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月城里一派祥和的过年景象, 而卑族大营这边则不然, 粮草不多了,他们一定要尽快攻克大夏的防守,才不至于让这场耗时已久兴师动众的出征不了了之。
华英公主凝眉苦思,想的却不是此事, 她在想她前几天在拢月城究竟是如何暴露身份的。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的汉话说的极好, 没有任何异族口音。而在战场上的时候她一向带着面具杀敌, 不可能有敌方见过自己的真面目。
她细细回想自己那些日子的行踪, 接触过什么人, 想到后来确定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几个义商, 这种猜测没有任何依据,但她就是莫名的有这种直觉, 自己的身份暴露一定与那伙人有关系。
“公主, 探子回报,那义商后来去酒楼找过您,他们平日不怎么出门, 目前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可疑的。”
华英心头烦乱不已, “传令下去, 叫人加紧盯着。”
“是。”侍女刚退下,就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身材高大, 怒容满面的年轻男子,正是卑族的大王子,战争持续胶着, 他是替卑族王上过来督战的。
“大哥。”华英不咸不淡的叫了声。
大王子脸色极差,“哼!我问你,你为何不叫人发兵?这几天趁他们过年放松警惕,是发起总攻的最好时机,你这是在贻误战机!”
“大哥此言差矣,以时沛的精明,越是这个时候他必然越是防范的厉害,现在恰恰是最差的时机。”
“他是你什么人?你这般了解他?我只知道他们的粮草越来越多,而咱们的粮草用不了几天了,到时候我怕这些士兵不是战死而是饿死!”
华英公主忍着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你别是看上了那姓时的,舍不得打吧?当初我就该极力反对父王命你任主帅,女人就是女人,你别忘了父王这次派你出来是顶了多大的压力,让你这个杂血当主帅要冒多大的风险!”
“啪”的一声,华英把桌上的一个茶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手握宝剑,目露凶光的看着大王子,“嘴巴放干净一点,这是在边关,不是在国都!别在我面前端大王子的架子,叫你一声大哥是看的起你。若不是朝中尽是无用的蠢材,父王也不必担着大风险派我出来,我都替你臊的慌!”
“你你!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大皇子被她一通抢白呛的面红耳赤。
华英收回了目光,讥讽的笑道,“是大哥对小妹出言不逊在先。大哥记住了,父王只是让你来督军的,只要我不投敌叛乱,其他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你简直是……简直是不知好歹!”大皇子怒气而来,带着更大的怒气而去,华英全不在意。
邵春联合陈如芸和张三李四,把昏睡状态的江雅芙弄到了马车上,天彻底黑了之后就出发赶往大营。陈如芸还给江雅芙和自己换上了男装打扮。
大营里今日也与往日不同,多了丝过年的喜气,伙房的师傅在空地上支起了好几个大锅灶,给大家炖菜煮饺子吃。虽没有家人作陪,但兄弟们还有命在,能活在一起说笑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王大庆以巡防的名义不住的在大营门口徘徊,邵春怎么还不回来?别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呸呸呸!
正抓心挠肝呢,就听见了马车驶来的声音。
江雅芙只是中了少量了迷药,邵春把时间掐的刚刚好,刚好快到大营外,她就悠悠的醒过来了。
她揉了揉发涨的额头,“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车里?”
陈如芸赶紧解释,“表嫂你别害怕,咱们到了大营了,等下就能见到表哥啦!”
江雅芙一下子想明白了,瞬间拉下了脸,“你们真是胡闹!这不是添乱吗?”
陈如芸就怕她会这样,赶紧讨好的哄道,“表嫂,你看咱们来都来了,我是想着你和表哥太可怜了,这么近都不能见一面,邵春也心疼表哥,然后我们就想出了这个馊主意,表嫂我知错了,就这一回还不行吗?”
江雅芙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她的苦心,她又何尝不想和时沛在一起呢?
“咱们回去吧。”
“表嫂!”
