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大厦,B市的一处地标性建筑,昔日的辉煌与如今的萧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陈沛案发之后,公司便出现离职潮。员工像候鸟一样,远离寒冷追逐温暖,转奔更好的生活,留下偌大的办公室空空荡荡,异常清冷。
雾霾散去,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暖。齐孝石的腿伤还没好利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和那海涛走进了公司大门。那海涛在向公司前台说明来意之后,前台女员工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啊,你就是那警官啊……”女员工冷冷地说,“卓越董事长现在不在,陈总倒是在,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见你。”
那海涛知道女员工是在故意为难自己,但还是赔起笑脸,“姑娘,请你帮我联系一下陈总,我有重要的事情向他通报。非常重要。拜托了。”那海涛非常诚恳。
女员工无奈,在前台拨通了陈沛的电话。
“喂,陈总,前台有两个警察要找您。啊,其中一个姓那,说有重要的事情。”女员工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阵阵的吼声。那海涛和齐孝石离得不远,可以清晰地听到陈沛在电话那头问候着他们的女性长辈。
“对不起,陈总他不在办公室,暂时不回公司。”女员工说话的时候,眼神刻意地回避那海涛,下意识地向右边看。
那海涛虽然不及齐孝石老辣,但干了这么多年的预审,也是个人精。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举手投足的动作,往往会反映心理活动的变化。特别是在说谎的时候,肢体上一些不经意的细节,恰恰会暴露刻意的伪装。
那海涛没给女员工停顿的机会,继续发问,“那陈总在哪里?”
女员工有些慌了,“这……我不知道,我哪敢问他?”
“他不在公司,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是吗?”那海涛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女员工有些不耐烦了。
“那你为什么只拨了八个键,这打的不该是他的手机啊?”那海涛戳穿了对方的谎言。
“这……”女员工无言以对。
那海涛也不管她的阻拦了,和齐孝石一起径直往办公区里闯。女员工拦不住他们,就回头呼喊其他的同事。几个男员工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为首的一个大声地喊,“滚,你们给我们滚!”大有动武的准备。
见此情况,齐孝石用手一推那海涛,示意他先走。那海涛稍作犹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齐孝石的掩护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
男员工们急了,向着齐孝石就冲了过来,“你们把我们公司整得这么惨,现在还有脸过来捣乱。躲开!你要再不躲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为首的男员工叫嚷着。
齐孝石多鬼啊,他可不会与这帮小年轻硬碰硬。眼看着男员工跑到他面前,齐孝石哎哟一声,侧身扔拐,一下躺倒在地板上。“哎哟,我的腿啊,你还真下黑手啊。孙子,有本事你给我弄死,惹急了爷谁都不吝!”齐孝石猪鼻子插葱,装起“象”来,几个小伙子顿时傻了眼,面面相觑,不敢再碰他。
“你们……别杵着啊,过来扶我一把啊……我这腿啊……”齐孝石鬼哭狼嚎起来,引起人们纷纷围观。这为首的小伙子可冤枉死了,“这……这可不是我碰的他啊,是他自己摔倒的,你们可要帮我做证啊。”其他男员工见状,都唯恐避之不及,一下就鸟兽散,剩下这个倒霉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那海涛已经走进了陈沛的办公室,刚一进门,就与正往外走的陈沛撞了个满怀。
“你他妈不长眼啊!”陈沛恢复了以往的嚣张,指着那海涛的鼻子就骂。
那海涛刚想发作,又强压住心中的火气。他忘不了齐孝石昨天说的那些话,搞预审的不能情绪外露,不能喜怒于形。是啊,自己此行不是为了和陈沛发生冲突,而是要争取他的配合。
“陈总,我今天来的目的,是要向你道歉。”那海涛说。
“道歉?呵呵。”陈沛冷笑起来。他人长得高高大大,横眉立目,满脸都写着冷漠和傲慢,“事到如今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向我道歉?你以为道歉就能弥补我精神和身体上的伤害吗?你以为道歉就能挽回我们公司数以亿计的损失吗?开玩笑!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放弃对你们的起诉。我既然被无罪释放了,被昭雪了,那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控告你们的执法不公,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怎么,你怕了?”陈沛挑衅。
“怕了?你开什么玩笑?”那海涛也话锋一转脸色一变。他知道,对待陈沛这样的人,是不能出软招的。陈沛恃才傲物、骄横跋扈,你越软弱他就越强势。
“陈总,我这么叫你,是对你的尊重,这点希望你明白。首先,我要告诉你,为你昭雪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是我在办案中发现关键证据出现了瑕疵,才主动报请的检察机关要求撤销逮捕。其次,我虽然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要奉劝你一句,你不要认为我来向你道歉是因为害怕你对我个人以及B市公安局的所谓‘双起’控诉。我来找你的目的,是要进一步查明这起案件的真实情况,找到我们真正的对手。”那海涛一字一句地说。
“别我们、我们的,谁跟你是‘我们’?”陈沛还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那海涛的话,“我告诉你,今天就算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会让你顺心如愿。我知道你们搞预审的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但到了我这你尽管打住。咱们有什么事法庭上见。滚,你给我滚!”陈沛口出狂言。
那海涛火往上冒,但努力压制,他停顿了几秒,刻意避开陈沛的锋芒,转了一个语气缓和地说:“陈总,我承认,我之前受到蒙蔽过于武断,造成了错案,给你个人以及新时代公司都带来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为此,我应该承担一切责任。但有句话我也不得不说,就是干什么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就好像打仗,最重要的一步并不是要击溃对手,而是要辨明谁才是真正的敌人。你说对吗?”
