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西郊的某个公寓里,厚厚的窗帘遮挡住午后的阳光。皮质的沙发上散乱地扔着两身检察官的制服。沙伟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与常骁相对无语。两个人沉默着,缓缓地吸烟,沙伟直勾勾地看着常骁,常骁低头,选择性地躲避。
“你看到案卷里的那些笔录了?”沙伟表情冷漠,眼睛里有种深不可测的镇静。
“看到了,他们下手挺狠。”常骁仰起脸回答。
“这么说,田超和张楚,都已经招供了。”沙伟说。
“是啊,都招了。真没想到,连张楚这样的高手都能被识破,连真名都供出来了。”常骁感叹。
“你知道他们的真名了?”沙伟说。
“是啊,案卷里不都写了吗?全都承认了。”常骁说,“但就算他们认了,公安局也查不到你的头上,毕竟我们三个人,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常骁看着沙伟的眼睛,话里有话。
“你什么意思?”沙伟问。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陈述事实。”常骁说。
“我隐瞒自己的身份,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沙伟说。
“呵呵,是啊。我们安全的前提,是你的安全。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常骁说。
“难道不是吗?”沙伟反问。
“那反过来说,如果你出了事,我们也都要完蛋。是不是?”常骁问道。
“你……”沙伟不耐烦起来,“学法律的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正着说反着说,唠叨个不停,自以为聪明。”
“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就直说!不用横加指责。”常骁摇了摇头,继续吸烟。
沙伟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常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是怕了吧?”
“我怕了?你不怕吗?”常骁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事到如今,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苟且偷生,而是要把他们救出来!田超和张楚,不,是郑鹏和王凯。操!”常骁突然愤怒起来,“他妈的,这些名字有什么意义!每天说的都是假话,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你有时间在这里瞎扯,为什么不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大家脱险?你是真的想救他们,还是他妈的在这里跟我演戏?”常骁咄咄逼人。
“救他们?”沙伟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救他们?”他反问道。
常骁哑然。他直直地望着沙伟的眼睛,呼吸越来越沉重。“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在做这些事之前,你不是说过吗?我们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是用头脑和智慧,将财富重新进行分配。财富与其积压在愚蠢之人的手中,不如将它转移到更有价值的地方,做出更有意义的事情。怎么?现在变卦了,反悔了?还是害怕了,”常骁愤怒起来。
“是啊,我们不是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吗?”沙伟反问,“我雇佣他们,为的是更好地把事情做成,而不是去找拖累。你要明白一点,我与他们的关系,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而不是朋友。再说,你以为警方拘留田超和张楚,是因为咱们做的事情吗?错了!”他斩钉截铁地说,“是因为他们自己底儿潮,屁股不干不净,有把柄攥在警察手里。当时我问没问过他们,以前有没有案底?他们怎么说的呢?没有。现在你看看笔录,是没有案底吗?狗屁!他们说的谎言,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咱们。现在他们完成了使命,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也没有超过收取佣金的价值,我觉得无可厚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败露了,他们败给了警察,牵连出了自己以前的案底,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不该转嫁到我的头上。而为什么在相同的情况下,你和我没有败露呢?只有两种可能,那就是第一,我们的能力比他们强,没有让警察抓住把柄。第二……”沙伟故意停顿了一下,“就是警察故意放了你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常骁问。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中了警察的计。只要我们守口如瓶,就算田超和张楚在里面招供了,警察也拿我们无可奈何。”沙伟说,“警察能定我们什么呢?假冒身份?那又能安上什么罪名呢?招摇撞骗吗?呵呵。你是学法律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常骁怔怔地望着沙伟,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你知道公安为什么把你我放出来吗?”沙伟注视着常骁的眼睛,“因为他们想从我们的内部突破,让我们自乱阵脚,自相残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常骁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游离和恐惧。
“我问你,你……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邓飞?”沙伟问。
“我……”常骁许久未听到自己的真实姓名,猛地被沙伟说出,打了一个冷战。
“你说了,对吗?”沙伟质问。
“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常骁仰起头,眼睛里显出斗性。
“我就问你,你说了,还是没说?”沙伟一字一句地问。
“我说过了,你没权力问我。”常骁说,“那我问你,你说了吗?”
“我没有说!”沙伟果断地回答,“所以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能继续拘留我。好,现在该你说了,邓飞!”
“你他妈别再叫这个该死的名字!”常骁烦躁起来。
“为什么刚才调取的案卷里,没有你的口供?”沙伟话锋一转,继续质问。
“这……我怎么会知道?”常骁冷静下来,也觉得奇怪,“不是也没有你的吗?”他反问。
“根据案卷的标号看,最后一本案卷标注的是第16本。也就是说,咱们还漏看了两本案卷。”沙伟说。
“你在怀疑我,是吗?”常骁盯着沙伟问。
“谈不上。”沙伟轻描淡写地回答,“现在咱们两个人,都有充分的理由去怀疑彼此,而一旦如此,却恰恰中了警察的诡计。这……才是他们把我们放出来的原因。”
“什么?”常骁皱眉。
“我想,他们把我们放出来的真实目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以追查我们的上线。”沙伟说。
“老板?”常骁说。
“是,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老板。你我都是他们放出去的长线。”沙伟说,“你可别忘了,你弟弟现在可还在老板身边。”他表情阴险。
“沙伟,不,宋涛,不,管你他妈的是谁。”常骁焦躁不安,“请你转告老板,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我弟弟,他还年轻,来到公司也只是帮忙,请老板……无论如何,别让我弟弟走我的老路……我不会,不会做出任何威胁他的事情。”常骁说着,沮丧地低下了头。
“呵呵,你放心吧,老板对邓楠很好,而且还要培养重用呢。”沙伟笑了起来,“再说,你也不知道老板到底是谁,怎么会对他造成威胁……”
“你……”常骁语塞。“你是想控制他,利用他,像对待我一样吗?”常骁压抑着愤怒。
沙伟笑了。“对,我就是要控制他,约束他,不然他又会像上次一样不辞而别。但这次是他主动回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沙伟问。
常骁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他。
“因为钱。他再也离不开的东西。”沙伟说出了答案,“你们不愧是一对亲兄弟,爱好也一模一样。”
常骁大惊,“那他现在在哪里?啊?在哪里?”
“你别急。”沙伟停顿了一下,稳住常骁的情绪,“他现在很安全,只要有我在,他会一直保持安全的状态。”他话里有话。
“你为什么死死抓住我弟弟不放,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控制我吗?”常骁大声问。
“控制你?”沙伟笑了,“我需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吗?”
“我们做这些事,不就是为了获得最终的自由吗?沙伟,我们能不能不铤而走险?”常骁说。
“你错了。你弟弟,也许才是让我们获得最终自由的关键。”沙伟一字一句地回答。
常骁愣住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这样做太危险了。即使得逞了,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你。”常骁话有所指。
沙伟看着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你会下棋吧,有时先失几个子并不算输,而是为了赢得更大的胜利。先处于下风的人,不一定是最终的失败者,反而会因为对手的轻敌,能获得更多机会。”
“那你也不能拿我弟弟当代价!”常骁大声说。
“不会的,他不会有任何危险。”沙伟笑了,“现在几方势力都想拉住他,只要我们能巧妙地利用这种关系,便能将所有的危险进行反制,从中得利。”他信心满满。
“你是个疯子,疯子……”常骁重重地叹气,“你做得不要太过分。”他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