邵春在外面听见了这话,赶紧劝道,“别啊,嫂子,咱们已经到了,你现在是男装,我就说带几个新兵苗子进去,别人发现不了你是女人。”
“那也不好……”
江雅芙正欲推辞,马车却已经停了下来,王大庆喜气洋洋的跑了过来,捶了邵春肩膀一拳,“你小子真婆婆妈妈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邵春面上轻松,但心里不是一点不害怕的,不知道大哥等下会是何等反应,但事情已经做下了,他一力承担就是。
“说话注意些,嫂子在车上呢,别声张。”
王大庆面露惊喜,“真的把嫂子给接来了?”他兴奋的奔到车前,小声说道:“嫂子,我是王大庆,我来接您进去,大哥见了您肯定高兴。”
江雅芙这下骑虎难下了,到了这个地步,她若不下车,不止显的太过矫情,而且还辜负了此二人的一片心。她知道这两人还有郁东都是时沛的得力干将,生死兄弟,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既然他们一致如此,她也不好再推脱了。说实在的,她也说不好等下见了时沛,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掀了车帘,和陈如芸一起下了车。
“王副将,幸会了。”
王大庆受宠若惊,像见到了自己的亲嫂子似的高兴,露出一口大白牙,“见过嫂子,咱们这就进去吧。”
“嗯,麻烦你了。”
有邵春和王大庆带着,大营对他们而言畅通无阻。
一切都布置好了,确认不会出什么纰漏,时沛也难得的轻松下来,刚和郁东分析了一番卑族可能的谋算,正闲聊呢,突然大帐的门帘子一掀,王大庆一马当先,高声嚷道:“大哥,你快看谁来了?”
时沛不喜他如此莽撞,已经说过了他很多次了,刚要发难,突然见到了他和邵春身后的那个娇小的身影,顿时双目爆睁,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带落了一地的书简。
江雅芙终于见到他了,她眼里带着思慕,还有一丝歉意。
时沛的心一瞬间被惊喜充斥的满满当当的,但那股喜悦很快便被他强压了下去,“邵春!你胆大包天!”
邵春一看他这幅样子就暗道一声完了,大哥还真的生气了。
“大哥,我错了,你该罚就罚吧。”他做了就是做了,不屑狡辩,他确实违反了军规,违背了上峰的命令,挨罚也不冤。
陈如芸听了不乐意了,辩解道:“表哥,他这也是为了你呀,我就不信你见了表嫂不高兴。再说我们一介女流千里迢迢的从京城来到这鸟不下蛋的地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你们送粮食。自从来了边关,我们和你连一次正经的见面都没有过,更别提一起说话吃饭了。你不给我们奖赏也就算了,还要赶我们吗?今天是除夕,你就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吗?我们明天一早就走还不成吗?”
她的一番话在情在理,说的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江雅芙很少见到时沛发怒的样子,对一军统帅来说,军规大于天无可厚非,她们确实让他做难了。
她在短暂的静默中走到他身边,“此事怪我……”
时沛在别人看不见的阴影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用眼神安抚了她,“咱们两个有话呆会儿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时沛必须要拿出个章程,到底是轻拿轻放当没有此事发生,还是依照军规惩罚邵春和王大庆。
“郁东,你是军师,你说说按军规此事该如何处置。”
郁东眯着眼睛,嘴角天生微翘,像个狐狸似的,他先是恭敬的叫了声嫂子,才正儿八经的说道:“按军规邵春应受三十军棍,王大庆二十。但念在他们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的份上,其情可悯。邵春是主犯,就领十军棍吧,王大庆从犯,棍刑免了,罚抄兵法一本。你们可服气?”
邵春怕陈如芸再出言顶撞,赶紧应道,“邵春服气!”
“王大庆服气。”
“慢着!”这一声是时沛发出的,“军师,敢问主帅治下无方,该当何罪?”
江雅芙被他握着的手一紧,没说话。
“大哥!”邵春和王大庆急了,他们可以领罚,但大哥怎么行呢?这本就不关他的事啊!
