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之余, 浑身泛起了不自在, 这是干什么?装恩爱夫妻有瘾吗?还偏偏在禇羲面前……
江雅芙试着用暗力挣脱,可惜,时沛的手是握刀枪剑戟的手,上阵杀敌的手, 能叫她挣脱出去才怪呢,轻轻松松就控制住了她。
她只有暗暗恼恨的份儿。
被风吹的发凉的小手握在掌心, 时沛心中忽生了一股名为圆满的情绪, 像是心里一直空着的一大块, 被填满了一小块, 熨帖不能言。
禇羲注意到那双毫无顾忌牵在一起的手, 瞥过一眼之后就当没看见,把二人让进了屋内。
一股微妙的尴尬气氛在几人之间流转, 让人嗓子直发紧, 几人干巴巴的谈了几句禇羲的书,就觉得没话可说了。
可江雅芙有话想说啊,她积压了满肚子的话, 就等着这个机会对禇羲说呢。
“咳!夫君?”
时沛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 假作不知她心中所想, “娘子渴了?”
她已经把话明显的写在脸上了,可他就是装作没看见, 二人眼神几度交锋,禇羲看的是疑惑不解。
因为要说的话太重要,江雅芙不得不率先败下阵来, 把话给挑明了,也退让了一步,“夫君,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对禇大哥说,你能不能先到隔壁间呆一会儿?”
禇羲住的是三间套房,这间与左边那间中间无门,只放了一个翠纱的屏风,这算是江雅芙的让步了,不然他在一旁盯着她没法说。
时沛心知她要和禇羲说叶知知的事,而且有他在此,她也不敢谈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只是他怎么也不愿意让她二人单独共处在一个空间里,而他这个夫君倒被排斥出去了。
眼看着不答应江雅芙就要喷火,怕再混搅下去气的她动胎气,时沛欠揍的挑了挑眉,“好吧,有话快点说,前面要开饭了。”说完就迈着悠悠的步子,耳朵竖的老高,晃到隔壁间去了。
这里可称作是书房的一部分,围着墙摆了两个大书架,都是禇羲经常看的书,好些书上面还有他的读书批注及心得。时沛顺手抽出一本,随便一翻,心内不禁赞叹禇羲一手好字!呵呵!禇相将来的字一字千金呢。
耳边传来那边隐约的说话声。
“雅芙,怎么这般凝重?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见她一脸严肃,小脸紧绷,禇羲意识到她是真的有要紧事来找自己的,他轻松的问道,想让她别那么紧张。
“禇大哥,你……你这段时间可见过叶知知?”
禇羲微露诧异,“怎么问起这个?”
江雅芙愈加着急,一看他这个样子必是见过的,“你以后离她远一些吧,她……她……不是个善类。”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措辞,尤其是在他锐利的眼神之下。
禇羲更加疑惑,他从未对叶小姐有什么特别,更未在雅芙面前提过半句,为何她这般郑重的过来提醒这个?
“这么严重啊?我确实见过她一面,上回在书肆街上偶遇到她和秦罗依,说过几句话罢了,她是好是坏和我都没关系的。”
江雅芙怕他不当一回事,又强调了一遍,“总之你将来娶谁都行,就是不要娶她。”
禇羲笑了,“你越说越离谱了,哪里就扯到婚嫁上去了?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个?”在他看来,江雅芙之所以担忧这些,是因为她们女人之间的各种瞧不上,并没有多想。
怎么越说他越不在意呢?“反正你要牢记我这些话,不然……”
“不然怎么样?”
“……禇大哥,你只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有些话我不能告诉你。”
时沛在另一边听到了这话,不屑的瞥了瞥嘴,她倒是情真意切,可她就不怕这样反而加深了禇羲对叶知知的印象吗?原本禇羲对人家是没有什么深刻印象的,她一样一搅合反倒容易把那姑娘记在心上看进眼里。恐怕到时候她越不想看到什么结局就越会朝那个方向发展。
只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他没有理由提醒她,禇羲娶什么人都是他的造化,只要不娶江雅芙就行。
那边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他笑着摇了摇头,想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上,眼前忽的一闪,脑袋嗡的一声,一本颇为眼熟的书闯进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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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沛果断的把那本书抽了出来,看了眼书名,快速的翻开里面细看,从前有一座山,山里面不知何时走出了一只狐妖,此狐妖天生天长,最喜打抱不平惩恶扬善……
世上讲狐妖的故事多了去了,这一定不是他看过的那本,时沛不死心的直接翻到了书的结尾。
狐妖被绑在木架上,施以火刑,被她救过的那些人冷眼旁观,窃窃私语……狐妖落下一行泪,化作一缕青烟……
还真他娘是他看过的那本!就是江雅芙捧着宁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看的那一本!书的结尾还有泪水晕湿的痕迹。
是禇羲借给她的?!