“你什么意思?”陈沛高傲地扬起头,冷眼看着那海涛问。
“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三个问题,就三个问题。”那海涛恳切地说。
陈沛不语,冷眼相视。
“第一个问题,沙伟真实的身份是什么?请你回答我。”那海涛问。
“沙伟的真实身份,笑话,我哪知道他的什么狗屁身份。”陈沛撇嘴。
“好,那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沙伟的真实身份。”那海涛说,“经过我们调查核实,那个曾经在新时代公司财务部任职的沙伟,实际上是冒用沙伟这个身份,他根本就不是你的老乡。真正的沙伟一直在家乡务农,根本没有来到过B市。”那海涛说。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陈沛惊讶起来。
“我再说得清晰一些,你一直以来照顾有加的沙伟,实际上是个冒名顶替者。他根本就不是你的那个远方表亲,而是默默地潜伏在你身边,伺机而动的别有用心者。他不叫沙伟,你和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那海涛说。
“这……这太可怕了……”陈沛惊得合不拢嘴,“这么说,他来公司,是早有预谋?”陈沛问道。
“这个我现在还不确定。”那海涛说。
“第二个问题,是沙伟举报你涉嫌犯罪,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好处?”那海涛问。
“好处?对他有什么好处……”陈沛一时回答不上来。
“是啊,举报你犯罪,拉你下马,对沙伟来说有什么好处呢?他是一个乡下人,在B市无依无靠,能来新时代这样的大公司任职也是通过你的介绍。你是他唯一的靠山,你倒了,他的结局也可想而知,不是被公司辞退,就是要承担连带的法律责任。以此分析,拉你下马,对他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那他为什么举报你犯罪呢?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恐惧吗?如果真的因为恐惧,那他为什么会选在新时代公司即将上市的关键时期,向公司董事会举报?这一系列举动,是偶然的现象吗?”那海涛反问。
“这……”陈沛语塞,答不上来。
“那沙伟与你,有什么私人的矛盾或纠纷吗?”那海涛继续问。
“没有啊。”陈沛答。
“那你是否使用虚假报销的手段,侵占了新时代公司一千万元的财物?”那海涛顺势发问。
“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下三烂的事情,那纯粹是栽赃陷害、血口喷人!”陈沛大声说。
“那沙伟为什么举报你职务侵占?”那海涛又问。
“这……”陈沛仍然答不上来。
“第三个问题,谁才是此案真正的受益者?谁才是你和我真正的敌人?”那海涛问。
“这……”陈沛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海涛。
“这是我们都需要追寻的答案。陈总,现在可以做一个猜测,那就是在沙伟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幕后。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经过精心谋划的,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新时代公司,以你为突破口,一步一步地实施计划,手段隐蔽,准备充分。现在你与公安机关的对抗,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这样做,只会让这个案子雪上加霜,变得更加不可收拾。陈总,我真心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把这个案件重新彻查,找出沙伟陷害你的真实目的,挖出幕后的真正黑手。”那海涛一字一句地说。
陈沛与那海涛对视着,高傲的眼神渐渐收敛。他沉默了许久,缓缓地转过头,“小李,你过来一下。”他对站在门前的女员工说,“我授权你去配合他们的工作,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不要再打扰我。”陈沛说着摆摆手,转身走进了里屋。
那海涛还想说些什么,被跟过来的齐孝石拽了一下衣角。“行了,这已经算有里有面儿了,别再逼他。”齐孝石轻声说,“姑娘,你听见陈总说的了吧,从现在开始,你就要配合我们的工作了。”
“好,我会按照陈总说的去做。”女员工点头。
“你们卓越董事长呢?今天在不在?”那海涛问。
“卓董事长啊?好久没见到他了,听说是被控股的国企调走了,也是因为陈总这件事的影响。”女员工回答。
“噢……”那海涛点了点头。
“您……您的腿没事了吧?”女员工问齐孝石。
“嗨……我这人皮实,伤好得快。现在已经不疼了!”齐孝石撇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