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会儿, 江雅芙意识到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了, 但她没出声,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终于走到一间闲置的房前,时沛推开了门,带她小心的跨过了门槛。
他把里面的油灯点亮, 江雅芙借着光亮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只见一个大柜子上全是书!旁边一张大桌子上也堆成书山。
他……还真没少费心。
“你来看!”
她难得乖顺的顺着他的指引看去, “你看, 桌上这一堆是我昨天新买来的, 都是从外地弄来的, 京城里也没有。你看这本, 写神仙的,这本写草药的, 这本专门讲妖怪的……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你喜欢的话就在府里建个藏书阁, 要比岳父收集的还要齐全……”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如星子般璀璨,江雅芙从那里面读出了一种从不会出现在时沛眼里的东西, 叫做小心翼翼。
他费尽心思终于抓住了她的小辫子, 但他却没有冲自己发火, 他在害怕……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还剩几分清醒, 她实在不敢深想,患得患失最是伤人。
她眼神一动,时沛就知道她要逃避, 他及时的握住了她的双臂,“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她垂下了双眸,“就放在这里挺好的,派几个人把这好好收拾一下,做个藏书室足够了,天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
时沛慌了,“你不开心?”
“开心。咱们回去吧,我觉得有点冷了。”
“雅芙,我是想让你……”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两个小厮的说话声,“里面什么人?”
心绪纷乱的时沛下意识的吹了油灯,不想让人知道他为了讨好娘子,大半夜的夜探书屋。而这也正和了江雅芙的意,她也不想让下人像捉|奸似的把她堵在这个破屋子里,好说不好听啊!外一传到夫人耳朵里,少不得一阵细问,她不怕别的,她丢不起那人!
“里面是人是鬼?快说话!”刚才说话的小厮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里面还是没声音,他吓得快尿裤子了,“刚刚明明有声儿,我还看见隐约有亮,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另一个小厮胆子更小,“别了吧~三哥,咱们还是离开这吧?前几天刘管家不是说这边闹耗子吗?八成是耗子叫,你听错了。”
“耗子?天!不会是耗子精吧?”
“啊!有可能!不可能是人的,大冷天的谁来这地方干嘛?就算偷东西也偷不到什么好的……”
两个巡夜的小厮嘀嘀咕咕半天,终于走远了。
江雅芙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她与时沛竟靠的这样近,几乎是贴在了一起,而他还揽着她的肩膀。
她不自在的拿下了他的手臂,“咱们也回去吧,把灯点着带上。”
时沛对她的提议置若罔闻,他的视力极好,适应了黑暗之后,也能隐约看到她的五官。
心跳声如雷鼓,只有他自己听的到,他再难自禁,一点一点的把脸靠近了江雅芙……
江雅芙浑身僵硬,虽然她什么都看不清,但能感到一股熟悉的热气在靠近自己,那是他越来越重的呼吸。
有一瞬间她想,要不然就这样吧,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让他亲一亲,得逞之后就赶紧回去休息。可他越靠近,她心里的那股酸意却翻江倒海一样涌了上来。
她伸出一只小手,准确的抵在了他的胸前,“时沛,我问你个问题。”
时沛一愣,大失所望,刚才还以为她不会躲呢,这时候还问什么问题啊?她可真是煞风景小能手。
他声音低沉黯哑,“你问。”
江雅芙抬起下巴,抿了抿唇,黑暗让她自欺欺人的掩盖住了羞耻心,“你说……我打扮之后和许展颜谁更漂亮?”
原来她还记得荷花宴那天那两个人的对视呢,女人在这上头的心眼儿得多小。
时沛被问楞了数秒,然后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狂笑,觉得她实在是有点儿可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江雅芙恼羞成怒,“你笑什么?很可笑吗?”
时沛强压着笑意,颤抖着的说道,“不可笑不可笑,那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好了!你不用说了。”江雅芙说完扭头就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问的明明是一道瞎子都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就算他说自己更漂亮那也是假话。
可他没正面回答,她就是心里不舒服!
时沛追到门口,想要拉她的胳膊,没拉住……,江雅芙比他快一步,推开门出去了,月光让二人的身影变的清晰。
他赶紧跟了上去,边走边问,“你在生气?”
他还问?
时沛不依不饶,“真的在生气?为什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他下意识的觉得肯定是自己之前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她,半点没觉得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毕竟她不是一个会使小性子的人。
这一问更让人窝火,偏偏她又不能把话说清楚,和他这种直脑子的人也解释不清,真要是和他辩起来反倒像是她多在意似的。
江雅芙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孩子气了,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只是室内的黑暗,突来的旖旎氛围让她不由的矫情起来,想要鼓起勇气迈出一步。
她想,一对男女若是两情相许应该是允许问些无理取闹的问题吧?
她没经历过,二十年都没做过的事,刚才却情不自禁的做了。
“没生气,外面太冷了,我想歇着了。”
时沛蹙着眉,有些搞不懂女人的心思了,就算天皇老子估计也摸不透。许展颜是京城公认的第一美女,必然是比她漂亮啊,难道他睁着眼说瞎话她就会开心?
他可以想象,如果他说她比许展颜漂亮,她也不会开心的。她会觉得他是做了亏心事才故意这么说的,会觉得他是忘不了许展颜故意逃避。
时沛一路无言,苦思这个难解的命题。
江雅芙见他如此沮丧,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打破了沉默,“明天叫人把那些书都搬进房里来,我要整理一下,就那么放着早晚喂了老鼠。”
时沛愣了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的不确定,“你肯看我找来的书?”