时沛被这个突然的发现给震惊了,他们两个居然私下里……,
他压抑着心头火,揉了揉猛然发晕的太阳穴。死死的攥着那本书,想就这样出去揪住禇羲的衣领打他个满脸开花。
凭他一介文弱书生,连自己一只手也打不过。
可痛打禇羲容易,打了之后呢?江雅芙会更加排斥他,与他更加离心离德。相反的,她有多排斥自己就会多疼惜禇羲,因此他绝不能冲动。
时沛深知打仗不能只靠武力,更多的要靠脑子,靠运筹帷幄,对女人也是如此,现在他陷入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夫妻矛盾,而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
那边的话说完了,江雅芙叫他一起出去吃饭。时沛回过神,赶紧把被他攥的起了皱折的书抹平,塞进了众多书中。然后平心静气,装作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出去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
这话问的,难不成还盼着她多说一会儿?
“说完了。走吧,吃饭去,爹该等急了。”
三人同行,江雅芙走在中间,一路上时沛都很沉默,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禇羲的近况,很快几人就走到了前厅。刘月婵也被江放扶了出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顿饭。
回府的马车上,江雅芙见时沛依旧绷着个脸,不禁疑惑,她和禇羲说什么他不是能听见吗?至于生这么大气?
“你怎么了?刚才没吃饱?”
“没什么,困了。”时沛一直在想他们私下传书的事,但他不想说,说出来他怕自己压不住火。
他靠在马车壁上,一手拄在抱枕上,撑着脑袋假寐。
江雅芙盯他脸看了好一会儿,仍旧不见端倪,遂不再理会他,摆弄起大嫂亲手给孩子缝的小衣裳,比她自己做的好的多。
忽然想起答应过他的那件里衣,其实早该做好了,只是她不想就这么容易的给他,总觉得虽然只是件里衣,不值钱,却像是吃了大亏似的。这种贴身的东西给人的细致感受与别的是不同的。
“我托你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时沛闭着眼,回道,“哪能这么快?过了这么多年,你总得给我些时间,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刚一回府,时沛就被张平给拉走了,好像是他的一个手下出了什么事,需要他定夺。
江雅芙回了自己的院子,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听春杏过来说,有个老头儿说是山里的老猎户,答应了要给府里送来一只人参,求见少夫人,已经等了小半天了。
“把他带进来吧。”
很快,江雅芙就见到了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道明了来意,就把人参呈了上来。
江雅芙前世操持家事,怕人情往来上弄出笑话,还专门和人学了一手验看的本领,练了小二十年,也算出师了,送礼常用的人森鹿茸这些东西,真假年份都能看的八九不离十。
盒子一打开,不只是她,连身边的丫鬟们都跟着倒吸了一口气,好大的人参啊!难怪说这东西像人,这么大个儿的还真有几分人模样。
老猎户恭敬道,“少夫人放心看,错不了。这是老头家里珍藏的,是我爹当年在深山里挖到的,我们猎户靠山吃饭,也少见这样好的参,本想留作当传家宝。要不是被恶霸盯上了,我也舍不得把这东西卖了。等得了银子我就搬下山,到隔壁县城投靠我闺女去。”
江雅芙没应声,而是细细的观摩着,不放过任何微小的部分,要吃进嘴里的药材,由不得马虎。
老猎户看出来了,这事由眼前的女主人做主,又道,“少夫人身怀六甲,看上去没几个月就要生小少爷了。女人生孩子历来遭罪,有了这百年老参相助,我保少夫人您生的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老头子,乱说什么?”春月张口斥道,“我们少夫人自然会平安生下小少爷,没你这人参也一样!”
