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明日相逢》
班渡/文
2023.05.10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覃真曾无数次设想过他们之间的再相逢。或者快乐,或者痛苦,兰因絮果,她都接受。
但未曾料到这一面来得如此突兀。
是一年一度的颁奖典礼,她意外在召开的前一天成为受邀的颁奖嘉宾。
按理说,作为经纪人,覃真应该老实本分的呆在幕后。但这几年随着手里的艺人越来越红,她本人的名头同样稳扎稳打地搁上台前,甚至风光要高过不少三四线艺人。
这种错位的曝光量对于其他团队来讲其实是种忌讳,可覃真不怎么在意。
“很好啊,我名利双收。”
这是她面对媒体时的原话。
覃真入这行十年,褒贬毁誉对她来说不过毛毛雨,体面敷衍而已,从不上心。
但此刻她并非主角。
大大小小的镜头在前,覃真刻意避开记者的无礼试探,将手边的年轻艺人往前推了推,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今天能过来瞧瞧星光,还是沾了我们汤筌的福气,所以拜托各位媒体朋友多多照顾,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她存了曝光艺人的心思,娱记都是社交场上的老手,更何况这位年轻演员因为网剧风头正盛。此话一出,汤筌顿时成为舆论中心。
任务结束,覃真则在零零散散的问候中微笑着后退一步,在确认自己远离镜头拍摄范围后,她转身离开。
于名利场长袖善舞并非是她的天赋,其实覃真连今天的颁奖嘉宾是谁都还不清楚。临近开场,多少忐忑,原因是工作太忙。
前天晚上她跟娱记谈判,用大价钱换掉了艺人的恋爱花边,白天去审广告商给出的薪酬条件,凌晨又将汤筌从聚会上拽出来,一路风尘仆仆将他拎到公司化妆间。
经纪人的使命是为艺人擦屁股,而这么多艺人竟然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家伙。
但面子还是要做足。
覃真在会场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带着体贴假笑冲真姐妹或者假朋友频频招手。好不容易躲到人声稀少的后台犄角,意图温习接下来的颁奖步骤,却在将手稿展开的前一秒被人叫住——
“覃真老师,您的礼服有改版,不是之前那一款,能不能再试试看?”
她做惯了好脾气的,当下便收好手中的卡片,只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就来。”
晚礼服是Ricca Sposa的黑色美人鱼,搭配了双Jimmy Choo的银色步扣厚底高跟。
这一丝不苟的漂亮,却让覃真微微皱眉。
她做了几年经纪,生活作息混乱,工作节奏紧凑,因此为了喘息舒服更加看重舒适方便,平日鲜少给自己配上超过三厘米的鞋子。
如今踩着恨天高在光滑大理石地板上迈开脚步,覃真几乎要重新学习走路。
而挑战似乎不只有这么一件。
扶着墙壁只走了路径的一多半,典礼承办人员便匆匆赶来。
“覃真老师,刚接到供电局通知,说地下电缆出了问题,一小时后全区断电,所以典礼流程必须砍掉一部分,没有替补,得麻烦您作为第一位上场嘉宾给演员颁奖。”
于是她被迫充当救世主的角色,在磕磕绊绊里冲进颁奖典礼的镜头前。
这是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突兀开场,按照原计划只进行到开幕式,礼台冷清,甚至没有作为陪衬的音乐,大屏幕只有刻板无聊的几句介绍,环节单调到不像话。
实在尴尬。
饶是早已经过太多大风大浪的覃真,在众人微微错愕的神色中也难免冒出一点冷汗。
而这场闹剧,在她划开电子手稿宣读最佳男演员名字的那一刻,彻底达到顶峰——
“陈泊闻。”
话音落地,全场掌声雷动。
所有媒体的长焦短焦镜头都切到一张毫无表情的漂亮面孔上,万千斑斓光束随那人利落的起身动作流畅跟踪。