二人这时候已经走回了院子,江雅芙站定,对他说道,“我看的一直是书,不是人。”
看的是书,不是人,不是……禇羲?
时沛来不及思考他是如何暴露的,一阵狂喜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叫他直想跑上几里地再大喊几声。
等他缓过神儿的时候,江雅芙已经朝正房走去了,他几个大跨步赶到了她身边,眼神欲言又止。
江雅芙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利用我手下的人,坏我的事,我没骂你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今天可不是你回房的日子。”
时沛厚着脸皮笑道,“呵呵居然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雅芙,其实这件事不能都算我的错吧?咱们能不能先不提这个了?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回正房睡觉。”
江雅芙不说话,绷着脸看着他,脸上写着五个大字,‘给我个理由。’
“你不知道,我睡的那间房夜里窗户进风,睡着睡着就冻醒了。”
堂堂镇国公府的屋子漏风?
“用火盆。”
时沛接道,“一个火盆不管用,两个又太憋闷了。”
“那你就换一间房睡。”
“其实也不是冷的事,可能是这段时间帮你挑些志怪书籍的缘故,夜里总是不安生,感觉阴风一阵阵的……雅芙,你说世上有没有那些东西?”
江雅芙随着他的话颈背绷得挺直,呼吸都不敢太大了。她看那些书,不管里面的主角是何东西,都是一律带入人的情感去看,从不把书中描写的形象联系到现实里,书里的东西就是书里的,现实里到底有没有,她还真没细想过。
“你糊弄鬼呢?你是天生的杀神,真有那些东西也会被你给吓跑。”
她说着就要开门进屋,时沛这回却先她一步,窜进了屋里,“杀神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我现在只是个世家公子罢了,反正这几晚我是觉得不对劲,连我都害怕了,你就不觉得害怕吗?”
“我我才不害怕呢,再说我还可以叫孙妈妈过来陪我。你快走开,我要睡觉了!”江雅芙进了屋子,衣服都没脱,就坐到床上,裹紧了被子,表面上好像是刚才出去冷着了,实际上这样能增加许多安全感。
时沛既然已经进了屋,就断没有再出去的道理了。
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与她挤在一起,像是挨着一只大蚕茧,他伸着脖子在她脸旁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害怕,但小初一怕不怕?所以我不能走,晚上我得保护你们娘俩,嘿!”
江雅芙刷的一下瞪向了他,字字喷着火,“时沛,你原来是个无赖。”
“我说的不对吗?你不能只顾着自己……唔唔!”时沛正笑吟吟的逗她,忽觉眼前一黑,一条大被从天而降,然后一个重物袭来,噗通一声把他压倒在床上。
然后就是一记又一记的拳头朝他身上砸来……
虽然她人娇力弱,这小拳头的力道对时沛来说堪比毛毛雨,但对他心灵上的震撼却是前所未有的。
刚被扑倒猛打的那一刻,他整个脑子仿佛都被抽空了,他被打了?他被江雅芙给揍了?!
她重生之前是不是去阎王爷那里借胆子去了?不提早就被她扔到忘川里的三纲五常,她可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啊!
江雅芙本来从没想过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被他刚才那么一勾,心底竟也渐生寒气,觉得看哪里都阴森森的。
这死东西得有多坏?就为了留房里睡觉,故意吓唬她!
她一时气愤,连着这些天的好几遭事一起,再也不想憋着了,趁他没提防,呼啦一下掀开身上的大被,朝他脑袋就蒙去了,按倒在床上就开打!
太爽了,形容不出是多么的解气,她干了重生以来一直想做却不敢的事!说来也怪,前世时沛与她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常年征战在外,许多该他承担的责任都是她扛下来的,有时候也会觉得辛苦,但她从来没有怪过他的念头,更别提想打了。
这重来一回,不知是怎么了?他处处招惹她,而她也只想与他对着干,半点儿受不得激,一激就怒。
江雅芙还是有分寸的,怕动作太大动了胎气,只有开始的几拳用了力气,后面的几拳就像给被子拍灰似的,根本没用什么力。
时沛在被打之初还呜呜的叫唤,他大概是知道自己该打,加上震惊,便没起身推开她,任由她打。
听着他的痛呼,江雅芙得意的弯起了嘴角,只是,她打了十几下之后,忽然被子下面的人没动静了……
她吓了一跳,推了推他,“干什么?装死啊?赶紧起来!”
依旧是毫无声息,江雅芙慌了神儿,别是被被子给……
如果他真的给被子捂死了,她也不活了。
赶紧把被子掀开,只见时沛正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容十分安详。江雅芙脸色突变,慌乱的伸出一根手指到他鼻子下面。
一定会没事儿的,时沛是谁啊?他以后还要建功立业,还要名垂青史……还要……
可是,她的手指一丝气息也没感受到。
眼里霎时涌上了泪,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继续晃他,掐他,扇他,学着救落水之人的法子,用手压他的胸口,嘴里念着,“时沛快醒醒!时沛?夫君……快醒醒!”
按了几下依旧没反应,江雅芙没有放弃,张嘴就要喊尺素叫找大夫,“尺……!”
刚刚冒出一个音,床上那本该昏死之人却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口吻上了她的唇,把她剩下的话全部吃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