“春月!不得无礼。”江雅芙心一动,想起了时沛和她说起人参时好像是话有未尽之意,她只当他是给父母亲准备的,这样看来,难不成是给她生孩子时候预备的?还真有这个可能。
前世生小初一的时候,家里只有她和母亲,她平日里好吃好睡,谁也没想到在生的时候却遭了大罪,疼了整整一天多才把孩子生下来,中间几度昏厥,幸好她命大,母子均安。母亲当时知道大小都保住了,喜极而泣,直呼菩萨保佑。
时沛那时候和国公爷远在边关,这事想必是母亲后来告诉他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心里忽然酸酸软软的,又涩又甜,哼!那老东西今生怕是药仙转世吧,四处给人寻药呢。
到此刻,她才真正把他给许展颜送解药这件事在心里翻篇儿了。
“世子答应给你多少钱?”
老猎户一看买卖能成,大喜,“老头儿不敢多要,世子和老头儿说好了,要的话就给八百两银子。”
“的确是好参,卖这个价你亏了。你也不容易,我们不占你这个便宜。尺素,给他拿一千两银票,好好的送出府去。”
“诶哟!多谢少夫人!您真是活菩萨!老头儿天天烧香,祝您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老猎户千恩万谢。
尺素忍俊不禁,把银票递给他,“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送您老出府,您赶紧找个地方安置了去吧。银票千万要放好,别让坏人摸了去。”
二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听老猎户说,“姑娘您放心,老头儿活了大半辈子,别的本领没有,藏钱可是有一手,我家那老婆子……”
大嗓门的猎户声音逐渐消失,江雅芙叫丫鬟把人参仔细收好,慈爱的抚摸着凸起的肚子,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呵呵,贴心乖巧的小初一啊,有幸再做你的娘亲,即便再吃一回同样的苦为娘也甘愿。
“春月,把那件没做完的里衣帮我找出来吧。”
春月诧异,“少夫人,您不是说这几天不想动针线吗?”
“拿出来吧,没差几针了,我今天心情好。”
时沛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今晚该到正房里睡了,本来不想打扰江雅芙了,但一颗心骚动的心怎么也按捺不住,与独守空房相比他宁愿去受她的冷言冷语。
他觉得他可能是得病了,一种名叫犯贱的病……
屋里还给他留着灯,江雅芙已经睡着了,听到开门声只是眼皮颤了颤,并没有醒来。
时沛轻手轻脚,脱去了外衣,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洗手,走到床边,刚要轻巧的跃上床去,眼睛忽然被床头的一物给黏住了。
月白色,叠的整整齐齐,一件里衣。
该不会是给他的吧?应该是了,若是她自己的东西没必要放在这里啊。
心脏激动的怦怦直跳,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响吵到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里衣,抖落开来,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下,果然是给他的!
昏暗中,他的眼睛异常的亮,嘴角愉悦的翘起,这大概是他两辈子以来收到过的最可心的东西了。虽然针脚粗了些,衣服大了些,可却是人生头一件,别管是因为什么,这是她亲手给自己缝的衣服,他就没穿过她亲手做的东西。
这回他要好好的穿,天天穿!
他快速把自己的里衣给扒光了,三两下就套上了新衣服,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此时一定是世上最风流倜傥的那个。
美滋滋的翻身上床,江雅芙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探头看她,唔,笨蛋,睡的还挺香。
她的侧脸肉乎乎红润润的,鼻尖秀挺,睫毛像片小扇子似的温和的垂着,睡着的她是如此的乖巧可心,时沛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激荡,在注视了她的睡颜许久之后……
轻轻的、悄悄的、在她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轻的江雅芙毫无所觉,轻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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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雅芙放下那点子心事,昨晚睡得十分香甜,她醒来的时候时沛还在睡。
目光随意一瞥,就发现他已经穿上了自己缝制的里衣,十分衬他的肤色。她在他的身上看了一会儿,发现在腰际一个缝合处有开线的苗头,不禁叹息,这都是她前几天心里有气干的活,瞧瞧成什么样子,只穿了一晚就要坏掉了。罢了,白天再补补针吧。
见他动了下,她做贼似的赶紧收回了目光。
时沛坐起身来,放松的打了个哈欠,“你已经醒啦?衣服挺不错的,就是大了点儿,下次再做件浅蓝的,我换着穿……”
“脱下来。”
“什么?”
