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蓝天,看上去竟让人有种冲动,想一下扑到它的怀里。被灰霾压抑得过久的人们纷纷涌到室外,宣泄似的享受自由呼吸的权利。生活再艰难,也不能被迷雾压垮,灰颓再肆无忌惮,也总会被阳光击溃。
沙伟穿着一身崭新的冬装,拿着行李箱走到了车前。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有种久违的暖意。三年了,他付出了别人想象不到的代价,也获得了别人想象不到的财富。现在,一切都即将远去,他也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他毁灭别人又将自己毁灭的地方。沙伟打开车门,踏上这辆套了牌的SUV汽车,就算再先进的设备也无法锁定他的方向。虽然舍弃火车和飞机,路途会变得遥远,但他相信那个道理,欲速则不达,有时舍近求远反而会让自己更加安全。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之后才踩动油门。汽车像离弦之箭一般,驶向繁华的街头。
自由了,沙伟知道,此刻的自己彻底自由了。汽车飞快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每一分钟的流逝,都意味着与这个城市告别时间的缩短。他厌恶这个城市,厌恶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每一分钟。离开虽然不是结束,但毕竟可以暂别烦恼。他相信自己,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挽回败局,逆流而上。刘松林拒绝了自己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等于解开了套在他头上最后的绳索。此刻,他不必再为刘松林赴汤蹈火,也不必再强迫自己用自由和生命去对抗公安的追捕。就算刘松林的拒绝带有怀疑,也无所谓。无论是黑是白、是正是邪,自己完成了那个承诺,也得到了应有的报酬。他打开汽车里的音响,调到了纯音乐的频道,他恨透了语言,不想再听任何人说话。哎……叹息有时也是一种深呼吸,放弃过去,才会有崭新的开始。他看着车窗外沿途的风景,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
沙伟摇开车窗,把旧的手机用力地抛甩出去。手机跌坠在阳光里,被摔得七零八落。他从包里拿出一部新的手机,几下操作,拨通了电话簿里唯一的号码。
“喂,妈……好久没给您打电话了。”沙伟的语气变得温和,“嗯……是……我这些天一直忙,最近还要出一趟公差。嗯,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去看您了……”沙伟的心里生出涩涩的酸楚,“您还好吧?嗯,刘总是个好人……哦,对了,我又挣了一笔钱,已经给您汇到了账户里,放心,您的病一定会治好的,别担心钱。妈,您别哭啊……”沙伟也热泪盈眶,“放心吧,过几天我就回来了,嗯……我想吃您做的鲅鱼馅饺子,嗯,还有……”沙伟说着说着开始头晕目眩,“妈……我……一会儿再说……先挂了啊……”他越说越难受,眼前的高速路由清晰变成模糊,全身也躁动起来。“坏了!”他暗想。
沙伟下意识地在车里搜索着,一下就将目光停留在了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上。他努力抑制住颤抖的右手,把矿泉水瓶拿到眼前仔细地看着。这一看便大惊失色、毛骨悚然,就在矿泉水的底部,有一个极其细小的针孔。
“啊!啊!”沙伟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他痛不欲生,浑身上下燥热无比。他感觉身体忽轻忽重,眼前的事物呈现出万花筒的效果。沙伟泪流满面,大声地哭泣,车速越来越快,他几次拼命地换挡、踩下刹车都无济于事。这辆SUV像一个铁皮棺材,加速度地在无休止的长路上疾驰,“妈……妈……我叫什么名字啊……”沙伟想疼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的姓名。“妈……好好照顾自己……儿子不孝……妈妈……”
凄厉的喊叫在无人的高速路上被呼啸的风声淹没,一辆崭新的SUV汽车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在高速路上飞驰着,永无停止的可能。
沙伟张大了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感到心跳减缓,自己即将融化在面前暖洋洋的阳光里,他微笑着,心想:无论如何,我自由了……
而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猛地从后面冲了过来,狠狠地撞上了沙伟驾驶的车尾。SUV轿车顿时猛烈地旋转起来,偏离了冲向路基的轨道,车身一侧,又重重地翻滚。沙伟神情恍惚,天旋地转,四周轰鸣着,整个世界正在坍塌。但剧烈的疼痛稍纵即逝,渐渐的,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沙伟索性闭上眼,时间静止,眼前出现了一整片湛蓝如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