这原本是今晚的压轴重磅,此刻却碍于种种不得不搁进前台。
陈泊闻,国内第一名导蒋寅口中的“天生电影人”。
十八岁自一支珠宝广告初出茅庐,二十岁出演电影《分毫》,一年后拿下金棕榈最佳男主角,二十三岁凭借宋勍导演的《与她》,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二十六岁凭借瞿檐导演的《越过》拿下金狮奖最佳男演员。
他的履历漂亮,人自然也鲜明。
比如十九岁那年被知名导演何政封杀,二十四岁生日当天于机场砸碎记者的摄像机,二十七岁拿到金狮奖最佳男演员奖项之后未去领获,而是注销所有社交平台,径直宣布退出影坛。
而两年后,陈泊闻又凭借程斌导演的《离离》重回大众视野,一举夺得金像奖影帝。
他是电影届的宠儿,是名导的座上宾,是无暇的艺术品。也是覃真漫长职业生涯中,合作的第一位艺人。
这是世俗给予他们关系的注解。
但命运却不以为意。
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巧合。
她想。
肩前的透明系带似乎被勒到了最紧,不然覃真很难解释这一刻胸口停滞的轻微痛感。
她脑海中空白不多,喉咙却酸涩难耐。
因此盯着那位绝佳人物步步走近时,唇齿再三翕合,吐出的也只有干瘪一句:“恭喜。”
而陈泊闻看上去更是无话可说。
这位年仅二十九岁的年轻影帝穿了身黑色灯芯绒西装,胸前是只缎面戗驳领,整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面上不带什么笑意,眉宇间甚至有种漫不经心的冷漠。
他的坏脾气业界皆闻,如今台上更显出十二分的淋漓。
星光璀璨里,陈泊闻冲着镜头颔首。他扯了扯自己的领结,在转身的瞬间对着沉默的覃真扫过浅短秋波,接着吝啬回应:“多谢。”
那尊小小的人像被修长手指接过,覃真笑着,尽力忽略触及到的那一点凉意。
随后,这人给出史上最简短的致辞——“感谢那些从没有放弃过我的人,今夜我们同在。”
台下赞意酣畅,目光集聚。
覃真则勾着僵硬嘴角,垂下眼皮,伶仃站在盈盈柔和里,劣质莞尔只维持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情绪管理其实是她擅长的事,这几秒却拿捏的不太容易。
但熬过就好。
如同她生命中遭遇过的种种波折。
覃真看他点头,致辞,鞠躬,本以为一切都能这样流畅而顺利,意外却发生在离场时最后一阶台阶。
因为没有足够经验驾驭那双昂贵高跟鞋,覃真在下台时狠狠扭伤了脚踝。
痛感袭来的很快,她几乎在一瞬间便下意识狠狠握住了一旁的金色栏杆。
故而全程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动人故事,覃真没有跌倒,完全是倚靠了自己用力支撑墙壁的手臂,因此散场散得完美。
她披着最后的体面停在无人在意的转角处,向工作人员委婉求助。
而陈泊闻已经大步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覃真脑海中突然闪过惊心动魄的四个字:没有善终。
如同他们曾经功亏一篑的爱情。
助理赶来接她时,覃真正趿拉着平底拖鞋走进地下车库。
电话里说保姆车停在东区的16号位,她却一瘸一拐地在四周转了好久。
覃真天生没有什么方向感,从小分不清东西南北。这些年跟司机在各个地方绕来绕去,竟然从来没有独自陷入迷路的困窘。
谁知今日。
车库信号薄弱,她的手机只剩下六个电字。脚踝实在疼痛难忍,覃真索性低着头蹲在原地,给伤患处一点时间喘息。
胸口气息渐渐平复,脑海里却有波涛千重。她攥住剔透的冰袋,任心思蔓延至数秒之前的光景。
截止到昨天,她同那人已近六年未见。
这六年里,有过天然巧合,有过精心设计,她争取错开与他同台或相遇的每次时机,为避免失控,或者情难自禁。
她本以为用如履薄冰做代价,可以一辈子装作不熟旧识的,却仍旧未能算准天意。
脚踝痛楚愈发明显,鼻翼下划过一点异香。覃真于晦涩难堪中抬头,望见不远处衔在指节间的一粒猩红。
有人在抽烟?
