以父女二人的感情与另外两个孩子更加亲密深厚。
刚才二哥那样说父亲,她觉得父亲的神色很可怜……他其实很不容易,常年在边关腥风血雨又不是他愿意的,没有他为国公府博来的一切,她们也没有如今的生活。
虽然母亲也很不容易,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哎,如果他们真的吵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初一揪了揪妹妹的小发辫,“是闹了点脾气,不过不必担心,他们会和好的。再说凡事有大哥在呢,你个小丫头不需要操心。”
玉儿扁了扁嘴巴,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初一叹了口气,“别多想了,快吃吧,我去父亲那里一趟。”
哎当长子的就是难。
时沛的心情已经缓和下来了,面对初一时他不像对石头一样,多了几分器重和尊重。
“坐吧。
“是。”
“咳!”话有些难出口,时沛清了下嗓子,“昨天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吧?你母亲犯糊涂了,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你用不了多久就该成亲了,她又一向听你的,你帮我劝劝她,好好过日子,不要节外生枝,让人看咱们国公府的笑话。”
初一时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最懂事的,他从内心深处认为父母是不该和离的,最终也不会和离,他是绝对不会支持母亲的。但他听了父亲的这几句话心里却莫名的不舒服起来。
“爹,母亲这些年虽然不说,但其实心里很孤单很苦,儿子觉得她不是犯糊涂了,她只是委屈。”
时沛一愣,没想到刚被小儿子戳的一刀没好,又被大儿子给戳了一刀。
就她心里孤单就她苦?他就不委屈,他就不苦?
可他是大男人,没得当着自己儿子面学那娘们儿做派。
“总之你好好劝劝她吧,她在气头上,消了气就好了。”
初一应了声,有些话想说,却觉得若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便闭了嘴。
他其实很想说,母亲这个时候恐怕最需要的是父亲亲自去劝说吧。不知道父亲是否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他是明白的,但他的脸面更重要吧。
江雅芙那边派人风风火火的去找石头,怕他一时冲动在外面再闯出什么祸来。生他之后的那几年是府里的多事之秋,她没有多余的精力管他,是老夫人一手帮她管教的。
老人家有些溺爱孩子,加之这孩子本性就像极了时沛,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也是性子最难管束的。江雅芙有心严加管教他,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方法。
派出书院的人回来了,果不其然,石头又逃学了,先生让去寻的人带话回来,如果这位二少爷再犯,建议他们换个书院。
接下来城里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江雅芙心里越发担心,不怕别的,就怕他一气之下离开京城,那就真是天高海阔大海捞针了。
幸好,就在她急的要找时沛拼命去的时候,大嫂派人过去传信,叫她不必担心,原来石头是去舅舅家了,还特地叮嘱舅舅舅妈千万不要告诉家里。
时沛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即便在家里带着别扭,仍是没有选择出门,就好像他往书房里一呆就能牢牢的捍卫住家主之位似的。
不多时,也已人到中年的张平进来了,“老爷不必担心,春月刚才告诉我,二少爷已经找到了,跑江家避难去了。”
时沛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也怕石头那小子一跑就没影踪了。
“嗯。夫人在忙些什么?”他假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恰好这个问题张平还真知道,刚才他和春月多聊了那么几句。
“褚大人的夫人叶氏不是刚刚亡故了吗?明早出殡,之后接待亲朋,夫人正亲自安排随礼呢。另外夫人□□月把家里的产业都梳拢一遍。”张平还不知道昨天夫妻二人因何吵架,也不知道吵到了什么程度,接着说道:“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夫人怎么想起来梳拢这些了?”
他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说的时沛的心潮跌宕起伏,“明天就是正日子了?”
“是,已经搁棺七日了,您明日是否也要过去一趟?”
时沛心烦,“再说吧,看我有没有空闲。春月有没有说些别的?”