时沛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双臂抱在一起,做出一副自卫的模样,好像江雅芙要上去扒他一样。“我告诉你,送给我的就是我的,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好歹是世子爷,是你夫君,你别太过分!”
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呆傻傻的,衣服还是破烂的,江雅芙恍惚见到了另一个淘气的儿子小石头,耍起横来简直是此刻眼前人的翻版,不能想,不能想了……
她以一种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他,“腰间快开线了,我给你补补针,你不是想穿着破烂衣服出门吧?爱脱不脱。”
说着她就下了地,尺素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服侍她梳妆。时沛挠了挠头,自己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等他出了门,尺素进去收拾脏衣服,那件月白色的里衣恰在其中。
经过了几天的发酵,关于镇国公世子夫妇的新流言已经盖过了原本的旧闻,一眨眼,她们就从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变成了令人艳羡的神仙爱侣。流言是无根的沙尘,风往哪儿吹,它们就往哪儿飘。
原本一个个都坚定不移的相信时沛苦恋许大小姐,并不辞辛苦的为其寻解药,不惜冷落了新婚妻子。现在还是那批人,口里说出的话却完全变了。
她们坚信一定有人故意编造了这样的谎言来抹黑镇国公府,离间世子夫妇的感情。更有那心思深沉之人揣测,说这件事压根就是许展颜策划的,用世子爷当她的垫脚石以提高身价。
许展颜这样招摇的人平时自然有人看不惯,因此,原本最没有证据的揣测反倒越吹越烈,甚至隐隐从根本上动摇了许展颜的名声。
她的亲姑姑是宫里颇得圣宠的娘娘,今日一早,母亲就被叫进了宫里问话,显然此时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许展颜砸碎里了屋内最后一样能砸的东西,依旧不解恨。时沛!江雅芙!他们怎么敢?
他们究竟有什么底气敢把这件事闹的如此大?时沛他难道没拐着弯的给自己送药吗?若不是忘不了自己又怎么会有这一出?他们夫妻难道不就是凑合着过日子吗?江雅芙若是真得了他的心,他何必不再伪装冷漠,巴巴的来给她送药?虽然不知为何药被换了,但肯定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们两个的感情一定十分不好!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脸从源头上否定了这件事,并作出一副世上最恩爱夫妻的模样,时沛的光明磊落笃笃深情呢?江雅芙的木讷呆板心思单纯呢?都是假的!
到头来,这件事只有她许展颜是最不要脸的那个!她满口谎言,心肠歹毒,嫉妒人家,妄想攀高枝?
全都成了她一个人的错,而往外传话的是秦罗依、背后挑唆的是叶知知,她们何尝受到半点波及?
贴身丫鬟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垂着头支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展颜闭上眼睛,顺了顺气,“说吧,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小姐,小李子带话过来,说……九公主她们的聚会要来不少外地的公子,九公主顾念小姐你的脸还没有全好,见不得风,所以这回就不邀请您一起去了,以后再说……”
“下去!”
“小李子还说,他帮您在九公主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可公主似乎深受那些流言影响……”
“我说下去,你听不见吗?”许展颜面色阴冷,吐出的每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青云之路离她如此的近,她许展颜是何等人也?绝不会因为一点波折就这样算了的!
这次的教训她会深深的记住,不可以固有的印象看待身边的一些人,在出手之前也决不可轻举妄动,如果出手了却达不到目的,反而会把自己折进去,她终究是太嫩了啊。
此时,叶知知正在帮秦罗依抄写送给宁王妃的心经,她面如止水,柔婉美丽,就像一幅画着小溪流水的怡人画卷。
秦罗依秀眉紧拧,坐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知知,咱们是不是做错事了?这样看来时沛和江雅芙的关系不错啊,那么多人亲眼见证呢。我后来一想,如果时沛早就帮许姐姐找到解药了,那许大人之后还大张旗鼓的忙活什么?还把妻妾不和的丑事抖落了出来。我总觉得这事哪里怪怪的……”
叶知知闻言停下了笔,抬眸看了她一眼,傻瓜也会长脑子了?
