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暖气不暖,潮气很重,空气中混杂着一种难闻的味道。这种味道很难用语言形容。在密不透风的十平方米空间里,每天都上演着人与人斗争的残酷游戏。谁也不会去细看贴在墙上的《犯罪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书》,在讯问的高压下,无数人都在经历着胆怯、侥幸、彷徨、抵抗的心理历程,也有无数人因为自己的罪恶从身心的巅峰跌到谷底,直至防线崩塌,低头悔罪。这里的安静令人窒息,那种混合着潮湿、灰尘、烟草、唾液气息的味道弥散其间。这里的喧嚣令人恐惧,惊心动魄的溃败往往是棋输一着后的摧枯拉朽。如果不是无奈或强迫,谁也不会想在这样的地方多待上一分钟。
坐在审讯台后的主审警官不到六十岁的年纪,人长得干巴瘦的,皱巴巴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一张嘴说话就表情多变,绷起脸来面沉似水,放松下去皮笑肉不笑,要不是有那身警服撑着,倒真像是个混迹社会的瘾君子。他叫齐孝石,是B市公安局预审支队的预审员,将近四十年的警察生涯,有三分之二都搁在了预审这行里。
预审预审,说白了就是审讯,从早到晚的工作就是不停跟人说话,真的假的夸大的缩小的,斗智斗勇斗心,藏锋藏智藏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目的是揭穿谎言获得真相。干这活儿的后遗症就是,上班话痨回家就成了哑巴,工作越使劲回家就越颓废。但是无奈,干什么就得吆喝什么,要想揭穿谎言、还原事实,就得拿语言当武器,硬过水滴石穿的柔软、快过绳锯木断的缓慢,七十二变对三十六变,一句顶一句,一环扣一环,靠思维逻辑来判断供述的清白,靠推理判断来找寻漏洞和切入点。预审这活儿熬人啊,动脑子费嘴子,齐孝石早就干烦了干腻歪了,要不是为了报上去的退休申请尽快能批下来,这位爷早就继续泡病号去了,真犯不着跟这审讯台下的苦瓜脸费唾沫较劲。
“哎,怎么回事啊?半天一句话都不言语,干吗呢?焖得儿蜜了您呐?”齐孝石用指关节敲打着桌面,不耐烦地问。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审讯台下坐着一个胖子,一身肉堆满了讯问椅,肥厚的双手被手铐铐着,勒出了两道红印。这一宿熬夜问话,把他的生物钟彻底打乱,他满脸油腻萎靡不振,气喘吁吁地回答。“警官,我都反复跟您说了,我没杀人,真的。我就……就是去了一趟她住的地方,连门儿都没进,我冤枉啊,真的冤枉……”
齐孝石不屑一顾地看着他,心里觉得好笑。他没有立即接话,用眼睛默默地看着对方。嫌疑人被他这么一看,表情更不自然了。“真的……真的不是我……”
齐孝石知道火候快到了,但也不想费太大劲使什么拍山震虎的套路,他准备玩玩面前这个对手,就像猫抓到老鼠会戏弄一番一样。
与此同时,在B市郊区的一处工地,警察荷枪实弹地将各个出口严密封锁。一辆警车呼啸而过,猛地刹车。一个便衣警官从车里走出,在几个制服警的簇拥下进了工地。
“那队,现场的人员都已经控制住了,刑事技术人员也在做鉴定,我们排查了工地的所有工人,除了两个人在一周前离职,其他的人员都在现场。我们分析,作案的凶犯很可能就混迹其中。”刑警队的刘队说着案情。
便衣警官叫那海涛,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眉宇间流露着一股骄傲的自信,他今年才刚满三十岁,就已经担任B市公安局预审支队的副大队长。今天因为配合调查下属分局侦查的一起命案,紧急赶赴现场。别看那海涛年纪轻轻,但在B市公安局却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这几年凭着过硬的预审技术连破大案,被同事们戏称为“那三斧子”,不愧是预审支队长龚培德的得意门生。
那海涛听了介绍默默点头。“嗯,刘队,如此分析,凶手该是故意不离开工地,以防止别人对他的怀疑。而且考虑到被杀女子的死亡地点,基本可以排除外人作案的可能。”那海涛说。
“对,你的分析正确,我们是今早八点接到的报案,一个工人在工地围墙的土堆里发现了这具被掩埋的女尸。经过调查,死者今年十八岁,是湖北黄冈人,死前在工地食堂帮忙。据技术初步检验,死者的死亡原因是窒息致死,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而且在死亡前后曾发生过性行为。”刘队说。
那海涛一边走,一边提炼着案情中的关键词,窒息,24小时,性行为。“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那海涛问。
“这……应该是死后发生的性行为。”刘队含蓄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