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老马正在和保卫部的张楚推心置腹。
“哎,要我说啊,老张,你这岁数也不小了,扛什么劲啊,累不累啊?”老马摇头叹气,“要说为了钱啊,仨瓜俩枣的,人家吃肉,你喝汤,人家放屁,你闻味儿,可怜巴拉的。有媳妇孩子回不了家,有银子也不敢花,大冷天地蹲个监控室,给人家干擦屁股的活儿。你丫冤不冤啊……”
张楚本来还想痛陈奋斗史以博得同情,不料老马一上来就把他要说的话都给说了,立马就闷了,不知道如何对答。他仔细地听着耳朵里塞的“助听器”,准备随时用科技手段去应对老马的挖苦贬损。
老马知道张楚耳朵上的东西有文章,但一点没拿那所谓的高科技当回事。他知道,这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国话,学问可大了,一语双关、一词多义,从三国的时候就讲“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光靠这么个破玩意,大概只能对付像经侦小林这样的审讯棒槌。老马心里发笑,看着面前张楚可怜兮兮的眼神,想好好玩玩他。
“哎……”老马又是一声长叹,“兄弟,要论年龄,我长你几岁。”老马说起话来平平稳稳,每一句都像是推心置腹,毫无起伏。而张楚耳朵里的仪器,原理是依据对方说话的停顿和语气进行提示报警,对待老马这样的对手竟显得无计可施。“在当今的这个社会啊,咱们要是再讲理想啊信念啊,搞刚解放时那一套是不行了,但是我总觉得吧,要只是讲钱、讲关系、讲权力,那也不行。”老马开始说教,“就拿你来说吧,我审了这么多年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吧,见人下菜碟这种功夫是最最基础的。你这个德行啊,满脸写着自怨自艾、人生经受过重大挫折,尤其是童年,肯定是在家庭、学校长期受到冷漠,自尊心严重受挫。你这种人啊,感情丰富、自控能力差、情绪波动大,但是呢,却恰恰要把自己的火啊、气啊,都憋在肚子里,看见个比你高的人吧,屁都不敢放。小时候蹲坑擦屁股,一准让别的小孩儿往脑袋上扬土沫子,长大了坐上马桶了吧,嘿,在一个团体里啊,还最不得烟儿抽,人家挑好活儿,次次给你最苦逼的差事。”老马看似体无完肤地挖苦着张楚,实则却是有的放矢的心理分析。
张楚刚开始还隐忍住情绪,思索着反抗的手段,却不料竟慢慢听进去了老马的话。回想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在团伙中拿着最少的报酬,却干着最辛苦的工作,不由得心生悲凉。
审讯的原则是不打断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而二姐呢,对付胡志强的方法却是要随时打断,不断把他陈述的情况进行切分,从头到尾、从尾到头,随时验证是否存在矛盾。这让胡志强感到发狂。
“好,我再问你,你父母叫什么名字,现年多大岁数?”二姐继续发问。
“我父亲……母亲……”胡志强知道这些问题是不能说的,说了等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要是编造也会被公安机关调查出问题。
“爹妈的名字都忘了?”二姐夸张地说。
“我有权保持沉默。”胡志强只能这样回答。
“哎哟,我说你这么大人了,爹妈叫什么不敢说,生了你这样的王八犊子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从小到大辛辛苦苦地拉扯,这长大了吧,一翻脸,让老家儿成了绝户了。”二姐连珠炮似的说。她的审讯方式正好和老马成了对比,一快一慢,一热一冷。
“那按照刚才你所说的,你入股长城公司的钱,来源是什么?”二姐一下把问题转移。
胡志强一愣,觉得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问答实在是累极了。“我自筹的资金。”胡志强回答。
“哪里自筹的,偷的抢的马路上捡的,还是自己赚的?”二姐问。
“当然是我自己赚的。”胡志强努力顶住心中的火气。
“靠什么赚的?”二姐继续发问。
“做生意。”胡志强回答。
“赚了多少钱?”二姐跳着问题问。
“五百万。”胡志强至少还保持着冷静,记着自己投资的数额。
“用多长时间赚的?”二姐问。
“用三年时间。”胡志强回答。
“你投到长城实业公司多长时间了?”二姐问。
“一年。”胡志强惯性地回答。
“赚了多少?”二姐问。
“这……”胡志强无言以对。
“你三年赚了五百万,要不是天天买彩票中奖,那一定是个好生意啊。”二姐挖苦道,“但你怎么就一下把以前的生意停了,转投到长城公司里了?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这……”胡志强无言以对。
二姐看着面前的对手,心里暗笑。他就是那种侥幸心理严重的人,这种人因为畏罪情绪的滋长,往往会用情感的冷漠对立来故作自信和傲慢。对待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打乱其阵脚,攻其不备,击其要害。
齐孝石看时机到了,就指示身边的民警依计行事。
二姐正问着,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进来一个民警。那个民警在二姐耳边窃窃私语,二姐的表情骤变。她看了看胡志强,激动地站了起来,随着民警走出了审讯室,这一出去就是四五分钟。
胡志强顿时惶恐起来,不知所以。等二姐进来的时候,胡志强虽然依旧表情冷漠,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二姐面对着他,沉默着。审讯室里异常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发出声音。胡志强重重地屏住呼吸,感到浑身寒冷,时间仿佛凝结了。突然,二姐猛地喊了一声:“邓飞!”
胡志强一愣,不由得直视二姐的眼睛。
“还不说实话是吗!人家都把你给招了,你还替人家瞒着!”二姐怒了。
胡志强不再冷漠傲慢,浑身如筛糠般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