“姐姐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在江雅芙那里的亲眼所见了?她的书是禇羲送的,这我绝对不会看错。你想想即便大夏朝民风再开放,已婚的女子与外男私相授受也不太妥当吧?”
“知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相信你,也许……也许他们真的是兄妹情也说不定……”
“那你就是说许大小姐说谎了?”
“也不是……”秦罗依没了底气,她不知道谁在说谎,她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们说的都像是真的,她只是恍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做。
叶知知叹了口气,一脸的语重心长,“我的好姐姐,你也不想想,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谁受的伤害最大?就是许展颜啊。别人不知道,咱们两个却知道,时沛送药的事就是她告诉咱们的,她撒这个慌对她有什么好处?难怪是为了像现在一样名声大损吗?”
秦罗依看向她,眉头依旧没有展开,“嗯,你说的有道理,知知你懂得可真多。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你有什么可不安的?你不过就是帮许展颜传了句实话而已,没杀人没放火没造谣,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吧。”
见她一时半刻想不开,叶知知也不再劝,与秦罗依的良心不安不同,她此时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一向抢尽所有女人风头的许展颜名誉受损,而江雅芙的名字也在世人的嘴里走了一遭。呵呵夫妻恩爱?想起那本禇羲亲手挑选的书,叶知知冷冷的笑了,恐怕离恩爱这个词还远吧?
秦罗依是郡主,就算是查到她身上,也顶多是个嘴碎的名声,她一向跋扈惯了,多几条这样的罪状也无所谓,但若是让禇羲知道了,只会更厌恶她。
反倒是她自己,谁也抓不到她任何把柄,事都是出在别人身上,与她有何干系呢?她既不是当事人,又没传过任何话。
又坐了一会儿,叶知知告别了秦罗依,款款的朝王府外走去,在路上恰好遇见了宁王妃,她恭敬而亲切的叫了人。
宁王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如刀子,犀利的仿佛一切心思在这目光下都无所遁形,叶知知悄悄打了个冷颤,匆匆离去了。
宁王妃盯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平静的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去把养老的崔嬷嬷接回来,叫她亲自管教郡主两年。回头再把家生丫头们的名单拿过来给我看看,郡主身边的下人也该挪动挪动了,这样下去是不行了。”
“是。”下人不敢多言,近在咫尺,她能深深的感到王妃对这个任性又天真的女儿的担忧之情。
江雅芙有三个贴身丫鬟,其中尺素是最受器重的,春月是个厉害的小辣椒,而春杏则是她们中年纪最小的,也是胆子最小的。十二岁稚气未脱,备受大家疼爱。
她爹娘在庄子里当差,少夫人给了她两天假,她刚从庄子回来,拎着的小包袱里装着她娘亲手晒的地瓜干,咸鸭蛋,还有别的各式零嘴儿,还有一朵新珠花呢,是他哥哥刚升了管事,用第一笔工钱给她买的。
春杏欢快的走在园子里,忽然张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张平和善的冲她招手,“小春杏,快过来,少爷找你。”
“找我?”没多想,春杏蹦跶哒的跑了过去。
“少爷找我什么事?怎么不回院子里说?”
张平心说,当然不能回院子,否则不就让少夫人瞧见了吗?
“呵呵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快跟我来。”
很快春杏就跟着张平到了府中东北角那片空屋子,国公府占地广,但人却不多,因此好多地方都没利用上。
张平带她进了其中一间,时沛正等在里面。
春杏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脖子后面直冒凉风,“奴婢见过少爷。”
时沛板起脸的气势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相当的吓人,“春杏,国公府待你一家怎么样?”
“国公府待我家恩重如山,少爷,您是想让奴婢做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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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巴着纯真清透的眼睛望着自己,令时沛莫名的心虚,“知道就好,下面我问你的事,你要实话实说,否则你知道后果。”
春杏郑重的点头,“奴婢知道了,您问吧。”
“我问你,少夫人是不是经常从娘家借书看?每次是江家的人送来还是有谁去取?”