她下意识皱起眉,再微微颔首,视线才完整捕捉到那人。
他眉目饱含倦意,整个人窝在那辆漆黑的布加迪威龙里,周身与晦暗融为一体。
黑色的西装被潦草扔在车尾,清晰视野中只有一截挽起衣袖的素白小臂探出车窗,在寂寞动静里捻出点簌簌尘灰。
那副皮囊覃真不会看错。
是名利场上的最耀眼人物,陈泊闻。
她不清楚弹指便能搅动风云的主角为何会中途退场,明明记得对接时工作人员提醒过最后半小时典礼还有重要嘉宾返场环节。
但感慨的心思未来得及完全涌出,经纪人的直觉便率先占据上风。
他太不谨慎。
想起场外熙攘众多的娱乐记者和高低镜头,覃真暗自踌躇。
旧情人不该多言语,故人且忘当年事。她明白这些庸俗不堪的道理,步履却显而易见地迈不开。
虽说几年未见,保护他的名誉以及人生,似乎早已成为她的天然设定。满目疮痍时便是如此,金玉满身更不必说。
也罢。
讲出一点无关痛痒的话也不能撬动什么,用一两个字来稀释愤懑无异于蚍蜉撼树。
犹豫再三,覃真还是决定皱眉上前,冒昧提醒。
其实他们之间的路程也只有几步,但“漫长”两个字还是从她脑海生出。
直到后来覃真才察觉,这个词已恰如其分地成为他们之间纠缠往复的隐秘形容。
她这样迟钝地走着,努力屏蔽掉多余感官,一瘸一拐地走到距离陈泊闻三步之外的空档车位,像个称职机器人一般,低声提醒。
“有人会拍。”
她讲得艰难,但归根究底只有四个字,短促纤细,如微弱电流般从粉红唇齿里柔和滚出,却没能如愿进入陈泊闻的耳朵。
他大约是没听见,手臂还在如常地弯折,平整。动作缓慢,吐出的烟雾愈发浓重。
或许声音要大一些。
覃真抿了抿唇,再度向前。
“他们会拍。”
这回她确定他已听到,甚至封闭车库有回声作响,但他却仍然不做其余动作,那粒猩红在夜色中如常飞逝,毫无外力做阻。
那便是显而易见的恶劣。
覃真后知后觉。
或许因被人注视的不耐,候在深夜里的陈泊闻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那点猩红摁在车身上,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毁掉昂贵奢侈品的痛心。随后他侧身,朝她缓慢看过来。
陈泊闻五官极美,线条凌厉,容貌天赐,港媒在报刊提笔,说是最上乘的艺术品。而这时的目光更是敏锐,锋利,像春夜里的一把硬刀,直指覃真眉心。
她仿佛坏了他的好事。
于是展露一如既往的坏脾气。
始作俑者则顿在那里,面容温和,像尊乖顺的雕像,沉默地承受着一切,连同他接下来的冷漠一句——
“知道覃小姐有本事,但未免管得太宽。”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本预收:《保质期》,欢迎收藏(亲亲
【风流清淡女×纯情花蝴蝶】|||【非典型浪子回头】
初见谭稚阙,他正神情散漫地跟人谈分手。褚相宜靠在不远处的沙发里休息,她听着手机那端的不甘心,胸腔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不与二世祖打交道,是人生至上哲理。
后来某夜,褚相宜生气,一脚滑进厚重雪堆里。谭稚阙站在一旁嗤笑,“下回再不好好牵着我的手走路,还是这个结局。”
再后来,两人窝在公寓看谭稚阙十九岁的生日录像带。有人不怀好意问他问题:“有了女朋友,你这辈子还会不会出轨?”
谭稚阙想了想:“大概不会。”
周围人打趣:“怎么还大概?要我就说一定不会。”
谭稚阙笑:“你女朋友相信?”
对方得意:“当然信。”
“那她蛮聪明。”
这是谭稚阙十九岁时给出的定义。
时光明灭,录像带外,褚相宜摁下暂停键。
“那倒不一定。”
她转头看向昏昏欲睡的谭稚阙,口吻清淡:“可能是她太爱你。”
这是个有关浪子回头的故事。
但有些人不一定会等。