“那倒没有,不过夫人心情似乎不大好,手底下人都战战兢兢的。”
时沛沉思了一会儿,吩咐张平,“你给我盯着夫人那边的动静。”
张平不解,“什么动静?”他不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一切。”
张平退出去之后,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股难以抑制的烦躁又涌了上来。明天她去了储家必然会见到褚羲,现在褚羲成了鳏夫了,他会不会对雅芙动什么心思?
他老早就觉得褚羲对江雅芙有些不太一样,但因对方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便从未在这上头多想过,更重要的是,他从未觉得江雅芙对褚羲有什么不对劲,若不是发现了那块玉佩,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褚羲一直藏在她心里!
还有,她梳拢那些产业干什么?是不是真动了和离的心思?想与他分家产,之后随便挑个庄子去住?
越想越心慌,越想越觉得他猜对了!
什么叫孤立无援老无所依他是彻底感受到了,娘子性情突变,极有可能抛弃他,大儿子是个和事佬,但是不顶什么用。小儿子心里怨恨自己,若是说父母可能和离,他恐怕会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虽然女儿是个可心的小棉袄,可这小棉袄还太小了,有心向着他吧,却也离不得母亲。
这时他才深深的觉得,原来在这个家中他的地位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一言九鼎,挫败感、孤独感、焦虑感齐齐涌了上来,令他在地上来回的走动,冥思苦想不知如何是好,连上阵杀敌都没这么费脑筋过!
如果说江雅芙以前是一池温温的水,那她现在就变成了冷酷的寒冰,还是冰锥子!能扎死人的那种!
石头决定在暂时在江家住下了,即便春月姑姑亲自接,也不肯回来。考虑到家里的情况,江雅芙便由的他去了,等忙完了手上这几遭事,再亲自去接他吧。
哥哥江放并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做学问,而且做起了书商的买卖,生意做得不小,他们夫妻二人在教养孩子的问题上一向开明,长女江乐乐大大咧咧,儿子江永辰比石头大一些,两兄弟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江雅芙拟了一份用心的礼单,叫管事的下去准备。明天就要见到褚羲了,他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褚羲在她心中的确是特别的,对她而言,他是哥哥,也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虽然她的诸多暗示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但那份心动和遗憾却永远留存在了心底,随着时间的远去在角落里落上了厚厚的灰尘。
她为褚羲感到心疼,十年的流放之苦不是谁都能忍受的,如果不是他意志力足够坚定,恐怕如今早已尸骨无存了。幼年失去双亲,成年后又被叶家利用,被妻子背叛,在他的身上仿佛永远有一道枷锁,好不容易去了一道,便又加上了一道,一直如此。
也幸好那害人的叶知知去了,再坏的人她都给予一二分同情心,唯有叶知知她完全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她害的褚羲实在太苦了。
想到这里,江雅芙长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水,眼睛不经意的看到旁边的产业单子,不厚也不薄的一本。
她刚才仔细看过,其中符合她心意的有好几处,就算和离不了,她也要把肩上的重担放一放,到外面生活几年,享受享受生活。
既然时沛大老爷已经回京了,就让他也来感受一番持家到底是不是那般轻松!
哼!等他们和离了,管他是和许寡妇写信还是纳几房娇美的妾室,她一概不管!她也管不着!
只是虽是这么发狠的想着,但只要一想到他会亲近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在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里这样那样,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像是整个人都丢进了醋缸里,酸软的想哭又想砍人。
入夜,江雅芙让春月点上了她喜欢的安神香,时沛不喜欢这些香气,所以只要他在家,江雅芙便从来不让人点这些东西,其实她自己很喜欢。
但今日不同,都已经分房睡了,他管她点什么香?偏偏就要点他最不喜欢的味道!她恨不得把整个镇国公府都熏上味道!
江雅芙精细的涂好了护肤的膏子,刚要上床睡觉,便听见门口传来兰心的说话声。
“见过老爷。”
紧接着就听时沛应了一声,房门便从外面打开了。
江雅芙浑身一僵,时沛已经走了进来,兰心很有颜色的在外面把门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