原来是这个,春杏立马松了一口气,她哪里知道男男女女隐秘的弯弯绕?“是的,也不算经常,半个月一回吧,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是江家的下人主动送来,有时候是少夫人的书看完了,派尺素姐姐回去取,不过这样的时候少。”
“每次拿到书后,少夫人会避着人吗?书里有没有什么夹带?有没有人带话?”
春杏从这话里品出了一丝不寻常,“绝对没有!少夫人从不避着人,也没什么夹带。有一回新书刚拿过来,少夫人是在我们几个眼前拆开包袱的,当时我们觉得一本书名有趣,少夫人还大方的借给我和春月,让我们先去看呢!”
时沛心气稍平,“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您啊。”
小姑娘泪眼涟涟的,时沛也就不故意吓唬她了,已经达到了让她害怕的目的了。他当然相信除了书以外没有别的东西,江雅芙行事他还是信的过的,就算要红杏出墙,也不会选这样没脑子的法子。
“好了,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你爹娘和你哥哥都为府里做事,特别是你哥哥,是个可造之材……”
春杏挺直了腰,带着哭音,“少爷您说吧,想叫奴婢做什么?”
时沛被她打断了说话,心里略有不悦,真是什么样的人培养出什么样的丫鬟?一个个都精的跟什么似的。
“你知道其中利害就好。你回去之后要密切注意江家送书的事,尽量想办法把这件差事落到你手里,使什么办法我不管,总之每次拿到的包袱要先交到我手里。”
“……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下去吧,好好照顾少夫人,我不会亏待你家里人的。”
呜呜呜~春杏的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回来时的好心情全部不翼而飞,她不想当叛徒,她不要……
和春杏住一个屋子的春月发现她情绪有些异常,但她推说是家里的小事,春月就没再过问了。
天气越发的冷了,但白日的阳光还好。时沛没去军营,特地带着张平逛街,逛什么街?书肆街。
二人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搜刮了大半条街,一口气买了几十本书,诗词、地理民俗、话本子、神鬼怪物……应有尽有。
二人一回来就带着书窝在那间空屋子里。
时沛一本本的快速翻看手里的书,精心做着搭配,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堆是鬼怪,狐妖、狼妖、黄鼠狼妖、鸡妖……”
要什么有什么?他就不信自己挑的比禇羲差!他是家中独子,不得不接下父亲的衣钵。若是他从文的话,不一定会比禇羲差,就算考不上状元,考个探花应该行吧。
没过多久,考验春杏忠心程度的机会就到了。江家的小厮过来送书了,顺便再把上回借的书拿回去。
尺素把旧书整理好,打算亲自到送到外门,春杏热情的跑了过来,拿过了她手里的包袱,“嘻嘻尺素姐姐,以后这样跑腿儿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我本来就勤快呀!再说我这不是为姐姐你分忧嘛。”
尺素没多想,这几天她帮少夫人理帐,确实有些疲累,“就你嘴甜,快去吧,对方要是问起少夫人,就说一切都好。若是问起别的,千万别瞎说。”
“知道!那我去了。”
春杏很快就见到了江家派来的小厮思明,大家以前也是见过的。江家下人少,思明不拘是谁的小厮,谁有事都可以找他。
“这里面是三本书,其中有两本是大少爷找来的,另一本是禇少爷淘换来的。来时少夫人嘱咐我带话给小姐,说她的身子好多了,每日能出来散散步了。”
春杏和他交换了包袱,“好,我记下了,一定转告。我们少夫人也一切都好,告诉家里不要挂念。”
二人告别之后,春杏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忐忑的故意经过张平的房门,跑到了上次少爷交代她的那间屋子里等着。
没多时,张平就过来了,幸好他今天因偶感风寒没随少爷出门,不然就要错过去了。
很快二人就麻利的把事先准备好的书挑了三本换了进去,把包袱里原本的书好好的存放起来。
春杏带着书回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有尺素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被她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时沛亲自挑的书,都是些相对精良的,也符合江雅芙的喜好,因此并没有被她发现有什么猫腻。
有些事,只要做成了第一次,再以后就驾轻就熟了,春杏在成功帮时沛换了两次书之后,再做这种事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张平和少爷都不在的时候,就她自己去换,每次都没从书里发现什么异常。
她毕竟年纪小,这一放松不要紧,很快便露出了马脚。
上回春杏拿回来的地瓜干江雅芙很喜欢吃,吃完了便叫她回家再要一些回来,春杏心想上回的书昨天已经换了还给江家了,再有往来也不会这么快的,就放心的回家去了。
春杏没想到,前脚她刚走,后脚思明就到了国公府,听说春杏不在,他就叫人去找尺素。
恰好尺素正和江雅芙在一起,这话被她给听见了。
“思明昨天不是来过了吗?说了什么事没有?”