郁东神情变的严肃起来,略作思索后答道,“那就与邵春一道,同领十军棍吧。”
“好,就这么定了。”时沛一锤定音,谁也不敢再有异议。
这十棍子与其说是打在他身上,不如说是打在邵春和王大庆的心上,叫他们长个教训,在军营里,不是说为了让某个人高兴就可以罔顾军规肆意妄为的。
“表哥~”
江雅芙拉过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陈如芸,眼睁睁的看着几个男人出去了。
等他们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受过刑了,实施杖刑的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但到底还是伤了皮肉。
但时沛的脸色却比出去的时候好太多了,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恰好伙房那边把年夜饭做好了,江雅芙他们带来的饺子也一起煮了,便在时沛的营帐里摆了一桌年夜饭。
虽是过年,但为了不耽误事,时沛只允许大家一人一杯酒,多了就不许了,江雅芙和陈如芸滴酒没喝。
气氛一下子松快了许多,江雅芙终于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他一直生这口气呢。
时沛举杯,与大家一饮而尽,“好了!开吃!”
江雅芙与他挨坐在一起,心里惦记着他的伤,但此时人多,不好开口,就盼着这饭赶紧吃完,等人都走了她好仔细看看他的伤,再查查他有没有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别的伤。
但给他夹个菜还是可以的,她夹了个饺子到他碗里,“这是我亲手包的饺子,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你包的啊?”时沛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很快恢复了正常,“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他抱着上刀山下火海的心情,在她的注视下,把一整个饺子塞进了嘴里。
咦?味道不错啊!肯定不是她调的馅儿。
于是赶紧夸,真心实意的夸,“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大家快尝尝。”
王大庆和郁东长了心眼儿,观察到邵春也在吃,且大哥的样子不似作伪,这才放心的吃了起来,待一口饺子咬下去,才彻底放了心,能吃个顺口的年夜饭真好啊。
陈如芸右边坐着邵春,见他吃的香,她忍不住低声问他,“你疼不疼啊?”
她的声音确实很小,但倒霉的是,依旧被旁边的郁东和王大庆给听见了。
二人还不知道有人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呢,邵春心里一甜,回了两个字,“不疼。”
王大庆直性子,忍不住发言,“擦!早知道有人关心,老子也去挨那十军棍了。”
一句话出,满室哄笑,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话被人给听了去,俱是脸色涨红,陈如芸埋头吃饭,邵春则给了王大庆一筷子,“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想挨军棍简单啊,吃了饭出去我给你几下就是了。”
江雅芙也乐不可支,掩着唇笑的直颤抖,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悄悄的搂上了她的腰,然后就听他在耳边说道,“娘子吃好了吗?我好疼啊,等下你给我擦药吧。”
那几人还在取笑邵春,加上外面有人放了一挂鞭炮,根本没人听见时沛在说什么。
江雅芙俏脸一红,“我吃饱了。”
既然娘子已经吃好了,剩下的吃饭时间时沛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邵春,你吃不少了,该回去上药了。”
邵春正啃鸡腿呢,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回道:“嗨!那点儿小伤算什么?难得吃顿好的,我先吃饱了再说。”
时沛默。
“郁东,你最近不是在研究一套战法吗?研究完了吗?”
郁东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回道:“我已经研究透了,大哥你现在要听听吗?”
“……不了,明天再说吧。”
还是老实人王大庆先把话题扯到了睡觉上,“陈表妹晚上睡哪儿?”
这的确是个问题,毫无疑问,时沛和江雅芙肯定是要夫妻团聚的,但大营里平时没有女人,士兵们都睡大通铺,怎么安置她倒真成了一个难题。
陈如芸自然也想到了,“我不用睡,反正没几个时辰就天亮了,白天回小院再睡也是一样的。”
邵春不同意,“那可不行,女人家家的干熬着可不行。这样吧,晚上你睡我和大庆的屋,我们两个去郁东屋里挤一挤。”
也只好如此了。人在战场,不讲究除夕守夜那些规矩,很快大伙就散去了。
邵春和王大庆动作麻利,很快就把他们的营帐给收拾干净了,邵春扯出了唯一的干净床单铺在床上,对陈如芸说道:“你早点休息吧,早晨我在门口叫你。”
“哦,好。”
邵春和王大庆抱着被子出去了,在外面把门给她关好了。
夜里,第一次睡在男人的房里,陈如芸心里跳的厉害,躺了许久也睡不着,偏偏越不睡着的时候,人的毛病就越多,一股尿意徐徐袭来,渐渐成愈演愈烈的势态,叫人忽略不得。
这可怎么办好啊?外面到处是男人,这三更半夜的,屋里连个夜壶也没有,不是要生生的把人憋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