门上的小厮答道,“我见他拿着个包袱,多嘴问了句,他说有什么书拿错了。”
尺素疑惑道,:“错了?怎么会错呢?是我亲手收拾的,包起来之前还让少夫人核对过。”
江雅芙一时也没想通怎么回事,“别瞎琢磨了,尺素你去把思明带进来,咱们当面问一问就知道了。”
很快,思明就被领了进来,把包袱递了上去。“小姐,这不是我上回带过的书,三本里有两本对不上,是不是哪位收拾东西的姐姐给弄错了?别的书倒不打紧,那本《乔翁传》是老爷等着要看的。”
江雅芙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根本就没看过什么《乔翁传》,她看的是《太公传》!
“你再说说,你上回拿来的还有什么书?”
“还有一本未还的《风雅集》,和还回来的《芦庵笔记》。”
“上上回的书呢?”
思明和尺素心里皆是一惊,不安的望着她,隐约觉察出了什么。
思明赶紧把再前两回的书名都报了一遍。
听完之后江雅芙胸膛几度起伏,好啊!时沛这一手玩的溜啊!这是不敢直接管她和江家互通书籍,怕他们在书里夹带东西,又不甘心眼看着她‘红杏出墙’。
经过询问发现书只被调换了三回,显然就是打他们从江家回来之后开始的。在江家时沛表面大方,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看她怎么对付他!
“思明,你听好了,这么办……”
傍晚的时候春杏就带着一大包地瓜干回来了,小嘴巴巴的给江雅芙讲庄子上的趣事,话多的停不下来。大家像平常一样待她,没有一个人提今天思明来过的事。
江雅芙只生时沛的气,不会气她。小丫头本性纯良,还欠调|教,她必是受了时沛的威胁,加上内心不觉得这是件多严重的事。
机灵讨喜的丫鬟有很多,但肯替她的孩子以身挡灾的丫鬟却难得。
小石头自小就调皮,刚会爬就会捣蛋,她格外的不放心他,经常在处理家事的时候也带着他。有一回她在教训一个贪墨严重的管事婆子,当时她当着众人的面要杀鸡儆猴,就毫不留情的革了她的职,勒令赶出府去。
可她没想到那婆子是个歹毒阴狠的,竟一时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起身抓过她的热茶杯就朝榻上玩耍的小石头泼了过去。所有人被都惊着了,那是一杯新上的滚烫的茶,要是泼到小孩子身上,大半皮肤都要烫伤。这么小的孩子,留疤受苦还算好的,伤口万一养不好,命都可能保不住。
热茶泼出去的千钧一发之际,春杏极快的冲了出来,想都没想就都以身子挡住了小石头,一整杯热茶全都泼在了她的后背上,夏日衣裳薄,她当即啊的一声,冷汗直流。
而那时候春杏再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就因为这一件事江雅芙就记她的恩。
第二天思明带着新书来了府上,春杏再一次不辞辛劳的抢下了这个跑腿儿的活计。她跑的太快,以至于没看到尺素脸上隐忍的笑意。
笨丫头,这回你惨了,等着哭吧。
不知何时,江雅芙来到了她的身边,“别看了,叫你查的事查到了吗?”
“回少夫人,查到了,总共就这么大的园子,还没问几个人就找到了,春杏和张平在东北角一间空屋里接头,想必少爷弄来的书都在那里。”
嗤!这个老东西,还挺会弄花样的,江雅芙那股气闷劲儿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想发笑,时沛已经蜕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了,比小孩子还幼稚。
殊不知她在时沛眼里也是一样的,二人谁也没比谁高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